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明自己預知之事後,無論白三子於隔壁囚室再如何唿喚,顏娘也不再迴應,隻獨自一人坐在牆角,若有所思。


    雖然她也不明所謂身長有鱗片之人,意味何事,隻與當初往翠峰山一日經曆聯係於一處,才從中品出一些異樣來。


    說是異樣,實則是察覺到身帶鱗片之人與彼時自己製香致人僵血,還有東都水祭之亂時的異骨症,有異曲同工之處。


    細想,世間何曾有過骨態於體外嶙峋,血液稠同濃漿,身周長有魚鱗的病症,隻不過東都鬧出了水祭之後,這些奇症怪狀才陸續出現。


    而當下身帶魚鱗之人,最可疑之處乃是白三子三人大鬧一番,官兵不期而至之後,那七八人的動向——如此喧鬧,總該有人留意到,或是由官兵捉住二三人也說不定,但眼下除了白三子三人被關入獄,其他再無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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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梁姓獄卒的反應,獄官也是未有與他交辦何事或交代何言語,這般表現也算的是一件蹊蹺。


    顏娘想著想著,不經意察覺城中該是已入夜宵禁,縣獄之中的鼾聲、咂嘴聲此起彼伏。


    “顏娘子。”


    顏娘一愣,沒分辨出唿喚自己的聲音從何而來。


    “顏娘子……”


    再細聽才循得是同樣未入睡的白三子,仍然於隔壁囚室輕聲叫著顏娘。


    顏娘不預備搭理,卻不想四處除鼾聲、熟睡聲,安靜異常,她為了裝作已睡下,躡手躡腳臥於榻上,反而因觸碰至周邊物件,發出了窸窣聲。


    “吾便猜到顏娘子定是未睡,”白三子的聲音雖壓得極低,卻顯得喜出望外,“娘子平日被困於此處,定是不得成寐,不像吾等這般粗人,尋片幹草地,也能安睡他一晚。”


    “娘子,顏娘子,之後你又不再言語,吾仍有一事不明,為何娘子對彼一眾不相幹之身帶魚鱗之人頗有興致,欲行了解?”


    顏娘仍沉默,但既然暴露出自己醒著,便行動幅度大了些,踢開一旁的胡床,以示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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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都難以成眠,閑談幾句又何妨,”白三子仍然不依不饒,“娘子因以香殺人被囚於此,又牽扯皇家,故而遲遲未定罪,眼下如此在意鱗片之事,莫非娘子與此亦有牽連?”


    “那貴至咋舌之和琢香,莫非不隻致人僵血,還致人身長魚鱗?”


    “胡言亂語!”顏娘忍無可忍,終憤而出聲。


    “娘子原願開口說話,”白三子喜不自勝,自覺言語聲過大,改為氣聲,“若非娘子所謂,緣何那般在意,明明無關。”


    “那七八人行於道上,本與你三人亦無關,忽出手將其所傷,又是為何?”


    “如事先吾所言,彼一眾……”


    “無論裝扮、氣味、舉止,亦妨礙至他人,怎不見其他人動手?偏你要管這無關之事?”顏娘搶過話把,將白三子所謂維持街麵秩序的歪理堵迴他自己口中。


    “既你管了此與你無幹之事,我又如何不得問與我不相幹之事?”


    顏娘將言語說盡,心中生出一陣釋然之感,自被移入縣獄,此還是頭一迴,覺有些暢快。


    白三子一時未再言語,但聽得出他從未被女人如此揶揄,在另一側抓耳撓腮,過半晌才擠出一句,“罷了罷了,爭不過娘子,不與娘子談論這些,還敢問娘子此迴是初次入獄否?”看書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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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又與你何幹?”顏娘依舊是這副沒好氣的模樣,但總算願意開口言兩句。


    “哎,同為獄中人,閑聊幾句又怎了,”白三子將手伸出,向顏娘一側揮舞,由火光打下的影子忽閃忽閃,“遙想吾初次入這縣獄,還是十二三歲時,於街麵行竊,以我初犯,如何都要將我押至獄中……彼時威恐不安至甚,還為獄中其他人狠狠拳腳相加了一番。”


    白三子自顧自笑笑,“想來也是,自幼無父無母,他人見了自是要管教乃至欺辱一番,偏也不知是禍是福,這縣獄來得多了,倒長出一身橫肉來,現如今在長安街麵,凡人見了我,都迴避三分,此亦是緣何那魚鱗一眾見我不避,才尋他們不是的緣由。”


    他說罷,自嘲般地哼了一聲,之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十二三歲被關入獄中頭一夜的場景,如今還記憶在心,每每想起,又覺悔不該當初,可於眼下看去,悔不當初卻已於獄中往返多次,數不勝數。”


    顏娘聽至“無父無母”之時,就已經頗有觸動,再聽見這一句,同樣不禁輕輕歎了一聲。


    白三子見顏娘有了迴應,又往下笑說,“初不識娘子,若早知娘子所製之和琢香可致人僵血,價雖高,然倘若因聞香而亡,豈非美事一件?”


