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姐來訪,蓬蓽生輝,某未能遠迎,萬望見諒。”來到中院正堂,呂布一臉春風喜氣,隨即吩咐靜娘道:“快去給蔡小姐奉茶。”


    他入座時看了一眼,蔡琰不是空著手而來,還帶了兩方錦盒。


    假如猜得沒錯,應該就是之前送出的骨瓷。


    “中郎將太客氣了,此番本應家父前來,然太尉留下有事相商,隻能由小女代勞,萬望中郎將見諒。”


    說著,她拂了一下手,示意將兩方錦盒奉上,道:“中郎將心意,小女代家父謝過了,但這禮卻萬萬不能收。”


    “為何?”呂布凝神以待,隨時準備著蔡琰的責難。


    沒想到,蔡琰卻開口道:“太貴重了。”


    “貴重?”呂布一愣,道:“不是來找某算賬的?”


    “算賬?”蔡琰也愣了一下,隨即才想到什麽:“中郎將是說,這兩件瓷器是故意送給家父。市井上的那些傳言造勢,也是中郎將所為?”


    呂布聞言,對蔡家有了初步的評價:對陰謀的嗅覺有些差,但蔡琰是真冰雪聰明,這麽快就反應過來。


    既然人家已經猜到了,他也不打算再裝,點頭承認道:“不錯,請蔡小姐見諒,為雒陽萬千黎庶百姓不遭劫掠之禍,某不得不出此下策,借用蔡大家的名望。”


    “為免於雒陽萬千黎庶百姓,不遭劫掠之禍?”這下蔡琰又震驚了,完全想不到兩件瓷器能跟這種事聯係一起。


    呂布便將能說的一些,向蔡琰說了。


    他現在聲名狼藉,絕不可能行善事不留名,反而會抓住一切機會洗白自己。


    解釋完後,還起身鄭重一禮,道:“某行此之策實乃萬不得已,本應同蔡大家好生商議,經允許後再施行。”


    “然一來蔡大家前些時日閉門不見客,二來義父給某的時間也不多,隻能事急從權。萬望蔡小姐多向令尊解釋,求得原諒。”


    蔡琰見狀,不假思索起身迴禮:“中郎將一片仁心,智勇雙全,家父感激還來不及,又豈會怪罪?”


    說著,神色還輕鬆了幾分,道:“更何況,那一句‘九秋風露龍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還讓家父又顯名一把。”


    “家父這幾日在府中,還老嘀咕此事,心中慚愧得很呢。”


    “哦,竟是如此?”


    呂布見狀,心情也不由放鬆起來,道:“某還以為蔡大家已猜了出來,此番讓蔡小姐前來尋某算賬討要賠償的。”


    說著,兩人不由相視一笑,之前的拘謹和客套消失不見,氣氛輕快了不少。


    既然說到了詩句,蔡琰不由談興大發,道:“‘九秋風露龍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這兩對七言,格律優美、對仗工整、用詞典雅,真乃不可多得名句。”


    “單單十四個字,不落一字在瓷色上,卻給人無限生機活力之感,可謂揚葩振藻,巧奪天工。”


    “可惜獨獨隻有半闕,不免讓人抓心撓肝。中郎將若肯,不妨將下闕吟來,好讓小女迴府令家父驚歎一番?”


    “呃......”呂布想到這一情景會出現,畢竟剽竊了唐詩,肯定會有被追問的時候。


    但他不想借此裝逼。


    即便營銷得當,可能還會被冠上‘才子’的名頭,但問題是......亂世才子有個屁用。


    這時節,有糧有錢、有人有地盤才是硬實力。


    自己炒作個骨瓷弄些錢,就已忙得天昏地暗,哪還有時間再去折騰這個?


    想到這裏,他當即擺手道:“蔡小姐誤會了,此詩是某......”


    不曾想話音未落,蔡琰卻已接口:“中郎將莫不是想說,此詩是你偶然聽來,也不知是何人所作?”


    “啊?......”呂布一愣,隨即連連點頭:“對對對。”


    蔡琰不由神色微惱,隨即明眸一眨,便點頭道:“小女認為也是如此,畢竟中郎將一介邊塞武夫,雖說當過刺史主簿,也隻是粗懂文墨,不可能作出這等大氣瑰麗的詩句。”


    激將法麽?


