“你在念什麽?”


    米歇拉正穿戴著女屠夫套裝,卻見一身戰鬥服的某人蹲在旁邊碎碎念,聽起來好像在數數。沃森小姐皺著眉頭繼續數了一陣,這才晃晃腦袋:“好吧,我上個月中旬剛剛喂過,她們應該才剛剛開始餓。”


    “她們?”


    “就是那家母女還有莉莎,額......”沃森小姐心虛地撓撓頭:“她們肯定也要吃東西的嘛,所以我會定期去黑街之類的地方殺幾個倒黴蛋,送去寂靜嶺喂給她們。”


    “好吧,我理解她們為什麽看起來很危險了。”米歇拉點點頭,給自己裝上最後一個彈匣,又檢查一番裝備:“我準備好了,不過你怎麽突然改主意允許我進去了?剛才不是還擔心我被審判嗎?”


    “主要是阿蕾莎可能複活了......”沃森小姐歎了口氣,磨磨蹭蹭掏出懷表:“我得弄清楚到底為什麽,就算我不願意,她肯定也能找機會把你拉進去的,沒看見沃沃遠在倫敦都中招了嗎......這個壞心眼的小混蛋!”


    “嗯哼。”


    在米歇拉的注視中,沃森小姐關好臥室房門,把懷表摁上門板去,十幾秒過後,她扳動了門把手。前方不再是熟悉的客廳,而是一片由石頭堆砌的教堂大廳,沃森小姐不是第一次見,米歇拉就覺得非常新奇了:“哇哦,真是......令人難忘,我一直以為它隻是塊懷表。”


    “記住,不要摘下防毒麵具。”沃森小姐又囑咐了她一句,這才抬腿邁過門框,發出一聲嘹亮的唿喊:“唐娜——!”


    唐娜又是誰?!


    海因茨瓦芬醫生皺了皺眉頭。


    很快,她便看到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衣、黑頭巾下的人影,從眾多大小人偶之中快速站起身,朝這邊小跑過來。然而看到沃森小姐身邊的自己,這個名叫唐娜的女人忽然就刹住了腳步,退到自己的人偶堆裏頭。


    “噫......你害怕什麽啊?她又不會咬你。”沃森小姐走過去,一套摟一摟抱一抱摸一摸的流程搞得像是擼貓一樣熟練,看的米歇拉握緊了刀柄。好在某人沒有繼續什麽大尺度親密動作,而是拖著唐娜走過來:“這位是唐娜·貝內文托。”


    “我聽到了。”


    “她是個生化變異人。”


    “我不奇怪。”


    “她是我從羅馬尼亞村莊裏綁來噠!”


    “......我不奇怪。”


    “她很可愛對不對?”


    “......你要不先把她頭巾取下來?”米歇拉雙手叉腰,直接換上德語:“我倒是看不出她哪裏可愛了,穿得像個葬禮上的女人一樣,這姑娘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缺陷嗎?還是你就喜歡這種風格?要不下次我也戴著防毒麵具好了?”


    “嘿!你別胡說!”沃森小姐跟著雙手叉腰,目光如炬:“我敢保證我和唐娜什麽都沒做!我們就是純潔的姐妹關係!”


    米歇拉不說話的,瞪著她。


    沃森小姐反瞪迴去,正氣凜然。


    “那你和她們也是純潔的姐妹關係?”海因茨瓦芬醫生朝著角落裏的無麵護士莉莎和女伯爵一家指了指。


    沃森小姐心虛地挪開了視線。


    海因茨瓦芬醫生哼了一聲,走近兩步打量唐娜,嚇得她直往後縮,兩個女人圍著沃森小姐開啟了轉圈圈模式,沉不住氣的自然也是米歇拉:“她躲什麽啊?話都不敢吭一聲,你什麽時候喜歡這種類型的姑娘了?我還以為你想征服聖女貞德呢!”


    “倒也沒說錯......”沃森小姐低聲咕噥一句,然後麵色一正,試圖緩和氣氛:“哎呀哎呀,人家唐娜小姑娘嘛,又聽不懂英語......”


    “頭巾都不摘是怎樣?”眼前一個遮遮掩掩的妖婦,角落一家貌美如花的母女,還有個衣不蔽體傷風敗俗的護士。再加上女友居然還一副維護對方的模樣,米歇拉今天已經不是醋壇子翻了這麽簡單,是徹徹底底的炸裂,唰一下雙刀在手:“沒臉見我?!”


    “她她她不會打架啊啊啊啊!”沃森小姐頭盔一丟,雙手抵住刀鋒:“我真的什麽都沒幹!除了抱一抱親一親.......”


    “親!一!親!”


    氣瘋的米歇拉一腳直踹女友小腹,把她和唐娜踢得歪倒在地,緊接著猛撲上去,兩把短刀一左一右砍向沃森小姐的腦門。沃森小姐眼睛上翻,裝模作樣‘呃’了一聲,很入戲地往後軟倒在地。


    可她忽略了一個人。


    “啊——!!!!!”


    一句尖銳的嘶嚎從唐娜嘴裏蹦出來。


    與此同時,四周所有完工的人偶全部轉向這邊,揮舞著各自的肢體朝米歇拉發動了攻擊。蝴蝶刀小姐早看這幫家夥不對勁,當下立刻後退,一個側身躲過刀鋒,反手拔出格洛克手槍開火。


    9mm彈頭射穿了一個人偶的腦袋,可這並不足以影響到整體數量的攻擊規模,各式各樣的人偶前仆後繼,把米歇拉團團圍困。就在這時,沃森小姐蹦起身,一邊捧住唐娜的肩膀一邊大喊:“停停停!都停下!”


