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與平常使用的犁似乎相似,恐怕是用來犁地的,挑動此處,還能控製犁地的深淺。”田延年一邊說著,就一邊動了動曲轅犁犁上麵的犁評,居然還真給他猜對了。


    “此物乃曲轅犁,那田卿覺得,此曲轅犁犁和現在大漢田地裏見到的犁相比,孰優孰劣?”劉賀問道。


    田延年搖了搖頭,笑著說道:“現在的犁擺在這曲轅犁麵前,簡直就是駑馬之於汗血寶馬,不可同日而語。”


    不錯,這田延年是一個識貨的人。


    “嗯,那田卿再看看其他幾樣農具。”


    “諾!”


    田延年看到了碾米機,他裏裏外外,把各個窟窿都掏了一邊,接著又無師自通地搖動了一下手柄。


    當裏麵齒輪樣巨大的機括跟著動起來,然後吹出唿唿的風之後,田延年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陛下,此物恐怕是用來脫穀用的吧,將成把的粟或者麥放在此處,搖動這個木柄,就可以帶動裏麵的機括,把穀穗從穀草上脫下來。”


    “如果把裏麵的機括換成鐵質的,想必脫起穀子來,會更快。”


    沒等劉賀往下問,田延年自己就往周圍看了起來,很快,他就把視線停留在連機碓。


    “對對對,就是此物,脫下來的穀子就可以用這個器物來舂成米,不過看上麵機括的樣子,恐怕是要在流水上用的……”


    田延年喋喋不休地說著,很快就把劉賀從昌邑國帶來的這些器物的用途,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劉賀一邊聽一邊點頭,甚少發問,心中對這個田延年又有了一些改觀。


    他已經在考慮降低一些他的罪行,把人彘之刑換成腰斬之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還在興頭上的田延年哪裏會猜得到,自己已經連續兩次得到了天子莫大的恩賜。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田延年終於是滔滔不絕地把院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摸索了一邊,到了後麵還有一寫意猶未盡地往殿裏看了看。


    當確定裏麵沒有更多的新式農具之後,他才快步走到了劉賀的麵前,對著天子行了一個禮。


    “陛下恕罪,下官就是如此的一個人,對自己所管轄的事務,都有格外的興趣。”


    “朕恕你無罪,堂堂九卿,能對這些農具感興趣,看來你在任上做得不錯,值得褒獎。”


    “陛下謬讚了。”


    “此處過於炎熱,還是到清涼殿去說話吧。”


    “好好好!”


    半刻鍾之後,兩人重新迴到了清涼殿。


    樊克適時地送上了兩碗綠豆湯,熱得滿頭大汗的田延年也不再多禮,接過來之後,三五口就全部喝了下去。


    喝完之後,還眼巴巴地看著劉賀麵前的那一碗。


    這貪官,未免也太不注意小節了吧。


    劉賀把綠豆湯推到了田延年的麵前,後者匆忙謝恩之後,又一口氣全部都喝了下去。


    “如何,田卿喝好了嗎?”


    “謝陛下,微臣已經喝好了。”


    “好,那就進入今日的授課吧。”


    “諾。”


    短暫的沉默之後,田延年支吾了一番之後,才問道:“陛下,微臣想知道,方才那些新式的農具,是何方能工巧匠造出來的?”


    劉賀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笑著問道:“田卿覺得這些新式農具造得如何?”


    “匠心獨運啊,不是一般人能造出來的。”


    “那就好,能得我大漢大司農的這樣一句誇獎,朕也無憾了。”


    田延年嘴巴微張,牙齒縫上的綠豆渣觸目驚心,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那些農具是陛下做的?”


    “嗯,是朕在昌邑國的時候,胡亂著造出來的,這是所有的圖樣,請大司農看看。”


    劉賀從案下拿出了一疊素帛,每一張上麵都畫著農具的部件。


    零零總總有幾十張,田延年就是再不信,也都要相信了。


    他迴想起自己剛才滔滔不絕說了那麽多,頓時覺得有一些後怕——自己剛才沒有說這些農具有什麽不足之處吧。


    “陛、陛下,微臣剛才沒有說過什麽放肆的話吧?”


    “放肆的話,倒是沒有說過,但是你提了一些改進的意見,比如說要把碾米機裏的機擴換成鐵片。”


    眼看著田延年的臉色變了,劉賀就知道對方又要請罪了,連忙就提前就免了他的罪,並且讓後者安坐。


    “好了,朕的寶物伱也已經看過了,朕可以告訴你,這些農具已經在昌邑國試用過了,在用之前,一個三口之家可以耕地百畝,用了之後,至少可以多耕三十畝。”


    “陛下真是行了一件天大的善事,如此一來,百姓就可以開墾更多的荒地了,百姓的生活也會好不少。”


    田延年的臉上滿是欣喜,劉賀都有一些迷惑,這田延年對百姓的體諒,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以後世獲得的經驗來看,能幹的貪官是一種頗為複雜的動物。


    他們一麵有能力做好事情,也願意做好事情,辦事的時候是絕對的能員幹吏;但是另一麵他們也有貪婪的一麵,對自己間接創作出來的財富有一種變態的占有欲望。


    而兩者能夠達成平衡,全憑一句話:我操勞了大半輩子,貪幾個錢怎麽了。


    劉賀一陣歎息,貪欲害死所有的人啊。


    “但是,田卿,這農具卻有一個缺陷。”


    “什麽缺陷?”


    “造價過高,像那曲轅犁,一架最少也要三千錢,就更不要說聯機水碓了,所費頗多。”劉賀說道,“田卿是大司農,朕想知道一個三五口人的普通農戶,如果耕的是自己的土地,一年能夠餘下多少錢?”


    “一個三口之家的農戶,一年所產的糧食約為一百二十斛,織帛十匹,折算下來約為一萬兩千錢。”


    【一斛等同於十四公斤原糧】


    “衣食住行、田租口算、留種農具、婚喪嫁娶等各項開支,一年加起來恐怕要一萬五百錢上下。”


    “兩者相扣,一戶普通人家能夠餘下一千五百錢左右。”


    田延年算到這裏,立刻就明白天子的憂慮了。


    節衣縮食,無病無災,也要兩年的時間才能購入一台曲轅犁。


    這是一筆巨大的開銷,更別說其他那些耗費更大的農具了。


    而且,一個三五口之家,耕地不過百畝,曲轅犁尚且用得上,而那連機碓和碾米機根本就用不起。


    單從這成本來看,這些新式農具小範圍使用可行,但是全國推開卻困難重重。


    之前,劉賀在昌邑國發明出了這些農具,並且允許民間的工坊隨意營造。


    雖然也推廣到了周圍的一些郡國,但是數量實在太少了,難以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如今,劉賀麵前的盤子從昌邑國換成了整個大漢,困難一定是成倍的加大。


    “田卿,如果想讓這農具能夠在大漢迅速推廣開去,可有什麽好的法子嗎?”


    “其實,陛下多慮了,這些農具隻有造出來,一定會被搶購一空的。”


    “嗯?此話怎講?”


    “那些窮得隻有百把畝貧田的普通農戶買不起,但是有上千畝田地的巨室富戶能夠輕鬆買下,到時候再給佃戶使用,多加一層租子就是了。”


    劉賀聽到這裏,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一股殺意用上心頭。


    加租,加租,加雷個老母!


    說來說去,就是要苦一苦普通的百姓!?


    劉賀在心裏爆了一句已經忘了很久的粗鄙之語!


    今天四更完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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