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得懦弱了,自從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孩子死在我的懷裏後,我不敢,也沒有勇氣再麵對你。


    王明軒,你有過那種深深的絕望嗎?明明那個孩子就在我的懷裏,我卻無力讓她存活,竟然就那麽看著她死了。


    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這些,但是現實就這麽擺在眼前,又能怎麽樣?


    後來,兩年後的現在我們再見麵,你雖然不說但是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丟了我們的婚戒,獨一無二的玉戒,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枚。


    其實,我沒有丟,隻是將那枚戒指給了我們的孩子,在她一出世就給了她,隻是沒有想到她隻陪我我四天,就死了。


    這麽小的孩子夭折,入土為安實在太過冰冷,我讓那枚戒指陪著她,那對我來說也是身上唯一最重要的東西,上麵沾染著她父親和母親的氣息,讓她即便能長眠地下也不會覺得太過寒冷。


    ——


    聽到這兒,原本就大肆咳嗽的王明軒直接咳出了鮮血,方女士整個人已經完全泣不成聲,甚至已經開始壓抑不住地開始啜泣。


    錯了,絕對是她錯了,如果不是她一直自以為是的固執己見,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她因為王明軒的那場車禍深惡痛絕,卻沒有想到,這樣的遷怒,竟然讓這個孩子走投無路。


    ——


    後來,煥芝在一直找不到我行蹤的情況下,讓美國的jason想辦法找到了我,在整整兩年後,我出來了,重見天日,卻再也不敢見到你,更害怕你會找到我。我讓jason想辦法銷毀了我在這兩年之中牢獄中的所有記錄。而後的一切你就全部都查到了,我重病,不得不被煥芝送到了向珊的公寓,在那之前我去過一次a市的兒童福利院,看到了淼淼,那個你給她找到家人的孩子,無意間在看到她後,也許是想到了我們的孩子,我將她待在了身邊照顧她,病重的時候,就把她當做我們的孩子,清醒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完全是空歡喜一場。


    當時,我父親死了,我們的孩子死了,阿豪也快死了,這樣的打擊真的將我在那個時候完全壓垮了,我對一切都沒有了渴望,加之病重,我更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下去。


    還好,兩年後你找到了我。一切都過去了,聽過後就忘了吧。


    錄音音頻裏的嗓音越來越淺淡,越來越釋然,平靜寧和。


    所以,王明軒你不用覺得難過和虧欠,如果沒有兩年後的你,也就不會有現在的蘇小棠。謝謝你。


    兩年後,藥物折磨,病重折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繼離世,小棠完全是絕望的,她對生命都無望了。可,就是在那個時候王明軒又將她從地獄地深淵中拉到了溫暖的人間。


    她知道,他是真的愛她。


    ——


    錄音的音頻結束後,室內是長久的沉默和方女士又啜泣轉向將近崩潰的哭聲。


    王明軒仿佛從音頻結束的那一瞬開始,也和錄音音頻一樣一起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對於一個三十三歲的他來說,見過商場上各種慘無人道的爭鬥,也深陷過世家裏對於家族股份奪權的殘忍,但是,對於她妻子所經曆地這一切,第一次讓王明軒感受到了一種情緒叫手足無措。


    區區‘心疼’兩個字已經滿足不了他現在極致的情緒。


    現在的他是手足無措的,在聽完這段音頻的起初,他甚至不知道該做如何的表情。


    他妻子的為人,他比誰都要清楚,她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也不想他因為這段音頻感到為難。明明受到傷害最多的人是她,可,她到了最後都在勸解他。音頻錄製地最後,阿棠說,王明軒,一切都過去了,聽過後就忘了吧。


    阿棠說,王明軒,謝謝你。


    沒有怨言,沒有歇斯底裏的哭訴,更沒有憎恨當初,他以為在這場婚姻中,他一直是努力維係,並付出更多的人。


    但是,他錯了。


    在經曆過這麽多的事情後,阿棠依舊選擇相信他留在他身邊,王明軒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氣。


    有這麽一種人,他們愛一個人從來不用過多的語言來表達,也不會用華麗的舉止來將自己的愛包裝,他們很淡然,很平常地付出著,卻比所有人都倔強堅強。


    愛一個人容易,‘堅守’一份感情太難,到現在為止王明軒都無法想象阿棠在慘遭那樣的漠視後,即便身陷囹圄,是怎樣還堅持地等待他,等待著他的到來。


    6月27號晚,王明軒持續高燒整整一晚,家庭醫生對此手足無措,他說,內心,憤懣壓抑,王先生也許是怒極攻心。


    方涵站在一邊,她自然明白一切症結的緣由。


    6月28號,方涵一早就給還在昏迷中的王明軒收拾了行李,打電話給英國助理瑪格後,讓瑪格就在客廳裏等著。等他醒過來後,他們迴國。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傑西卡,幫王明軒換了一條冷毛巾後,不開心地用英文和方涵說道,“母親,舅舅還病著,你就這麽著急趕他走了?”


