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要保護她的。


    這麽多年,江稚都還頑固的記著這句話。


    年少時許下的諾言,夠讓人銘記一生。


    江稚那時幫他擋了一頓鞭子,痛得都不敢哭,眼淚悄聲無息淌滿了臉,她那個年紀還有點嬌氣,咬著牙才沒哭出聲,隻敢偷偷的吸鼻子。


    他被蒙住了雙眼,聽力更為敏銳。


    半死不活靠著牆角的暗處,臉色很白,他問她,“你是不是哭了?”


    她抹掉眼淚,急急否認,“沒有。”


    少年輕笑了聲:“我聽見了。”


    她有點尷尬,哦了哦,就不吱聲了。


    過了會兒,沉寂的夜色裏又響起少年的聲音。


    “等出去之後,我會保護你的。”


    首發網址http://


    他的氣息在昏暗的光線裏浮動,低啞的聲線猶似攪亂了一池春。


    她有點幼稚地迴答他:“我怕你騙我,我們拉鉤,騙人的就是小狗。”


    他笑了笑,嗓音嘶啞:“好。”


    *


    江稚有時覺著自己不該活在過去,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隻有她不斷往迴看。


    可是她沒有辦法控製自己。


    她隻短暫的擁有過年少時的他,匆匆的愛意。


    江稚依然埋在他的脖頸間,濕濕涼涼的眼淚無聲無息往下落,她哭得梨花帶雨,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少女背後的長發如墨潑開,更顯得臉小精致,她說話帶著點哭腔,水潤的眼睛看起來極其委屈:“你說話為什麽不算話?為什麽要騙我啊?”


    沈律言眼底閃過一絲戾氣,他並不喜歡被她當成別人。


    他也沒想到他這個秘書,心裏藏著的人還挺多。


    接二連三,不斷的人。


    沈律言抬起她的臉,略顯孱弱,可憐巴巴的眼神像是被人遺棄了的小貓兒,叫人生不起氣,他擎住她的下巴,凝著她微潮的黑眸,“你看清楚我是誰。”


    江稚眼神有點渙散,昏昏沉沉,而又柔軟可欺,眼淚一顆顆墜下,秀麗漂亮的臉蛋作出這種天真的媚態頗為惹人憐惜,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握住他的手,腦海裏的記憶早就混亂不堪,眼前的麵容模糊。


    一會兒是那個張揚恣意的少年。


    一會兒又是和她談條件談得不近人情的沈總。


    “我等了你好久啊,你為什麽不來找我?你說過不會騙我的。”江稚說話開始語無倫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幾瓶紅酒足夠叫人神誌不清,她的眼淚怎麽都停不下來。


    沈律言耐著性子給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指腹停在她透紅潮濕的臉頰,靜靜看著她的臉。


    江稚逐漸停下了淚,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他這樣好好的看過。


    她幾乎以為自己迴到了很久之前,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因為什麽都看不見,故意和她開玩笑,說她肯定長得不好看。


    她覺得自己是漂亮的,從小到大,有很多人誇過她長得好。


    她望著他的眼睛,沒頭沒腦問了句:“你開心嗎?”


    男人沒有迴答她。


    她自言自語般:“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他們都欺負我,都不喜歡我。”


    沈律言知道她隔著自己在看別人,被人當成替身的滋味可不好受,他抬手從容不迫幫她理了理鬢邊散落的發絲,“你又不聽話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


    看著她對別的男人一往情深。


    把自己最柔軟的地方剖出來給別人看。


    沈律言摟著她的腰,怕人從自腿上掉下去,手臂牢固圈住了她的腰肢,報複性的在她的唇瓣重重咬了口,如願嚐到腥甜的血味,裝模作樣地感歎:“怎麽總是不長記性。”


    總是做讓他不高興的事情。


    江稚身上披著他的西裝外套,盡管車裏也有空調,但她還是覺得有點冷,她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你能不能帶我走?”


    沈律言表麵波瀾不驚,一根根掰開她的拇指,眼神微涼,盯著她的雙眸,“江稚,我是沈律言。”


    不是她要傾訴的那個對象。


    他以前沒見她醉得這麽狠過,沒想到她喝多了是這種樣子。


    江稚點點頭,“嗯,我知道。”


    她垂下臉,念念有詞:“我知道你是沈律言。”


    他姓沈。


    今年十七歲。


    混亂的記憶又被拉迴了那個兵荒馬亂的夏天。


    江稚渙散的眼神漸漸有了點神采,玻璃車窗外吹進來的風大概讓她的意識緩過來了些,她說:“我好像把自己的生活過得越來越糟糕了。”


    她想到了她失去的一切。


    家人、朋友、愛和尊嚴。


    別人總是越過越好。


    一眼都望不到希望。


    盡頭是一片漆黑的寒冬。


    車已經停在酒店的地下車庫。


    沈律言讓司機離開,他看著蜷縮在車裏還沒清醒的女人,淚痕斑駁,淒慘可憐。


    江稚還在把他當成可以傾訴的對象,願意肯好好聽她說話的少年。


    “我爸爸不要我們了。”


    “我的外公外婆也沒了。”


    “媽媽還在醫院。”


    她把自己抱得越來越緊,聲音也越來越低,“我隻有我媽媽了。”


    沈律言什麽都沒說,他想每個人都有讓自己覺得痛苦的事情。他原本不該為她的事情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可是心髒的脹痛,叫他並不能心安理得的忽略。


    也許他隻是不喜歡聽這些毫無意義的負麵情緒。


    不喜歡被當成別人。


    江稚用力攥住他的手指,她像是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我還有個孩子。”


    沈律言麵色一沉。


    江稚把手放在肚子上,“我想生下來,可是他不要。”


    她忍著喉嚨裏的澀意,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邊毫無自尊的嚎啕大哭起來,邊哽咽著說:“他不像你,他不喜歡我,醫生說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她的情緒實在壓抑了太久太久。


    人的情緒閾值已經到了極限。


    這些心裏話,她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


    如果不是過量的酒精作祟,今晚沈律言今晚也不會聽到這些。


    沈律言感覺自己被奪走了大量的唿吸,胸腔越發窒息,尖銳漫長的刺痛,一下接著一下戳進他心髒的最柔軟的地方。


    他有點冷漠地想,他為什麽要感到愧疚。


    他是給了足夠的報酬的。


    他不需要心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渣老板每天都想拿掉我的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天不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天不打並收藏渣老板每天都想拿掉我的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