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就像屍體一樣。


    對於這種感覺,唐娜其實並不陌生,因為自己那些人偶和娃娃們也都是冰冰涼涼的。這讓她對眼前這個女人產生了些許親切感,但這並不能充分緩解貝內文托小姐此時緊張的情緒。蒼白的小手搭著對方的肩膀,卻又不敢用力,活像一個被大灰狼玩弄的小羊羔,被嚇得茫然無措,驚恐萬分,但也隻能瑟瑟發抖。


    短暫的擁抱很快便結束了。


    唐娜緩緩睜眼,對上一張堪稱完美的臉蛋。唇角、鼻尖、睫毛和眉梢......任何一處地方都是如此精致,尤其是眉毛和發根部分,排列整齊、有序,根本挑不出任何瑕疵。而這些部位相互組合所產生的視覺美感,瞬間便將她心底的慌亂給衝淡幾分。


    簡直像精心製作的人偶一樣......


    說不定,她其實真的是個人偶呢?


    這個奇怪的想法迅速從腦海中飄了過去,不管怎麽說,單單是貼近看著女人這張漂亮臉蛋,還有眼眸輕眯、嘴角含笑的神情,就讓心裏得到了一絲安慰。此刻的唐娜,迫切渴求著安慰,哪怕隻有一丁點。之前她早就去拉過來時的那道門,可不論怎麽用力,唐娜也無法將其打開。


    意識到自己迴不去以後,如同一個迷路之人,她心裏隻剩下了茫然和慌亂。而見識過教堂外頭那些恐怖怪物,這個能夠“開門”的漂亮女人,在唐娜心裏反而成了某種希望的寄托。


    “放輕鬆。”


    沃森小姐用手扶著唐娜的臉:“你在害怕什麽呢?跳舞可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呀,是不是我剛開始對你太嚴厲了?還差點毀掉你的寶貝安吉?嗯......我現在可以向你表達一下歉意。不過,下次你可別讓安吉用這種怪聲音嘰嘰喳喳的了,我可不喜歡聽,明白嗎?”


    唐娜乖乖點頭,毫無反抗意圖。


    她現在是一副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表情,真菌根改造給了人偶師製造幻覺的能力,但也剝奪了她分泌眼淚等體液的正常功能。拜長時間的遮頭蓋臉所賜,這個姑娘幾乎把心思都寫在了臉上,根本不懂得掩飾。


    瞧這嘴巴咧的......


    上下兩排牙齦都露出來了,真難看。


    還好聞著不臭。


    “從進入這間教堂開始,你和母神米蘭達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沒有我的允許,你也不可能迴到貝內文托宅邸。”沃森小姐繼續保持著命令式的壓迫語氣:“你也知道,教堂外麵有很多‘小可愛’等著跟你交朋友呢,乖乖聽我的話,不然我就把你和安吉趕出教堂去。”


    一聽到有機會迴家,唐娜迫不及待地繼續點頭。


    活像個做錯事被教訓的孩子。


    其實以成年人的角度來看,從小缺乏教育、並且長時間與世隔絕的她確實屬於“心智不健全”這個範疇,通過人偶娃娃說話的方式充滿了孩子氣,而且還患有人格分裂等一係列精神\/心理疾病。指望與唐娜正常交流是非常困難的,而且身處貝內文托宅邸這個熟悉的環境,她從心底裏會排斥一切外來事物。因此,沃森小姐選擇采用這種偏暴力的方式,將這個自閉症從舒適圈子裏拎出來,在全新環境中進行重塑。


    教育小孩子嘛,一個大棒一個蘿卜,然後適當再來點“謎語人”,畢竟......


    這裏可是寂靜嶺啊。


    “你知道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嗎?”


    指尖一碰上那塊肉瘤,唐娜整個人便像觸電一般,重新變得緊張起來,原本還抵在肩頭的手迅速抽迴,用力抓著沃森小姐伸出來的手腕。


    “放輕鬆,沒事的。”


    沃森小姐溫柔地安慰著唐娜:“我知道你很害怕,你為你臉上的這道肉瘤感到自卑,但我完全不介意。放輕鬆點,來,看著我,你看著我。”


    她托住貝內文托小姐的後腦勺,強迫對方麵向自己:“有些事情命中注定,我親愛的唐娜·貝內文托女士,你注定會遇到我,你會來到這個叫做寂靜嶺的奇怪地方,麵對內心和過去,麵對所有的痛苦和恐懼。比如說......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還記得他們嗎?”


    “我沒有......”


    唐娜的鼻翼翕(xi)動,嘴唇上下張合一陣,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你沒有?”


    一雙手快速從她的後腦勺和臉部滑下,摟上了脖頸。那張美麗麵龐緩緩靠近,帶著一股莫名的窒息感:“真的沒有嗎?不對吧?我記得至少有一個人死了,他還給你們家照料了很久的花園,那個可憐的園丁老爺爺,是老爺爺還是老伯伯來著?告訴我,你對他做了什麽?”


    “不!!”


    麵前的唐娜表情完全失控了:“他隻是想見到死去的家人,我想幫他,我沒有想害他的!我沒有想要害他!他......嗚......”


