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太尉府。


    油燈之下,田儀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在竹簡上寫完最後一個數字,終於才如釋重負,露出一抹笑容:“恭賀太尉,此番呂中郎將送來的金足有兩萬餘,還有其他珠寶、金帛、珍珠等物......”


    話未說完,董卓已微微蹙眉:“奉先說過,甄官署一共燒製兩百餘件瓷具,每件拍賣價值都在二百金以上,為何最後所得才這麽些?”


    話音落下,他麵色陡然陰沉,隱帶殺氣。


    “太尉不能這樣算。”


    田儀便從袖中拿出一摞竹簡,解釋道:“此乃呂中郎將送來的詳細賬簿,上麵記錄了前期燒製的成本和那個......呃,炒作花費。”


    “且二百餘件並非一件一件買的,有的是成套才值錢,一套才買了二百金。”


    “哦?......”董卓麵色稍霽,道:“如此說來,吾兒並未貪墨錢財、中飽私囊?”


    田儀聞言,便道:“當然......貪墨了。”


    說著,不由麵露得意之色,道:“雖然呂中郎將假賬做的還不錯,但屬下經過仔細查驗,發現其中數目還是差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


    “大概......能有三成。”言罷,田儀正襟危坐,等待著董卓的雷霆大怒。


    果然,董卓聽後麵黑如鐵,胸膛起伏不斷。


    隨即.......開口大笑起來:“好,好,好!.......果然如傳言中貪財好色,否則也不會因老夫的拉攏收買,便殺了丁原!”


    田儀一愕,完全沒想到董卓的反應,竟然會是這樣:“明,明公?......”


    董卓這才扭頭看向田儀,臉上盡是暢快之色:“汝是想知老夫為何不怒反喜?......哈哈哈,他呂奉先此番貪了才好,不貪老夫才心神不安呐。”


    “明公何出此言?”田儀驚詫、疑惑、一臉不解:別人貪了你的錢,你居然還高興?


    你就是傳說中的‘冤大頭’?


    董卓並未直接迴答,反而問向田儀道:“那汝覺得,此事老夫該如何處置?”


    “自然是將其帶來問罪!”


    “問罪?”董卓又笑了,道:“錢財人人都會缺,更何況養著數萬兵馬的老夫?若下次再缺錢,汝可能再弄出那等不值錢的事物,經過炒作後賣出天價?”


    “屬下......”田儀當即啞口無言:隨老董入雒陽,他對國庫情況最為清楚,窮奢極欲的漢靈帝死後,國庫隻剩下兩千餘金,氣得他差點破口大罵。


    而呂布隻用一堆泥經過燒製炒作,竟輕而易舉弄來十倍餘國庫的錢財,且不會引發任何不良後果——這等本事兒,可謂當世無人能及!


    “可,可明公是主亦是父,呂奉先如此所為,明公豈能輕易饒了他?”田儀承認自己沒呂布的本事兒,但董卓的反應還是讓他難以理解。


    “不饒了又能如何?”董卓再度反問,道:“呂奉先驍勇無敵,為人桀驁。老夫若罰重了,他起了二心如何?”


    “汝可不要忘了,他殺丁原後一營兵馬隻逃散了數百。其餘大部分在他被雷劈後,仍未動手反叛,反而全都跟了過來。”


    “如今他靠著兩番反製涼州將領,更得麾下士卒之心。”


    “人人皆認他呂奉先,而不知老夫。他若心懷不滿而謀反,老夫固然能平滅,卻也要耗費大量兵力人馬,遠遠得不償失!”


    “那,那此事便這麽算了,明公隻能當作不知,咬牙吃下這啞巴虧?”


    經董卓一番解釋,田儀這才反應過來:不錯,呂布現在不說羽翼已豐,至少同董卓也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真心不能輕動。


    “老夫豈是那種吃虧之人?”董卓還是笑,道:“不是說了嘛,他貪了老夫才放心,就怕他不貪。”


    “有了痛腳,老夫便知他軟肋,可對症下藥,以小利換來他盡心竭力效勞。”


    說著,不由再度看向田儀,道:“做大事,目光不能困於一隅,需懂得取舍方為長久之道。”


    “呂奉先......當真那般不可多得?”道理想通了,但田儀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何止不可多得?”


