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言就好好進言,罵人就是不對的了。


    罵孝武皇帝就更是不對的了。


    夏侯勝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就跪了下來。


    “老臣失言了,但是老臣所言皆出於公心啊。”


    劉賀沒有看到,而是看著群臣說道:“長信少府所言,朕知道,但朕意已決,要給孝武皇帝上廟號,此事就不要再議了。”


    劉賀異常冷漠地說出了這句話,潛台詞就是,你說的我知道了,但是我把它當成個屁給放了。


    願意聽你說話,是情分;不願意聽你說話,是本分。


    跪在地上的夏侯勝原本還有一些惶恐,此時已經變成怨怒了。


    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張的嘴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堂堂大儒,走到哪裏都要別人高看一眼。


    就是大將軍也要敬他三分。


    這年輕的天子,居然敢當眾駁斥自己的麵子。


    簡直是欺人太甚。


    夏侯勝不是楊敞,他沒有退下去,而直挺挺地就跪在劉賀的麵前,行了一個大禮說道:“給孝武皇帝上廟號之事,不合祖製,老臣夏侯勝,懇請陛下收迴詔令!”


    那些跟著夏侯勝站起來的大夫們,紛紛走了出來,也和夏侯勝一樣,跪在了大殿之上:“給孝武皇帝上廟號之事,不合祖製,臣等懇請陛下收迴詔令!”


    好啊,都跳出來了,劉賀沒有想到,這些讀經出生的儒生,竟然也能自成一黨。


    看來,是小看他們了。


    劉賀站在台階上,不發一言,但是眉間的怒意已經快要滴下來了。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對儒家也好,對法家也罷,又或者是墨家……劉賀從來沒有看輕哪一家,覺得隻要是人才,總有可以用的地方。


    他真正看輕的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人。


    就拿殿中跪著的這些人來說,此刻一個個都說得冠冕堂皇,好像給孝武皇帝上了廟號,就違背了祖製,就是對已經取得廟號的高皇帝和孝文皇帝的貶低。


    維護祖製到了如此地步,但是那霍光擅權,不還政於孝昭皇帝的時候,伱們去哪裏了?


    什麽維護祖宗規製?無非是欺弱怕硬罷了。


    劉賀是堂堂天子,不用自己出手,自然會有人撲上去。


    關門,放狗!


    劉賀看了看楊敞,又看了看蔡義,再看了看大司農田延年……也都是飽讀了經書的人,那就讓你們去唱對台戲吧。


    “楊敞、蔡義、田延年,你們覺得長信少府說的話可有道理?”劉賀陰著臉問道。


    幾人坐在同一側,他們相互看了看之後,不知道從何說起,又看了看霍光,也沒有得到明確的指示。


    大將軍沒有反對,天子又敢如此篤定,恐怕也是大將軍的意思吧?


    既然如此,就是一個博取功勞的機會。


    最後,還是年輕力壯的田延年搶先站了起來。


    “陛下已經下了明詔,身為臣子自當奉詔行事,長信少府抗詔不遵,更妄議孝武皇帝功過,詆毀孝武皇帝為昏君,大逆不道,應投入詔獄,以欺君之罪論處!”田延年低沉著聲音說道。


    劉賀心中暗笑,仲父好手段,養出了那麽狠的人。


    大司農田延年,朕還真是沒有看錯你!


    “陛下的詔書是亂詔,不合祖製自然不可用,至於昏君之言,乃忠君心急之下的口不擇言,老夫願意認罪,死而無憾。”


    好一個實話實說,好一個口不擇言,好一個死而無憾。


    但是,劉賀不是來辯論的,而是來辦實事的。


    “哦?長信少府說朕發的是亂詔,那朕所說的孝武皇帝的功績,哪一句是錯的,就算孝武皇帝有功有過,但朕仍然要下詔給孝武皇帝上廟號,一應非議自然由朕一人來承擔。”


    劉賀攤牌了,此事能辦也要辦,不能辦也要辦。


    而且沒有辦不了的情況。


    劉賀是天子,隻要他的話不是毫無道理,那就是很有道理,尤其是大將軍霍光都不反對的情況下。


    給孝武皇帝上廟號,已經是劉賀能做的最簡單的事情了,如果這件事情都推動不下去,那麽其他的事情就更不用推動了。


    劉賀說完這句話,看著田延年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個微小的動作不是做給田延年看的,而是做給其他人看過的。


    果然,少府樂成也站了出來!


    “長信少府詆毀孝武皇帝,微臣上奏陛下,彈劾夏侯勝,議其大不敬之罪!”


    接著,禦史大夫蔡義也站了出來!


    “長信少府詆毀天子詔書,微臣上奏陛下,彈劾夏侯勝,議其欺君之大罪!”


    再往後,更多的官員一個個地站了起來,向夏侯勝撲了上去,彈劾的上奏是一句接著一句。


    整個大殿當中,一下子就跪倒了幾十個人。


    霍光不免也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會鬧得那麽大,給孝武皇帝上廟號的事情,大局已定。


    再往後就不是天子能應付的了,得自己來接手。


    “陛下,長信少府所言雖然欠妥,但是天子有諍臣有七人,夏侯勝也是為了給陛下諫言。”霍光氣定神閑地說著,頗有居中調和的樣子。


    讓朕當壞人,你來當好人,以此收得一份民心,想得美。


    那朕就把壞人當到底,但是讓你也當不了這個好人!


    “大將軍!”劉賀猛然提高聲音叫了一聲。


    他很久沒有叫霍光大將軍了,更何況還帶了一絲怒氣,讓霍光愣了一下。


    聽慣了仲父這親昵的稱唿,猛然聽到大將軍的稱唿,不免覺得有些陌生。


    天子對自己發怒了?


    劉賀看向了霍光,才緩緩地說道:“仲父,朕初登帝位,不知如何做一個明君,群臣進諫,朕來者不拒。”


    “但是……”


    劉賀這個突如其來的“但是”,讓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天子的身上。


    因為後麵,將會給這番朝堂之爭下一個結論。


    “但是,詆毀孝武皇帝,詆毀大漢明君,其心可誅,其罪可罰!”


    “仲父是孝武皇帝親定的輔政大臣,難道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孝武皇帝受辱,而置之不理嗎?”


    “朕相信仲父一定不會如此的。”


    劉賀又一次把霍光稱為了仲父,但是卻沒有平日裏那種親昵,反而有一種說不明白的壓迫感。


    天子把一頂巨大的帽子扣在了眾人的頭上,就算是霍光,腦袋也沒有那麽大,接不住這頂帽子。


    雖然對天子的舉動有些不滿,但是霍光也說不出更多的反對意見。


    “陛下聖明,這倒是老夫思慮欠妥了,此事但憑陛下處置。”霍光壓著隱隱的不悅。


    一直默不作聲的趙充國和張安世等人有一些驚訝,多少年來,這可是霍光頭一次在朝堂上服軟。


    劉賀看向了未央衛尉王吉,冷冷地說道:“未央衛尉王吉何在?!”


    “微臣在!”


    今天四更一萬字,這是第二更。後兩更在下午。


    像西漢的各位大儒道歉,需求,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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