    “嗚哇哇哇哇——!!!!”見到沃森小姐沒事,崩潰的唐娜撲進她懷裏大哭起來,教堂內的人偶斷電般全部停止。米歇拉舉著槍瞄了一會,見它們確實沒動靜,很快就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裏。


    她撞開幾個人偶,舉槍瞄準了唐娜的腦袋。


    可人偶師哭得慘慘戚戚,根本作出反應。


    看到對方那覆蓋了半張臉的醜陋膿腫,米歇拉握著槍,半晌過後嘴裏忽然‘嘁’了一聲,收起武器往外走。剛才那番劇烈運動讓唿吸變得粗重,臉上的防毒麵具已經很久沒戴過,蝴蝶刀小姐忽然發現自己已經開始不習慣這種悶著的感覺了。


    這讓渾身的不適感變得更加強烈。


    那個名叫唐娜·貝內文托的姑娘的哭聲顯得無比刺耳,就連身上這套女屠夫裝備都如同牢籠一般,仿佛周遭一切都在慫恿著內心剛剛開始平息的餘怒。米歇拉喘了兩口氣,感覺唿吸越來越困難,她大步走向教堂出口,推開大門,迫不及待地揭開防毒麵具,吸入一口略帶焦臭的空氣——就像女友此前提到的那樣。


    米歇拉在階梯上坐下來,可足足等了好幾分鍾,也沒見沃森小姐跟到身後。


    女人自嘲地笑了兩聲,起身往下走。


    前方是個破敗的廣場,周圍一片死寂,她轉頭朝教堂望去,尖頂上那座怪模怪樣的十字架顯得非常詭異。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突兀的防空警報響起來,灰蒙蒙的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沉,逐漸透露出猩紅色,仿佛重重遮蔽的深處,有著某種物體在燃燒,充滿了不詳的預兆。


    變化依舊在繼續,周身建築、枯木的表麵如血肉般剝落,露出滿是鐵鏽味道的金屬骨架;部分地麵也露出了真容,下方是煉獄般熊熊燃燒的礦坑,僅剩有一張鐵絲網平鋪隔開。米歇拉最後看一眼緊閉的教堂大門,又看看前方愈發顯得恐怖的街道入口,微微低下頭,任由灰燼落在發絲上。


    啪嚓!


    防毒麵具順著縫隙滾落下去。


    消失在礦坑之中。


    女人邁步前行,迴憶起沃森小姐過往念叨的話,但她現在真的很想發泄一通,尤其是女友嘴上說著會保護自己,現在卻根本沒打算跨出教堂。蝴蝶刀小姐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奇怪的是,本該湧現大批怪物的寂靜嶺裏世界,此刻除了場景變化與防空警報,並未出現任何敵人的蹤跡。


    又過去半分鍾,防空警報也停了。


    耳邊開始迴蕩著各種低沉噪音,猶如身處一套巨大的生鏽齒輪,又像是耳邊擺著一堆信號被嚴重幹擾的對講機和電視。在這些動靜的間隔,偶爾還有類似鍾塔的聲音遠遠傳過來,甚至讓米歇拉心生懷疑。


    寂靜嶺有這麽大嗎?


    鐺——


    又是一聲鍾響。


    四周越來越暗,她不得不改變武裝,換上手槍和戰術電筒繼續前進。可還沒走多遠,米歇拉就注意到腳下的路竟然不知什麽時候變了,變成一條雜草叢生的石磚道,寬度和此前相比也窄了很多。


    像是終於開啟了燈光,遠處的景象逐漸變得明晰,盡管依然籠罩在暗幕當中,可女人已經能夠辨認出它們的大致輪廓。隻是在看到房屋的霎那,米歇拉整個人頓住,跟一尊人偶一樣呆立不動。


    她怎會認不得那棟宅邸?


    這一定是幻覺。


    女人心想著,用戰術手電前端撞角猛砸手掌心,疼痛卻是如此真實。米歇拉轉身往後看,哪裏還能瞧見教堂的蹤跡?自己明明也才走出不到百米,剛才路過的廣場、街口和教堂統統消失,隻環繞著記憶中最熟悉的花叢。


    這裏是海德堡。


    這裏是她曾經的家。


    就在這時,耳邊哐的一聲巨響,整個地麵隨之劇烈震動。米歇拉差點沒站穩,努力調整著身體,卻感覺到越來越暈。堅持了幾秒鍾,她不得不半跪下來,試圖用左手撐地,然後掌心便傳來了柔軟的觸感。


    這當然不是地麵,眼前的景象也不再是磚砌小路,重疊呈現出一張熟悉的臉。米歇拉呆愣幾秒,翻了個白眼,伸手推開湊到臉上的沃森小姐,用幹澀的聲音問:“......我睡過去多久了?”


    “唔,從你跟唐娜圍著我繞圈圈開始,但你還是堅持到了走向教堂門口的時候才徹底失去意識。”沃森小姐用手指戳戳女友的脖頸:“有哪裏不舒服嗎?體溫升高?心跳紊亂?我是沒想到,你的防毒麵具竟然抵擋不住唐娜的致幻花粉。”


    “什麽花粉?”


    米歇拉依然覺得頭暈。


    好就好在天空一片灰蒙蒙,光線並不強烈,她撐著身體坐起來,看到一片彌漫在濃霧中的湖岸。沃森小姐也不多話,靜靜坐在一旁,等待米歇拉恢複清醒。


    “所以......你怎麽把我叫醒的?”女人終於感覺好些了:“我記得耳邊突然一聲響,還有地震......你做了什麽?”


    “她打了我的屁股。”


    一道稚嫩童音從右側傳來。


    海因茨瓦芬醫生轉頭看去,一個身穿藍色小學生製服、晃蕩著雙腿的黑發小姑娘正坐在石墩上,朝自己露出一臉惡作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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