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亮,漁夫與妻子領著張家老婆走進張家,眼前的一幕讓兩人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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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主人異骨症發作時,兩人前來看望過。同為困苦人家,張家甚至還不如漁夫家中,張家夫婦的住處少去一間房,兩人年輕,一直未育有兒女。


    洛水還有魚可打時,小兩口的日子算得上滋潤,可不知何時張家主人得染異骨症,之後便每況愈下,以至於淪落到那一日來借糧的地步。


    而眼前令人訝異之狀並非源自這個小家的窮困,而是縱觀房中,竟無張家男人的蹤影——之前妻子才對漁夫說過,早些時候就無法動彈的張家主人,這時遑論死活,卻同自家阿爺一般,下落不明。


    最無奈的是,張家老婆此時的狀況,無論如何提問,她都隻是呆愣在一處,左右擺動身體,揪著自己衣袖一角,摩擦著自己家中的灶台。


    漁夫妻子眼尖,一眼就看見昏暗室內,張家老婆摩挲的是和自己家中一模一樣的灰白粉末,她取來一抹靠近嗅了嗅,“和家中灶台上相同,聞之頭中昏脹,許是迷香。”


    張家老婆學著她的舉動,把粉末往鼻子前湊,吸了兩下鼻子,便悠悠蕩蕩往地麵爬去,準備躺下入眠。


    兩人見狀,心中明朗大半,先後歎氣,無奈地言語,“報官時,連同此事都報上去。”


    “這般世道,屍首竟也遭人盜走。”漁夫口中滿是無奈與憤怒。


    漁夫妻子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向在地上躺著,已經睡熟的張家老婆,心裏不禁向要是有一日漁夫與漁童也到了這一步,自己當如何處。


    想著想著,哭得無法自持,漁夫想要上前勸慰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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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逐漸放亮,兩人自我平複一時,便商量準備出坊報官的事。


    照理說,在開坊前,坊內武侯仍會再尋一次夜,可是自張家老婆第二次瘋魔後,甚至連方才三人一同橫跨小半個坊,也未見武侯蹤影。


    兩人在張家老婆的微鼾聲中,對武侯一事困惑不已,而雞鳴聲四起。


    由靜仁坊出發,往北城縣衙去,路上如何也須半個時辰,這時動身,正好不過。


    漁夫妻子離開前,檢查了一番屋內各處,確保張家老婆醒來後不會再生其它事端,看到早些時候借給她的糧食,除一塊胡餅被掰去小半,其餘絲毫未動。


    她心中百感交集,卻又感愛莫能助。踟躇半晌,才在丈夫的催促下離開。


    百萬之眾人口的東都,一晚發生的事又何止這些,崔湜將異骨浮屍一事完全撒手給裴談之後,轉而親自前往道化坊——刑部尚書韋巨源的府邸去。


    在朝堂之上身為一派的兩人,因對異骨之症都略有所知,因此不便在惠和坊見。


    故而韋巨源得知要往浮屍一案現場去時,便指派了手下劉郎中帶人去。


    彼時,崔湜被亂麻般的狀況所擾,沒能往深裏琢磨這其中關係,待裴談、敬誠和那對醫官姊弟把事情都攬了去,自己才慢慢梳理出作為刑部尚書的韋巨源在安排之中埋下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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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在擺脫各處糾纏後,一刻不停地前往韋府。


    才行至坊門前,他就明白自己猜測的一點無錯。


    道化坊東門前站著武侯和一個坊正模樣的人,崔湜所乘的車才停穩,那名坊正就迎了上來問是何人,他如實迴答,坊門就打開了——這不是等他多時是什麽?


    兩名武侯護著車,在一處大院門前停下,府內仆役一語不發,徑直把崔湜領入韋府之中。


    此時已近三更天,崔湜見到韋巨源時,他正借著房內十數盞油燈的光,細細地捧著一本《商君書》看得出神。


    房門外,仆役與崔湜的腳步在門檻處停住,韋巨源才微微抬起眼,手勢驅走仆役,由招手將崔湜招進房裏。


    “韋尚——韋相。”崔湜拱手鞠躬,頭低得極深。


    “舍人真乃聰明人,韋某不過未親往惠和坊去,竟知直至我府上。”韋巨源把書頁朝下,擱在憑幾上,示意崔湜到對麵坐下。


    崔湜一麵向座位走去,一麵口頭應承,“韋相未親至,卻派了‘留’郎中往,在下總不至於真以‘留’為暗示,不顧要事,留於惠和坊中否?”


