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談幾乎沒來得及細想,雍王便主動在下朝後,召他至跟前,主動提起發生在源府的事來。


    彼時在惠訓、旌善兩方外的營帳內,乏累至極而暈倒、後醒來又假寐一時的裴談,有了與雍王共處一處時長最久的經曆。


    即是說,平日裏,裴談與雍王幾乎無任何交流,更別提雍王主動與他交談。


    這時雍王揮手讓裴談至跟前,裴談對將要進行的對話,便早早有了些預備。


    果不其然,對方這位親王頭一句即是,“裴卿可想到不入吟天殿,又可查明殿內之秘的法子?”


    “聖人聖明,我等奏書中多提及吟天殿,亦未為所動,隻詢問工程進度及其內人員之數,”裴談答非所問,明麵上站在聖人一側,實則在抱怨上位為何要下自相矛盾的旨意,“隻是眼下依臣之見,那殿中確有破異骨一案的關鍵之處,但此時卻非入殿查驗之絕佳時機……”


    “此話如何解?”裴談與聖人、韋後、武三思、韋巨源在永巷中的對話,雍王並不知曉,但裴談隻以為聖人與雍王無話不談,緊密程度遠超自己與聖人,自然所有發生的事都會告知於他。


    因此裴談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此事雍王如何不知?那日韋相報還於吟天殿內,不足兩個時辰便遭賊人所傷,稱有所謂精冥石於運送途中亦遭賊人所劫。”


    “此事,他於朝中言過,可與入殿查驗又有何相幹?”雍王擺擺手,迴應身邊經過、請安的其他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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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項頗有奧妙於其中,韋相即於吟天殿中逾兩個時辰,期間想必已出入過。吟天殿不可不謂戒備森嚴,出入豈能無衛兵跟隨,偏韋相遭劫,正巧無衛兵,此外又僅有兩名隨行抬箱的殿內工匠為人所殺……”


    裴談心想要保全自己,說話點到即止,另一麵為不冒犯雍王又補上一句,“隻是下臣妄想,其中細節,韋相未必都記清、說全了也未知。”


    雍王嘴角輕挑,眼睛朝向正立於廣場一角,假意與他人閑談,實則若有若無正在窺視這一側的韋巨源。


    韋巨源很明顯地在那一角,將眼神移開,避免與雍王相接。


    “裴卿之意是吟天殿彼時,有人監守自盜,其目的為何?”雍王點了點頭,默許裴談明哲保身的做法。


    “隻是下臣妄自猜測,懇請雍王殿下恕下臣妄言之罪……”


    “本王與你不過閑談兩句,如何談得上罪?隻說眼下你欲行之事。”


    “如殿內有人假借盜難,實則在掩飾某件證物,殿下以為或存可行之處否?”


    “自然……”雍王一時還未反應過來裴談口中的“某件證物”,但緩過神來忽然眉間一緊,“彼時於洛水旁營帳內,爾竟借體虛昏倒,假寐以盜聽本王與源陽、源協之談話?!”


    裴談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裝作異常惶恐之姿,“殿下恕罪!下臣彼時確因體力不支而昏死過去,而後方醒,實不敢打斷殿下與源氏姊弟之談話,便假作睡去,望殿下念及臣於往日,為此異骨案殫精竭慮,多加寬恕。”


    扣扣


    說罷想要下跪,被雍王一手攔下,“罷了,罷了,本王亦有察覺,那地上源陽所埋李核兒,豈非由爾又掘出來的……”


    “殿下明察秋毫!凡事都瞞不住殿下雙目。”那時裴談就是為了印證自己的某一個猜想,才將所埋李核兒掘了出來。


    “哎……勿要捧殺本王。”雍王隻擺了擺手,微露笑意迴複。


    裴談心想,雍王對當時營內的一切,觀察越仔細,越多加關注,則說明他對異骨浮屍案越重視,對異骨浮屍案重視,卻又非謹慎,則說明雍王自身與異骨浮屍案,的確毫無關聯。


    身為大理寺卿,除自己所掌握的全部真相之外,凡事皆發問,凡人皆生疑。


    自這位聖人最為看中的親王,未經任何事先告知,突臨洛水北岸,隻為問詢與洛水浮屍案相關的事宜,之外更是直接憑借身份差別,直接“被迫”接管那時洛水兩岸的一切事宜,唯他之命無人敢不從。


    可他隻見雍王以親王身份,主掌大局,卻不知本是因聖人一句口諭將他遣來查探。


    因此心生懷疑,直到眼下與雍王麵對站著才卸下防備,但雍王的仔細又是他沒能料想到的——那李核兒恐將它踩入地麵的源陽也未必記得,但過去這些時日,雍王卻記得依稀清楚。


    如此一來,不禁使他對雍王肅然起敬,也心生敬畏,敬的是雍王之審慎,畏的是以為參透雍王欲行之事,眼下看卻將始終參不透似的。


    之外還有,在朝堂之上,是任光祿寺卿的雍王低調異常,也不善言語,更是有意在迴避大多顯唐、複周兩派劍拔弩張的場麵,加之先一位雍王——此時雍王之父當年“忤逆”武後之事,包括裴談在內的群臣,直認為此時這位雍王並非刻意避開鋒芒,而是一貫以來,因族內打壓至此導致的天性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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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看來,雍王的懦弱無從言說,而這位親王確有決計,且措置有方,隻憑方才幾句簡單對話便能得出結論。


    “裴卿可是又想到相關的要緊事?怎一時定在原處?”雍王發問,把裴談的思緒拉迴。


    裴談叉手,反應也快,“隻一時想到彼時殿下對那一雙姊弟言及,共入吟天殿之事……”


    不知雍王此時究竟作何想法,他不便繼續往下深入,隻把話懸在半空,等對方反問。


    “確有其事,而本王亦已將他二人帶入過殿內,否則莫不是你也同滿朝文武那般,皆以為,源府郎君源協真是憑空生出的異骨之症?”雍王沒做任何隱瞞,直言。


    “他二人在殿內可將一切看得真切?”裴談點了點頭,欠身再次問到。


    “本王入……咳!咳!”雍王一時語急,連連咳嗽,稍緩過來些便繼續下去,“本王喜那吟天殿甚,平日就多去過幾迴。那日,本王領他二人,該留意之處,皆留意過,許是真切,且無甚遺漏。”


    “既殿下入內多次,臣可否以對其中幾處疑惑,向殿下求教?”明明是雍王召他上前,裴談在此時卻將身份調轉,以提問者繼續對談。


    “隻本王所知之事,盡說與你知便是。”雍王背過手,看著明堂內走出一眾複周文武,他背手往廣場西側走動幾步,那一眾大臣還特別趕上兩步,非要與雍王問過好才作罷。


    他威嚴地應付完這些人,待他們離開後拂了拂袖,“人多嘴雜,裴卿還是與本王邊走邊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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