    呂布神色不由一喜,正準備點頭就此揭過此事,但隨即一想:何不將計就計?


    “蔡小姐,若此詩是某所作呢?”


    “那中郎將何不將下闕吟出?”


    “那蔡小姐可否收某女為徒?”


    “收中郎將之女為徒?.......”蔡琰一愣,完全沒想到呂布會提出這樣的條件,真是......太好了!


    身為女子,尤其是才女,她當然不願看到世間才學皆被男子把持。幾番想開班授課,卻被父親阻撓下來,言她任性胡來。


    沒辦法,隻能先拿自家人練手。


    試驗對象就是她妹妹,蔡琬。


    今年也是五歲,正是開蒙的時候。


    此時見呂布喚出呂魅,也是五六歲的年紀,正好可以同蔡琬作伴兒。想著一隻羊是放,兩隻羊也是趕,正求之不得。


    當下待呂魅拜了自己一下後,立時點頭應道:“一言為定!”


    答應如此爽快,讓呂布不由還有些錯愕:她這是?......高端的獵人,總是以獵物身份出場?


    但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要送女兒啊。


    隻能說,屬於雙向奔赴了。


    “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孫武宴鬥遺杯。”呂布隨即也緩緩開口,將此詩的下闕吟出。


    原詩最後一句本來是‘共嵇中散鬥遺杯’,但嵇中散,也就是嵇康還沒出生。隻能給改成了孫武宴,也更符合自己武將的身份。


    “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孫武宴鬥遺杯?”蔡琰細細品讀,隨即俏顏驚喜,不由讚歎:“中郎將好文采!”


    “這半闕一出,非但更為瑰麗傳奇,最後一句還增了金戈壯誌。此詩一出,家父收下的酒瓷必價值翻倍!”


    孫武宴的典故,在漢代很是知名。


    當年孫武伐楚,大軍沿著淮河一路北上,千裏奔襲,士卒疲憊不堪。見部下狀態後,孫武心生一計,與敵決戰之前,特意將自己釀的酒拿出來,將士聞到酒香四溢,酒蟲饞動,不由忘記了連日來的勞碌。


    此時孫武便表示,他釀造的美酒可與天降甘霖相媲美,但決戰之前不許喝,隻有打完勝仗後,才會與士卒痛飲。


    聞聽這等激勵,將士軍心大振,隨即一鼓作氣,很快攻破楚國都城郢都。孫武也兌現諾言,將美酒悉數分給將士,成就一段佳話。


    呂布不在意這典故,反而愣愣看向蔡琰:“蔡小姐剛才不是說,是來退還這兩件瓷器的麽?”


    “哦......之前的確如此。”


    蔡琰便點點頭,然後俏皮一笑,道:“但那是之前,現在中郎將吟出了下闕,小女子便反悔了。”


    “反,反悔了?”


    “不錯,世上從來隻有大丈夫一言九鼎,卻未說過女子不可反悔。”說著,還慌忙讓婢女抱起錦盒,起身向外走去:“魅兒,明日記得來蔡府開蒙。”


    好聽的聲音漸漸遠去,呂布還沒反過神兒來:這,這是那個命運多舛、寫出《胡笳十八拍》的蔡文姬?


    她不應該淒淒慘慘戚戚的麽,怎會如此俏皮狡黠?


    “爹爹,女兒喜歡這個女西席,今晚要早些睡,明日早早去開蒙!”說完,呂魅蹦蹦跳跳跑迴了後院兒。


    留下呂布一人,不由又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的蔡文姬。


    終於明白,你爹為何要寫《女訓》了。


    “嗯,也算是你運氣好,遇到了我穿越。”呂布也清楚,蔡琰看似無賴拿迴了兩件瓷器,實際上這樣更為所有瓷具揚名。


    感慨小姑娘的冰雪聰明之餘,心中不由也升起幾分憐惜:“放心好了,有了我,你也不會父親慘死,被匈奴擄去然後再母子分離,最終鬱鬱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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