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大喬木樹脂、沉香、甲香、馬牙硝放於微熱銅盤烘烤,至以手指稍加撚磨就能捏得粉碎的程度,此時香氣似已散盡,實則被封入烤幹的材料之中,之後再用研缽把烘好的材料盡數碾成細末,後以劍南道納溪茶久煮後濾出的清茶,將細末反複浸泡數次,直到二者大致相融。


    “要用之時,取上層清液,用瓷瓶灌裝封好,就是‘沁茶龍腦’。此物盡用上佳香料,沁出的清液卻僅為一縷清泉氣味。可哪怕隻是稍加嗅聞,便能消減別樣異味。”


    塔讀小@說—*—免<>費*無廣告無>彈窗,.@還能@*跟書^友。們@^一起互-.>。動-。


    源協、源陽在十五具浮屍旁查驗時,目睹驗屍官、仵作時不時用手肘掩住口鼻,以抵擋空氣中的臭魚氣息。


    於是大方地將“沁茶龍腦”分享給對他們倆頗有戒備的眾人,驗屍官、仵作本欲拒絕,可在斟酌之下,終究沒能扛住刺鼻欲噦的氣味,紛紛從源協手中接下幾滴,在手心揉搓過後,放在鼻子前方,深深地吸了幾迴,鬆開手後,提防地輕輕嗅了嗅空氣,麵色忽然明朗起來。


    裝有“沁茶龍腦”的小瓶眼看就要見底,在態度發生轉變的驗屍官和仵作協助和提示下,源協和源陽分別從兩撥浮屍中,總算對眼下的蹊蹺,得出了一些結論,也增加了許多疑惑。


    其一,十八具浮屍屍斑明顯,手指按壓下,口吐清水和少量泥沙,無任何白沫,眾人由此判斷十八具浮屍皆為死後,再被拋屍入水。


    其二,浮屍除雙臂與雙手有些細小傷痕外,全身上下都無任何明顯傷處,如鈍器敲擊留下的圓形鈍傷,刀具刀傷,繩物勒痕,一概都無——說明浮屍死因並非他人所傷。


    其三,既然非他人用器物所傷,所剩的死因隻有毒殺和自然亡故——自然亡故,驗屍官認為將一群亡故的患異骨症之人收集在一起投入水中,未免太過荒誕,堅持認為有人下毒。而在毒殺查驗結束後,依舊一無所獲,因此隻能認為是自然亡故。


    其四,除去身周的異骨之外,死者皆為身體健全的壯年男子。單獨放在一旁的三具,體格尤為壯碩,可偏偏就是這三人,是在被發現前,才被投入水不久的;而其他十五人,則定在水中泡了多時。


    因為皆是壯年男子,在將浮屍衣物褪去後,源陽便不再近身,隻在臨香閣前等待,源協過一陣就將當下的發現與她說,和她一起商量。


    而對話正被出外巡視一周返迴,彼時正坐在臨香閣中的裴談聽見,他不無傲慢地低語,“果真醫官代行仵作之職,所知之事與仵作所得結果,無甚差別。眼下要緊之事是確定浮屍的身份,至於這些人為何渾身異骨,又因何而死,晚些計較又有何妨?”


    源協年輕氣盛,立刻就想反駁,可靜下心考量,裴談的話雖不中聽,卻為事實——助仵作一臂之力確有其事,可毫無其它建樹,也是無法反駁的。


    討論群


    一口氣難以捋順,隻得緊咬牙關,默立在一旁,源陽喘勻氣息,緩緩開口,“裴大理寺卿教訓的是,本我與家弟二人前來惠和坊,即僅憑個人誌趣與敬將軍縱容。方才一句‘要緊之事為確認身份’,更是不假。可小女以為,東都人數百萬之眾,尋得患異骨症之人亦如大海撈針,尋十八名失蹤之人又談何容易。若不從這些浮屍身上找到蛛絲馬跡,如何才能確定身份?”


    源陽話罷,輕笑著看了一眼源協,他攥著的手一下鬆弛許多。


    裴談官至從三品,年紀更是大去姊弟倆許多,豈能料想在言語中會落於一位大戶娘子下風,一時想駁斥一番,卻不禁語塞,沉默片刻才開口,“若兩位醫官有何高見,或要緊著些時間查明了,想必天放亮時,二位終究還是要返太醫署,為紫微城內辛勞。”


    說完也不等兩人言語,快速領一行人,拂袖而去。


    經他一說,源陽、源協才留意到四周除去陣陣輕微雜音,簡直靜得可怖,兩人記得方著手開始麵對浮屍之時,才是二更天——本是花坊都要閉門拒客之時,而這一刻,更鼓已敲至四更。


    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該蒙蒙亮,而他倆無論如何也要在返迴宮中之前,迴家向爺娘簡略報備、洗漱一番。


    與二人同樣需要一早返迴宮中複命,而在惠和坊中巡視一陣無果的敬誠,早些時候驅馬帶兵來到坊外,卻見坊門處仍有人聚集,便下馬上前詢問。


    眾人之中有認出是敬大將軍的,先行了禮,人群迅速散開,讓出空間,由敬誠困惑地走向盡頭的一張案台。


    坐在案台一旁的兩人趕忙站起,向他叉手作揖,敬誠側目瞟向兩人麵前的紙筆,紙上密密麻麻地記了惠和坊中的樓名、人名還有將要去往的坊名,此外還留下了其他姓名。


    “此舉為何?”兩人讓出位置,恭敬地請敬誠坐下,站在一旁醞釀該如何作答。


    本小&說首發站點為:塔讀小說app


    見沒有很快得到迴應,敬誠再問,“你二人是大理寺中人?”