    韋巨源眼神一冷,和行過禮正要坐下的崔湜對視一眼,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油燈的燈焰直顫,“‘要事’二字妙極,果真是通悟之人,與聰明人對話,韋某就以聰明的方式相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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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湜小心扶住燈焰,“懇請韋相示下。”


    “異骨一症在東都城中,或有兩至三季之久,想必舍人對其來由亦有耳聞否?”韋巨源再次拿起書,將一般卷起,假意閱覽,實則觀察崔湜的反應。


    崔湜又怎不知這個,答到“略有耳聞”。


    “甚好,甚好,”韋巨源翻過一頁,“武後朝,韋某於長安受命刑部尚書;後複唐,韋某彼時被封同安縣子,受命工部尚書,七月後為吏部尚書,九月又為禮部尚書。舍人可知其中緣由?”


    朝堂之上,是人都知韋氏顯赫,一族之中更是頻出高官、名相,因此無論在武後朝還是如今,他都為朝中甚為舉足輕重之人。


    當今聖人複唐後,幾次三番地將韋巨源的官位平移,無非是為他在朝中堅實立足打下基礎,更何況這背後還有韋後與靜德王武三思的一番運作與深意,因此數次被調動,除去終末一次調任禮部尚書,是因族中長輩得了中書令相位,才被迫罷相。


    可是這樣不甚光彩的往事,此時怎得韋巨源自己不無得意地說出,崔湜難解其意,隻說了一句,“韋相一族門楣光耀,又受聖人、韋後器重,自是能者多勞,以一人之力往複擔當多職。”


    “舍人牢記韋某一句,恭維話雖順耳,但無用。”韋巨源又一次放下書,用手指挑了挑燈焰,“難不成,舍人竟遺忘聖人於神龍元年正月複位之後,五王所奏第一件事否?”


    崔湜微笑望向韋巨源,替他將書擺好,兩人進入對一年多以前的迴憶中。


    韋巨源還未將事情原委完整說明,屋外已然趨於微亮,崔湜就差提筆將他所言細細記下,在兩人雙雙預備動身前往紫微城中之時,院內韋府仆役的騷動吸引了他的注意,但因韋巨源並無反應,他亦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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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仆役在門外高聲請主子用朝食,韋巨源正在言語之中,異常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仆役開門後入,手中卻無任何食物與餐具,隻有一封疊好的紙,雙手呈給韋巨源。


    韋巨源不以為然,在崔湜麵前直接打開,臉色隨紙上逐字逐句變得異常難看。


    “舍人,異骨浮屍一事確隻於惠和坊中發生?”韋巨源劈頭蓋臉的一句問,讓崔湜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應答。


    “喏——喏。”他心裏想著紙上定寫有其它內情,可自己一無所知,隻能往下順著說。


    韋巨源眉毛一挑,幾乎像是將手中的紙砸向崔湜。


    戰戰兢兢地鋪展開那張紙,崔湜口中不自覺地念了起來,“洛水兩岸驚現數百具浮屍,請韋相親臨示下……”


    這時正在惠和坊中坐陣指揮,安排將現場保留,把十八具浮屍以及鐵索浮板等證物移入大理寺等事項的裴談,正看見有武侯朝他正麵奔來。


    而已經帶兵返迴左掖門對岸,惠訓坊一帶的敬誠,困惑異常地坐在馬上,望向天蒙蒙亮下的洛水兩岸。


    裴談從武侯處得知,洛水南側在天微亮後,沿岸一時出現百餘具異骨浮屍,皆擱淺在岸上,稍晚些時候,北岸也報來同樣的消息——言左掖門外至玉雞坊,有執金吾發現百餘具浮屍,身周皆長有駭人異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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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誠則是親眼看著這般慘狀,短時內不知該作何反應,如何下令,隻能愣在皇城對岸。空氣中的浮屍異味似乎都成了客觀存在的事物,自然地飄灑在風中。數百名兵士有不知惠和坊中異案的,看到眼前情形,險些當場噦灑一地。


    道化坊韋府內,韋巨源無任何言語,已長達一刻,無論崔湜如何自我寬慰,紙上所述之事與惠和坊中發現的十八具浮屍未必相聯,終究還是沒能瞞過自己的直覺——當初明明是因五王一句話而引發的異骨症,如今竟以這種方式,加在與他們五人對立、自己與韋相所屬的一派身上。


    一聲“韋相”未出口,隻見韋巨源快速起身,找來紙筆,提筆寫下些什麽,擊電奔星地喚來仆役,命仆役速速將書信遞於尚善坊——尚善坊距離皇城一水之隔,之中住有何人無需多言。


    將書信一事安排妥當後,崔湜分明地從韋相眼中看到了恨意,隻聽得他咬著牙說,“異骨浮屍一事,如今未必與你脫得了幹係,此刻先隨我往洛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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