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公的意思是,家伯就應該在詔獄裏等死咯?”


    “世伯隻是因言獲罪,縣官登基不久,年輕氣盛,恐怕也是在朝堂上說的一時氣話,冷靜過後定會考慮到世伯年老多病,從輕處罰的。”


    “更何況,廷尉李光和宗正劉德,都是中正公平之人,必定會秉公執法的。”


    “我等也可以各自上奏,為世伯求情,澄清其中的原委,想必縣官和朝廷會妥善處理的。”


    “如今,朝廷來年有要用兵,恐怕不宜再節外生枝了。”


    田王孫一言一語,都說得非常有條理,不僅考慮到了天子的麵子,也說到了夏侯勝的“裏子”。


    他逐句地解釋下來,原本有些群情激奮的氛圍,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但是,此間的夏侯建卻非常不滿意。


    如此一來,就算伯父夏侯勝明日就被放出詔獄,甚至官複原職,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


    不行,不能讓這田王孫繼續胡鬧下去了,得把水給攪渾。


    “哼,田公是得了太常多少許諾,為何會說出這番數典忘祖的言論,是不是許諾你來做下一任的太學令?”


    “你、你何處此言,簡直是血口噴人!”田王孫未曾想到,這夏侯建竟然會說如此惡毒的話,頓時有些氣急。


    “我要的是一個說法,今日家伯被下詔獄,明日諸公就有可能下詔獄,那我儒生的臉麵何在,安危何在?”夏侯建的話再一次挑動到了堂上眾人的痛處,那些年輕的博士弟子臉上似乎又有怒氣。


    “此言差矣!”


    站起來的竟然是《魯詩》博士薛廣德,他說道:“夏侯公似乎有一事說錯了,世伯畢竟是詆毀了孝武皇帝,自然有罪,下詔獄是應有之意,我等如果不觸犯大漢律令,又怎會有下獄的風險?”


    “薛公所言極是!”食生和後蒼兩個人也紛紛表示讚同。


    夏侯建明白,在“是否詆毀孝武皇帝”這件事情上是爭不出高低的。


    他沒有必要在此事上過多糾結,他要抓住“天子不尊儒生”這一條,才能把文章做大。


    等其他博士說完之後,夏侯建頗為狡辯地說道:“拋開此事不談,天子將家伯這大儒下到詔獄去,就是不尊儒生,我等豈能坐視不管?”


    儒生也是人,憑什麽儒生犯法就不用下獄!


    這個簡單的道理,熟讀經書的夏侯建怎可能不懂,他隻不過是故意不說罷了。


    “明日我就到未央宮北闕之下去請詔,讓縣官收迴詔令,不上孝武皇帝之廟號,免家伯夏侯勝之罪名,縣官一日不同意,我就一日不停。”


    “何人要與我同去?”


    這何止是請詔,簡直就是逼宮了。


    夏侯建的話音剛落,與他沆瀣一氣的胡常和顏公孫當即就站起來表了決心,他們所轄的那些博士弟子,也都跟著叫嚷了起來。


    天子登基不久,又還年幼,必定是不敢鬧出人命的,那還怕什麽?


    夏侯建此時頗為自得,斜著眼睛看向了其他幾個博士官,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伱等是要與我等同氣連枝,還是要與我等分道而行。”


    “夏侯公,你這是在行逼宮之事,想以縣官之怒來成全自己的名節,如此一來,天下可能會大亂的。”田王孫等人已經看穿了夏侯建的想法。


    如果縣官應了夏侯建等人的要求,那麽夏侯建自會成為儒林的柱石;如果縣官降怒與夏侯建等人,那麽更能成全夏侯建等人不折節的名聲。


    這看似是諍臣進諫,但卻包含著私利——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卻偏偏要鬧大,不是為了私利又是為了什麽?


    田王孫等人怎可能參與呢?


    “田公既然膽小怕事,那就無須多言了,恕不遠送。”


    夏侯建下了逐客令,田王孫等人不可能再留下,當下就帶著所轄的博士弟子離開了。


    頓時,整個大堂裏就少了一大半的人。


    夏侯建看了看,說道:“諸弟子先迴去,帶我等商議出了一個章程,會通傳大家的,此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定要讓朝堂上的百官,看到我等儒生的怒氣。”


    “諾!”


    容易被煽動起來的年輕儒生一個個都麵紅耳赤,心中狂跳不止,他們自以為自己會去做一件流芳百世的事情。


    殊不知他們根本隻能看到這大漢的一角,根本就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成了別人手中的馬前卒。


    ……


    片刻之後,大堂之上,就隻剩下三個博士官了。


    “此事若能辦成,我等就會成為這儒林的柱石;此事若敗了,我等恐怕是要下詔獄的。”夏侯建頓了頓接著說道,“二公可考慮清楚了?”


    “夏侯公無需再多言了,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的話,以後恐怕就再也遇不到了。”


    “幸虧這年輕的縣官,毫無朝堂經驗,竟然匆匆將世伯和諸多賢良文學下到詔獄裏去了,隻是……”胡常猶豫了片刻,說道,“縣官不會一氣之下,對世伯不利吧?”


    他的話,讓兩人有片刻的遲疑。


    天子畢竟是天子,手裏掌握著生殺予奪的權力,如果非要硬碰硬,詔獄裏的夏侯勝和詔獄外的自己,都是毫無招架之力。


    “天下儒生那麽多,縣官不敢做此等癲悖之事的,更何況,霍光為人謹慎,也會從旁製止的,這縣官就是一個傀儡,成不了事的。”


    就是基於這種淺薄的間接,夏侯建才敢“火中取栗”,這種目光短淺的人,不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為,也真的是蒼天有眼。


    “就算家伯在獄中了不測,他知道我等在外麵做的事情,也會感到欣慰的……”說到這句話,夏侯建那幹巴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殘忍之意。


    “如此甚好,那就萬事俱備了。”顏公孫拍手說道。


    如果此事順利,他們獲得的可不隻是名節,說不定還能出入朝堂,位列三公呢——那楊敞和蔡義不也是儒生出身嗎?


    “為了萬無一失,就一定要將此事鬧得大一些。”


    “全憑夏侯公差遣。”


    “顏公,今日,你就去長安找其他的儒生,不管是官學還是私學,不管是剛開蒙的孩童,還是經年的老儒,都把他們尋來,就說縣官癲悖放浪,霍光更是昏聵無能,又要大興兵事,不給我們儒生活路,不給百姓活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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