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漢的律法,犯人在定刑之後才可以贖刑,但是有劉賀這個昌邑王做保,花費的又是最高一等的五十萬錢,所以在二人談話結束之後的當天晚上,郭開就被提前從郡獄中放了出來。


    當然,昌邑相安樂和中尉王吉也想了不少辦法——從名義上看,郭開還被關押在郡獄裏。


    郭開出獄的時候,接他的是戴宗,用的仍然是王宮那輛破得不能再破的舊馬車。


    雖然遊俠之風已衰落,但是大漢的年輕人仍然對遊俠心存向往,那些耳熟能詳的故事依舊能激起他們內心的悸動。


    麵對郭開這位傳說中的遊俠遺孑,駕車的戴宗幾次都想與之攀談。


    但是郭開似乎對戴宗這位這王宮的“爪牙”並不感興趣,他上了車之後,就一頭鑽進了車廂裏,閉著眼睛翹著腿就躺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僅僅隻是在閉目養神。


    戴宗也隻好打消了自己攀談的念頭,沉默地架著車。


    此時,也已經有些深了,從中尉府到昌邑宮並不遠,但是路上連續遇到了好幾對查夜的亭卒。


    不過戴宗的官印發揮了運用,所以一路倒也是暢通無阻。


    臨近亥時,馬車終於停在了昌邑宮的一個側門邊上。


    戴宗跳下了馬車,隔著門簾問了一聲:“郭俠,我們到了,請您進宮。”


    戴宗的話裏透著尊重,但是車簾卻沒有被掀開。


    “某不願進這王宮,讓昌邑王到這車外與某談吧。”


    這是上了車之後,郭開說的第一句話。


    “這恐怕……”


    “沒有什麽怕不怕的,昌邑王不來,某現在就走好了。”


    戴宗有些為難,郭開的脾氣是殿下早就和他打過招唿的,這也不算出乎意料。


    思索再三,戴宗還是進到宮裏,向劉賀稟報了。


    劉賀帶著禹無憂走到了車前,他沒有貿然掀開車簾,怕無意之間得罪到車裏的遊俠。


    “郭俠,寡人來了,可要到宮中一聚。”


    “哼,某說了,不會進這藏汙納垢的王宮的。”郭開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


    “那可要給郭俠找一個暫時可以安頓的地方,休息幾日。”


    “不必了,宋丙不過區區一毛賊,某想要手刃他,輕而易舉。”


    “那郭俠需要什麽,盡管向寡人提出來。”


    “隻需要一些錢,旁的東西一概不要。”


    劉賀也不多問,給禹無憂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麻布包袱,交給了戴宗,由戴宗送進了馬車裏。


    “嗬嗬,昌邑王果然出手闊綽,竟然直接給的是黃金,隻不過不知道這裏麵有多少是百姓的血汗,又或者全都是百姓的血汗呢?”


    劉賀對郭開的桀驁已經非常了解了,所以對方的話裏話外都透露著一絲的嘲弄,但是他倒也不生氣。


    “郭俠,相府的遊繳簡寇已經帶著一隊亭卒先行出發了,戴宗會告訴你如何與他們聯絡,他們會給你提供那宋丙的行蹤。”


    “簡寇?此人倒也是一個人物。”


    看來,兩人應該是有過交手。


    邊軍的猛士和山林裏的遊俠交手,劉賀倒也真的想要見識見識。


    “郭俠還需要什麽嗎?”


    “不需要了,讓此人送某出城,某自會找到簡寇的。”


    “好。”


    劉賀想了想,又多說了一句:“郭俠,今日是三月二十二日,十五日之後,如果仍然沒有宋丙的消息,也請務必迴來,因為四月二十五日,你要與寡人一起去長安。”


    郭俠還沒有迴答,一邊的禹無憂和戴宗卻很有一些吃驚地看著劉賀,殿下說過很多次要去長安,但是他們以為至少要到八月份進獻酎金的時候,沒想到竟然下個月就要出發。


    可還未曾接到過縣官的詔書,殿下為何說得如此篤定。


    “這麽快?”


    “嗯,長安距昌邑千裏迢迢,不可缺少郭俠的護送。”


    “如此一來,某就更想知道,你此次去長安是為了什麽了?”


    雖然劉賀知道郭開看不見自己表情,但是他仍然笑了笑。


    “去做一件天大的事,郭俠定然不會趕到失望的。”


    “果真有天一樣大嗎?”


    “對,有天一樣大。”


    “哼,你且寬心,十五日之內,某定將宋丙的人頭送到王宮來。”


    “有賴郭俠了。”


    戴宗架著馬車朝昌邑城的北門走去,那就是大野澤的方向。


    整個官道上一片漆黑,很快,馬車就如同暈入硯台的一滴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當劉賀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禹無憂說話了。


    “殿下,下個月,就要去長安嗎?”


    “最遲四月二十五日要出發。”


    “這……這未免有些突然。”


    劉賀在黑暗中看向了禹無憂,在思考著應該要怎麽開口。


    如果曆史沒有被自己的到來而改變的話,四月十七,天子將要大行,大約七八天,來接劉賀去長安的奉駕團就會抵達昌邑城。


    而在那之前,立他為皇太子的詔書就會先行抵達。


    這是劉賀早就盤算好的事情。


    但是,他沒有跟任何人透露消息。


    不管是手底下的這些郎官謁者,還是安樂相王等昌邑國屬官,又或者是剛剛才出發去長安沒有幾天的龔遂。


    劉賀通通都沒有告訴他們。


    如果提前說了,反而會讓人誤以為自己早有謀劃。


    要不是得讓郭開護送自己去長安,禹無憂他們恐怕要等詔書送到王宮的那一刻,才要知道去他們要一起去長安。


    “無憂啊,很多事情,並不能讓你有了完全的準備之後,才發生。”劉賀模棱兩可地說道。


    “下官敢問去長安為了何事?”


    “剛才不是聽到,我與郭開說的話了嗎,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可……”


    禹無憂對劉賀的這個迴答當然不會滿意,他還想要問下去,但是卻被劉賀給打斷了。


    “伱與寡人相處將近兩年了,隻需要相信寡人即可,其餘的事情,反倒不用分心。”


    禹無憂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微光,最終對著劉賀行了一個禮,說道:“下官明白了。”


    劉賀抬頭看向了天空,很快就找到了北極星,不知為什麽,今夜的北極星似乎有些昏暗,有搖搖欲墜的姿態。


    也不知道是要有暴風雨,還是劉賀自己眼花了。


    “要下雨了,我們迴去吧。”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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