    “迴將軍,在下二人為刑部令史,受裴卿命,留於此。”


    敬誠將馬鞭放在身側,看向站列於前的眾人,“那……如此多人是為何事遲遲不離坊?”


    人群裏有聽見他這句話的,猜測被尊稱為“將軍”的這位武將並不知眼下的事,便壯膽說到,“兩位令史正欲將我等困於此處!”


    “這作何解?”敬誠與兩名令史先後齊齊望向此人,問到,隻不過令史的眼神夾雜些許無奈和憤恨。


    “迴這位將軍,我等自坊內被武侯引至此惠和坊北門,原想離開,卻被告知需家眷親來,將我等領走才作數,此舉不是明擺要我等幹立著至明日清晨?!懇求將軍為我等,判判其中有何道理!”此人怨憤之情溢於言表,似不懼令史眼神威懾。


    “大將軍,容在下……”一名令史搶在敬誠反問前,打算插上一句,被敬誠怒視。


    敬誠掃視眾人,不過數十之眾,直接問令史,“坊內除去粉頭、老鴇、仆役,恩客足有數百之多,為何眼下僅有此數十人?”


    令史麵露尷尬,吞吞吐吐地支吾著,實在不知該如何迴答,幹脆默不作聲。


    敬誠也不惱,悠悠地拿起麵前的紙,“嗬!這還有與太宗朝房相同姓之人,房備德!”


    塔讀-小<.。說,無廣告在-線免費閱-~>讀!


    “在……”數十人中走出書生模樣的一人,看似弱不禁風,“在下正是。”


    “哼,”敬誠對這人的“名不副實”感到可笑,這樣單薄一人,竟也有逛花坊的嗜好,“你自聚豔樓出,要往敦行坊去,此上記著的房誌邦為你家中何人啊?”


    “是在下家中父親。”房備德臉上出現顯而易見的羞恥。


    “家中有阿爺,卻不留於家中盡孝道,往此花坊中來,此刻你立於各坊之外,按例可以杖責你五十。”敬誠下巴一抬,指向手持粗杖的武侯。


    房備德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還望將軍饒愚仆此一迴!房某久於家中備考明經,實感心中煩悶,才至惠和坊中消遣一番,並未有違抗宵禁之意,若不是兩位令史遲遲不放我等,必於二更更鼓前返家,望將軍明察。”


    需要迴應的壓迫感一下來到令史一側,這下無論如何,二人都要將為何裴談要求他倆在坊門前記下出坊之人詳情的原因,和盤托出了。


    其中一名令史還算識相,沒等敬誠再問,便自行說,“敬將軍明察,實非我二人出此策,強留眾人於此,隻是裴大理寺卿言,恐異骨浮屍一案相關歹人藏於坊中,務必將眾人盤問清楚,更是要有家人來領才放行,如此一來,自知何人可疑。”


    敬誠聽至一半,心中默笑——裴談在臨香閣坊中對開坊放人一事,振振有詞,原來隻不過是虛張聲勢,給崔湜下馬威,好將此案攥在自己手中,實則對案情亦無十成把握。


    他突然大笑兩聲,“你二人仔細些,打量房備德此人——骨瘦如柴,麵容消削,豈是能將死屍投入河中之人?”


    一言既出,四下先是一片死寂,之後立刻響起關於坊內發生之事的窸窣交流。


    密碼五六37四三陸七伍


    敬誠這才想起,並非惠和坊中所有人都知浮屍一事,這樣一來,自己反而成了那個廣而告之的人。


    但他並未在意,而是麵向令史,問了另一個問題,“既要盤問眾人,為何僅數十人在此?”


    “如此道理,將軍緣何不明,”一名令史見敬誠無意追究早先一事之意,膽子大了起來,貼近他小聲說,“惠和坊中,手持金魚袋之人,十有五六,與持金魚袋之人相幹者,十有一二。如此一來,就隻剩南北兩門還有此一眾人罷了。”


    “為官、為貴者就不查?這是何道理?”敬誠欲大聲叫嚷,卻被令史小心翼翼地擺手製止。


    “將軍!此時若讓這些人知曉,怕是不好收場……將軍請試想,如今聖人複唐,官宦顯貴之家正是上好之時,何苦生這等浮屍駭事?倒就是一些為了功名利祿,短時鬱鬱不得誌之人或有害人之心。更何況如此大案,亦未必真與其相幹。如今記下,假意讓人來領,實則軟禁其一夜,也省去此般深夜,將他們放歸各坊,再將執金吾牽扯進來的麻煩。”


    敬誠雖覺這般行為不齒,但看向方才因為自己說漏嘴,正對案情小聲胡亂猜測的眾人,默認了令史的說法,但很快心生一計,轉而對他們說,“汝等既至眼下亦未能返迴住處,不如稍安勿躁。在坊中之時,或察覺有何異樣,此刻正是上報絕佳時機。若對解案有益,保不準仕途就始於此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初唐異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伊島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伊島甫並收藏初唐異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