    董卓便伸出手指,一一言道:“本身驍勇無敵,可謂猛將;統禦麾下,盡得軍心,省老夫多少力氣?”


    “除此之外,對朝堂紛爭亦有見解,阻止了縱兵劫掠雒陽。雖說這般不可將士卒都綁在老夫的船上,卻也少了很多的隱患,仍利大於弊。”


    “最後,還能在二十日便弄來如此錢財,解了老夫燃眉之急......”


    “如此武、智、財、政皆能的屬下,用不可多得形容簡直辱沒他了,說是百年一遇亦不為過。”


    說到這裏,董卓愈發神采發揚,道:“此等人物,也就差了些時運,否則入雒陽的恐怕就是他,而非老夫了。”


    “而老夫越是了解,也越發心驚膽戰,生怕他隻是假意投效。”


    “好在他誌不在此,仍隻貪戀錢財美色。這些老夫並不缺,拿來換取他盡心輔佐,豈非還大賺特賺?”


    “明公英明,屬下難及萬一。”田儀服氣了,這下真服氣了。


    並且隨後看向董卓的眼神兒,也變得不一樣起來:原來,他平時的粗野跋扈,隻是故意為之,讓人放鬆警惕罷了。


    真正的睿智狡詐,遠非一般人能及。


    “好了,夜已深了,老夫派幾個人送汝迴去。明日再將吾兒喚來敲打一番,汝可不要露了底。”


    “屬下明白,就此告退。”可憐的打工人田儀起身,走時心中仍憤憤不平:呂奉先,憑啥你拿錢,卻是我加班?


    不過,他也隻是吐槽一番,並未真正放在心上:若沒董卓的提拔賞識,他如今恐是豪門家一賬房,又哪來今日的風光?


    “呸,狼子野心呂奉先,簡直無恥!”


    ......


    第二日,呂布跪坐在太尉府大堂上,有些昏昏欲睡。


    畢竟昨晚跟嚴氏累了半宿.......別誤會,是數金餅數了半宿,可不是做別的......呃,這樣說也不準確。


    因為數完之後,嚴氏就開始激動了。


    ‘唉......有時候挽迴女人心,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兒。’他托著腦袋,魂遊天外,神色鬱鬱感傷。


    之前呂布和嚴氏的事兒,他如今也弄清楚了:說起來,也挺狗血俗套的,跟世間萬千不和諧的夫妻大同小異。


    嚴氏出身豪強之家,呂布那時在軍中任職,兩者基本沒有交集。甚至還因那時並州刺史的緣故,呂布還帶兵上門兒勒索過嚴家。


    這也是嚴氏說,他倆之前敵對的原因。


    後來世道愈加崩壞、黃巾四起,嚴氏一家遭到了攻打。呂布帶兵正好遇到,雖殺退了黃巾賊,嚴氏一家卻也不剩什麽人了。


    貪戀美色的呂布,便半哄半騙地將嚴氏弄到了床上。


    兩人起初也是有過蜜月期的,畢竟哪個少女不慕艾,何況還是英勇帥氣無敵的美少年。可隨著愈加了解,兩人的理念、行為方式愈南轅北轍。


    最後生下呂魅,呂布雖然很喜歡,但更想生個兒子。偏偏嚴氏那會兒與他不對付,呂布便開始尋花問柳,兩人的關係徹底冰封。


    現在得知自己被雷劈,經觀察也的確性情大變後,嚴氏已歡喜得不行,幾乎夜夜拉著呂布要生二胎。


    “唉......男人好難。”


    “男人好難?”此時,身前卻傳來董卓羞惱的聲音,道:“所以,這就是你貪墨老夫金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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