    貝內文托小姐哭出聲來,後續的話語變得含糊不清。沃森小姐重新把她摟進懷裏,兩個人緊緊貼著,她能感受到來自那件黑色禮裙的滑膩質感。就在唐娜越哭越大聲的時候,沃森小姐突然用力,強行中斷了對方反摟過來的意圖。她這一走,唐娜整個人便癱在地上。


    莫名的失落感突然填滿了胸口。


    貝內文托小姐忍不住探手虛握幾下,很快又收迴。角落裏躺著的人偶安吉終於有了動靜,慢吞吞地飄迴主人懷裏。唐娜緊摟住人偶,一邊啜泣,一邊捂著臉起身,小步挪到眼前這個女人的背後。沃森小姐可沒管唐娜的小動作,自顧自地穿上一套雪地迷彩服,再開始捆綁戰術背帶和攜行具。補給完這一次,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徹底解決真菌根和米蘭達以前,她可能不會再迴來了。


    “怎麽?”


    轉頭看著唐娜可憐兮兮的表情,沃森小姐伸出手,用指尖在她臉上撫動:“你就一個人乖乖呆在這裏吧,我還有事情要做。不過......你要是想走出門和那些‘人偶’交交朋友,那當然更好,你願意嗎?”


    唐娜立刻搖頭。


    情緒稍微穩定一些,這個自閉症又重新迴到了不說話的狀態。奇怪的是,人偶安吉此時瞪著大眼睛左看右看,卻也同樣不吭一聲,肉眼可見的乖巧。沃森小姐仔細觀察著唐娜的表情,雖然依舊惶恐不安,但那種繃緊到極致的狀態已經減輕許多。


    “你不想我離開嗎?”


    沃森小姐輕笑起來。


    唐娜還是晃腦袋。


    “別給我演啞劇,說話。”沃森小姐的笑容瞬間消失,唐娜見狀身體一抖,側開了臉:“我,我不想一個人,一個人待在這裏......”


    “不,你必須如此。”


    冰冷指尖按在嘴唇上,止住了她的話:“你可以暫時待在這裏,應該、大概、也許、可能那些奇奇怪怪的小人偶不會推門進來,但你遲早要麵對它們的,不論你願不願意。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就算是為了你自己,如果你想用槍,這裏的東西隨便拿。”


    “噢,對了。”


    走到門邊,沃森小姐又迴過頭:“你真想迴家的話,那就別縮在這裏。”


    ......


    砰!


    冒著白光的側門關閉,女人的身影徹底消失。


    諾大一座教堂裏再度隻剩下唐娜一個人,她默默拾起地上那件黑布罩子,重新戴迴頭上。這臉一藏,貝內文托小姐便長出幾口氣,肩膀放鬆下來,一言不發地坐到了長椅上。教堂外的天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晴,刺耳的防空警報和嚓嚓聲也完全消失,四周一片死寂。


    “那個壞女人有什麽好的!對吧?”


    沉默一陣,人偶安吉冷不丁冒了這麽一句。


    ——————————


    滴——!


    用尖嘴鉗扭著一根鐵條轉過半圈,長柄手榴彈模樣的信號發射器便亮起綠燈。沃森小姐再次確認了頻率,才把機器關掉。在她麵前的倉庫裏,擺放著三百多頭生化甲兵。這隻是整個海森伯格軍隊的三分之一,這個家夥很謹慎,充分拓展了工廠的地下空間,將所有兵員分成好幾塊進行儲存。生化甲兵們都處於待機狀態,通過天花板的下垂電線進行一鍵式激活,非常方便。


    信號發射器足有幾十個,想怎麽用怎麽用。接下來,隻要將相應的信號發射器丟到外邊去,沃森小姐就能拉動電流閥門,讓這些怪物自己找地方去了。


    不知道母神米蘭達察覺到異常了沒有。


    沃森小姐背著包走出工廠,此刻正值深夜,雪下得很大,原本一些裸露的土地又重新蓋上了淡黃色。她掏出寂靜嶺懷表,在蓋子內側,唐娜的照片表麵布滿了裂痕。其實一開始將對方弄到寂靜嶺以後,唐娜的照片就已經是這種狀態了。


    距離完蛋可能就差幾步。


    以唐娜目前體現出的戰鬥力和心態,最終結局隻能是她徹底崩潰,變為寂靜嶺的一部分。對於沃森小姐來說,這個結果也並非不能接受,反正“精神病人”已經收進來,最後不論治沒治好,自己這家“醫院”都是賺的,最多收益有所不同而已。


    但她還是選擇了插手。


    好吧,你就是看人家可憐。


    收起懷表,沃森小姐登上一個山頭,用狙擊鏡看向了夜幕下的水庫。那裏是“魚人”薩爾瓦多·莫羅的領地,這家夥變成大鯰魚之後水下戰鬥力很強,可一旦爬上陸地,不論是速度還是靈敏性都要減小很多。在遊戲劇情中,主角伊森將水庫排幹,人為削弱了莫羅的戰鬥地形加成。


    沃森小姐打算用生化甲兵堆死這條臭魚。


    就母神米蘭達的戰鬥力而言,生化甲兵對她其實沒多大用。沃森小姐為這些怪物重新安排了攻擊目標,除了魚人莫羅,剩下那個就是米蘭達的狼人軍隊。後者應該沒什麽問題,但是前者下水以後實在不好搞,她得先給水庫總開關做點手腳,好讓生化甲兵們不至於跳進水裏紮魚。


    隻希望莫羅那個腦殘不要發現我。


    在心裏複習了一遍路線,沃森小姐抓起背包,幾個跳躍消失在山下的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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