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西周屈膝跪坐在地,掐在床沿邊的手指好似快要被他捏斷了。


    心口這遭劇痛來的太過突然,起初隻是密密麻麻的輕微刺痛,可這種痛苦驟然變本加厲,他跪在地上起不來身。


    身體裏的五髒六腑像是痙攣了起來。


    他該鬆手的,他不應該再繼續盯著這張照片看下去。


    但是……


    但是他的潛意識裏竟然十分的不舍得。


    目光不受控製,大腦操縱不了眼睛。


    哪怕已經痛得快受不了了,他還是要盯著照片上這個笑容燦爛的少女,固執盯著這張臉,努力的試著想起來一點什麽。


    一片空白。


    再往深處一點,就疼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死去。


    盛西周疼得出了聲,眼前黑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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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忍耐能力已經極強,還是禁不住這種如烈火烹油的巨痛。


    他靠在床邊,出了一身的冷汗。


    睫毛上掛著可憐兮兮的淚珠。


    此時此刻,盛西周看起來是都沒有見過的弱態。


    他的眼淚,就像關不上的水龍頭,順著眼眶不斷往下無聲的落,精致好看的臉龐,濕漉漉的。


    不知過了多久,盛西周終於從這陣非人的折磨裏緩了過來。


    他哆哆嗦嗦抬起手,掌心裏這張照片被眼淚打濕的這片地方有些斑駁,他小心翼翼用紙巾拭去上麵的水漬。


    牢牢攥緊的照片。


    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腦海深處隻有自己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又很堅定:


    “我會一直守護你,隻喜歡你。”


    守護誰?


    喜歡誰?


    為什麽一點點都想不起來。


    為什麽就是一點碎片式的片段都記不起來。


    隻有那雙眼睛。


    當初就像一抹鮮亮的色彩,飛蛾撲火般撞進他黑白的世界。


    盛西周捏著照片衝了出去,他敲響了對麵的院門,穿得單薄站在屋簷下,膚色蒼白,臉上毫無氣色。


    江稚聽見了敲門的聲音,她沒打算去開門。


    深更半夜誰知道盛西周又在發什麽瘋。


    江稚感覺盛西周是一個什麽都做得出來的人,萬一他要過來掐死她可怎麽辦?


    她可不認為,她和盛西周睡一次,就能扭轉她在他心裏糟糕討人厭的印象。


    他對她態度,是不會變的。


    從重逢後開始,一直就不假辭色。


    不是要殺了她,就是找人輪她。


    盛西周的敲門聲,持續了很久。


    好像她不去開門,他就能站在這樣一整夜。


    江稚怕他擾民,她沒被吵死之前,附近的鄰居可能要受不了來罵人了。


    她無可奈何下了樓,晚上天氣微微有些涼,下樓的時候裹了一件披肩,她依然沒開門,站在裏麵,隔著門和他說話:“盛西周,大半夜你過來擾民做什麽?”


    盛西周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我有事想問你。”


    江稚一愣,不能怪她覺得不對,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是太糟糕了。


    “你說吧,快點,我還要睡覺呢。”


    “你出來。”


    “我不敢。”


    “為什麽?”


    江稚是真的不太敢,白天尚且還好,到了晚上她是真的怕他。


    以前盛西周每次堵她都是在天黑之後。


    “我怕你要掐死我。”


    盛西周默了許久:“我不會。”


    江稚不信他:“你拿什麽和我保證?”


    盛西周被她質問的無話可說,他在她心裏早就沒了信任度。


    以前那些事確實是他做出來的。


    踐踏她,侮辱她,帶頭欺負她。


    可能唯一高抬貴手放過她的隻有那次,他大發慈悲沒有將她的助聽器從耳朵裏拽出來。


    那是少年的他,對她的最後一點仁慈。


    盛西周說:“我就算要弄死你,也不會把你騙出來再殺,我做壞事從來都是光明磊落的。”


    這句話說的倒是不錯。


    盛西周的嗓音很疲倦:“出來吧,當我求你。”


    江稚感覺自己這輩子能從他口中聽見一個求字,也是難得。


    她恍了恍,長時間的沉默後她緩緩打開了門,不過依然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色。


    盛西周除了臉色蒼白了些許,其實也看不出來什麽。


    他拿出手裏的照片:“這是你吧。”


    江稚看了眼照片,她沉默了下來。


    是她沒錯,根本不需要她迴答。


    盛西周低聲問:“為什麽你的照片在我的房間裏?”


    甚至是被藏了起來。


    小心翼翼夾在那本書裏。


    小王子。


    孤獨的小王子找到他的玫瑰了嗎?


    江稚站在燈下,她說:“你應該問你自己,不是我放的。”


    甚至這張照片是他偷拍的。


    那時候他忽然跟他媽媽說要一個新的手機,能拍照的那種。


    在此之前,他沒有通訊工具。


    對手機不感興趣。


    事實上,年少的盛西周對除了江稚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江稚那天放了學,拉著他去看巷口開了花的那棵石榴樹,她還看見了幾個小小的青白色石榴,開心的大笑了起來。


    然後就發現了盛西周在拍她。


    被她發現後他的耳朵甚至紅了紅。


    盛西周還去照相館把照片洗了出來,兩張。


    她等了好久,小聲的抱怨他,不明白手機裏的照片有什麽好洗出來的。


    都什麽年代啦!手機裏的照片是不會丟的啊。


    會一直在的呀。


    “我記不起來了。”盛西周說:“什麽想不起來了,我們以前關係很好,是不是?”


    “算嗎?我不能確定。”


    “我喜歡你?”


    “我不知道。”江稚對他的事情是真的不了解,也是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麽失憶:“我迴去睡覺了。”


    從她這裏得不到答案也沒關係。


    盛西周本來就隻是,剛剛忽然很想見她而已。


    他將照片收了起來,他沒迴家,而是去了醫院。


    這個點,心理科當然早就沒了人。


    不過盛家太子爺大駕光臨,院長不得不親自過來一趟。


    別的倒是不怕,他曾經在醫院那段過去,是真的不能見光。


    讓他知道,真就什麽都完了。


    想起來後,更是不堪設想。


    當年,他母親做的太果斷。


    為了他順利繼承盛家,親生兒子都不心疼。


    院長笑臉相迎:“盛先生,這麽晚了您怎麽來我們這兒了?”


    盛西周望著醫院裏的白色牆壁發了會兒呆,“隨便看看,順便想問一下我當年生了什麽病?”


    院長裝作很驚訝的樣子:“您母親沒說嗎?您那時候是自閉型人格還帶了點抑鬱症。”


    盛西周不動聲色的:“病曆呢?”


    院長額頭直冒汗:“太久了,還真的不太好找。”


    盛西周脫下皮手套,手裏的槍已經頂到院長的腦門上:“這樣能找出來嗎?”


    院長倒吸一口冷氣,嚇得腿都軟了,“應該…可以。”


    偽造一個假的就好了。


    讓他知道他以前經曆過的那件事,會比現在被槍頂著還可怕。


    盛西周盯著病房裏那麵白色的牆,似曾相識。


    斷斷續續的片段,想起來都還不清不楚。


    四麵都是雪白的牆。


    他像是從水裏撈出來,渾身都濕透了。


    醫生、護士、還有他母親。


    他疼得手腳痙攣,輕聲哀求:“媽媽,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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