    “緣何爾常時那般瀟灑,眼下卻似換了副麵孔?甚與我提及願盡早而亡來?你這般遊蕩、閑暇,怎會想到死?”


    “人長於世,或一生尋常,就同萬千長安之眾一般,無一不過務農、經商、考取功名,家室相仿,雙親健全,妻兒平安,如此便自一而終,過罷一生而安死;另一番,因重疾、災禍、戰亂或猝亡,或暴死,如此潦草半生。”


    “若依我白三子觀之,日日複一日,由生便能看至死,不如因意外而亡,來得通透些,總歸無人掛念,亦無人可記掛……”


    “你這一幹弟兄,也不記掛於你,你亦不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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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三子心有觸動,遲遲未言語,良久才說出一句,“隻我這般之人,多一少一,於何人又有何幹連?”


    “聽你所言,頗有些‘有了牽掛,了無牽掛’之意,”顏娘似心扉敞開些許,斜靠在囚室牆上,粗糙的土灰牆麵膈得她身側生疼,但這時卻多有心安。


    “怎,娘子亦知曉此般感受?”


    “如何不知?普天之下,若非隻你一人自小失了雙親,長大後又獨自一人於長安四處求活計,直至小有所成,如今卻又身陷獄中……”


    顏娘不經意間將自己小半身世吐露出來,察覺時,自己已眼眶含淚,想起過往種種。


    白三子長歎一口氣,“原以為娘子與皇室頗有瓜葛,如今聽來,也是一名雖長於大唐,卻同受大唐所累之人。”


    “怎,你亦對如今大唐多有些見解不成?”顏娘以衣袖輕拂淚水,悠悠問道。


    “如何未有!隻拿早時定下長安木祀之事,勞民傷財至甚,卻因東都生了一場所謂異骨案,便誤了成千上萬尋常百姓的日子。”


    “此話怎講?緣何終止木祀,便誤了成千上萬尋常百姓的日子?”


    “彼時木祀,娘子想必亦知官府征召過相當數量之民間工匠,以準備、搭造、建築木祀需用到的物件、房屋乃至一切得用之物,起初諸人皆以為木祀乃還都必備一項,因此早期官府錢財還未至,百姓便自行籌措,無論材料或是金銀,隻待還都落停,官府定會將其如數返還,甚或添上些勞務料金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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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東都異骨案事發,長安木祀叫停,不止這一眾被征召之百姓,還有許多因還都才遠遷至長安之人,紛紛前往官府門前抱怨。”


    “官府亦為禮部、工部所驅使,於它門前叫喊又有何用,不止無用,還給自身惹了個聚眾滋事之罪名,既不得收迴錢財,甚還為官府驅趕打傷。”


    “娘子言,此一項如何又非耽誤尋常百姓之尋常之日複一日?”


    “正因如此,吾才欲以和琢香‘滅唐’……”


    “娘子可小聲些!娘子當此地為何處?隔牆又豈止一對耳,稍有出言可疑,想是再難離這縣衙縣獄些許了。”


    白三子雖粗人一個,大大咧咧,至國本大體時,卻可堪謹小慎微之至。


    “吾實不知,何等冤仇,娘子非得與朝廷作對不可,依我看,尋常人手眼再通天,哪怕萬人之上,到底不還有一人立於那太極宮頂麽。”


    “你知什麽,那聖人不過是一貪圖安逸,逆受於老婆孩子的短見之徒,若非他,如今李唐萬民的日子興許還好過些。”


    “顏娘子!顏娘子啊!”白三子在那一側不住拍打牆麵,“見你貌美斯文,怎一旦言語,卻這般孟浪!?妄議皇製,可是死罪!”


    “可笑,方才你倒不怕死,這時卻怕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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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又算的什麽,娘子乍看年紀尚輕,便已麵過聖,聽你之言,還與當今聖人有些交談,這般經曆,我等凡人連思都不敢妄自思索,更甚之事,娘子以和琢香‘滅唐’未果,如今竟毫發無損地活著,這又非神跡否?”


    “足見娘子之命,是為貴命,而吾等一眾之命,不過滄海一粟,蚍蜉螻蟻,不可置於一處相論。”


    白三子言語之間情真意切,尤其那幾句描述顏娘如今還活著的話,說到了她的心裏。


    她才要迴應,卻聽得白三子在言語說罷之際,忽而口中輕聲嘶叫起來,口中不住喊疼。


    “你是如何了?”顏娘有些慌張地走下臥榻,靠在囚室的柵欄上問詢,“怎忽生這般怪聲?”


    白三子喊疼更甚,已有數名囚犯這時陸續醒來,開始叫嚷。


    “白三子!白三子!”顏娘耳邊迴響著有隔壁發出的慘叫,恨不能越過格柵,看清另一端發生何事。


    就在著急時分,忽而聽得白三子尖聲一句“啊!”,便再也聽不見他任何聲音。


    “來人!來人啊!”顏娘把住格柵,用力捶打,希望以此喚得獄卒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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