    方涵怔了怔,最近她總是時不時地思緒就飛遠了。


    眼神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語道,“他的病是心病,迴去了自然就好了。”


    傑西卡疑惑不解,一方麵是因為她聽不懂中文,另一方麵是因為她覺得最近自己的母親實在太奇怪了。


    傑西卡心中那個永遠神采奕奕,強勢的母親似乎在一夜.間變得有些萎靡,連說話的語氣都淺淡了很多。


    國內,a市。


    6月28號,在輿論消退以後,方家的報道也宛若銷聲匿跡一樣,再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近況。


    不論如何,阿豪都是寧家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和阿豪有著血緣關係的小棠也是。阿豪逝世後,一向對阿豪置若罔聞的寧家竟然破天荒的要接阿豪的骨灰迴寧家,是寧先生寧淵的意思。


    雲夫人過來再度找過小棠很多次,卻次次都吃閉門羹。


    知道這件事後,葛婉怡不論如何都不會同意,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認寧淵為父親,一時間兩邊對阿豪的下葬開始爭論不休。


    向珊每天都哀聲哉道地憤慨道,“真是死都沒有辦法安寧。”


    寧淵和葛婉怡的爭執再起,甚至兩位長輩一起到了方家,麵對兩人的愈演愈烈的爭論,小棠也沒有將阿豪交給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位。


    誰知,寧家強勢要給阿豪舉行葬禮,當天寧淵留下話說,“29號,要在阿豪舉行葬禮,會有人來將阿豪的骨灰取走。”


    小棠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葛婉怡為此,不知在她身邊掉了多少眼淚。


    向珊看現在的蘇小棠,自從在殯儀館將阿豪的骨灰抱迴來後,她就宛若失神了一樣,一切如常,但是不哭不笑,更不大悲地掉一滴眼淚。


    就像是被人帶走了全部的喜怒哀樂。


    6月29號,a市寧家為阿豪在墓園選了最後的墓地,按道理說阿豪是寧家長子,這些都是他應該得的。


    葬禮,因為貫了寧家的世族,聲勢虛假地浩大。可,來的人確是因為真的想要悼念他,阿豪生前的性格好,人際關係也好,除了這些世家的人,還有他學生時代的同學,因為他的去世感到無限地惋惜。


    葛婉怡即便在怨恨寧淵,她也要來阿豪的葬禮,顧廷燁來了,向珊在,甚至是方向玲都一臉淚水地過來送阿豪。


    但是,就在今天,令所有都沒有想到的是蘇小棠失蹤了,連帶著阿豪一直在方家祠堂的骨灰通通不見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就連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向珊也不知道小棠去了哪裏。


    宛若兩年前蘇小棠的那次不見蹤跡地失蹤,這一次她會再消失多久,向珊突然感到由衷的懼怕。


    當天王明軒迴國後,直達a市,沒有見到小棠後直接讓助理瑪格給於灝打了電話。


    黃昏時分,簡赫按照小棠離開之前的叮囑給了王明軒兩張機票。


    是蓮市——西臧的。


    六月末,西臧的天空一塵不染,透亮的是最純淨的流淌著的藍色。,白雲,藍天,布達拉宮。


    古老的、純潔的一切景色、千年如一,被敬仰、供奉、頂禮膜拜。穿著藏族服裝的藏民,誠信匍匐跪拜在地的聖徒,這兒隔絕了城市的紛亂和嘈雜,讓人在恍惚中仿佛到達了天堂。


    小棠下飛機後,雙腳站在這一方土地上,內心似乎平靜了很多。


    她還記得曾經在陪伴阿豪的最後時光裏,他告訴她,“棠,如果我死了,請帶我到西臧去吧。聽說,那兒是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六月末,西臧的一切都是不同的,即便是在將近盛夏,這裏的雪山常年不化,潔白幹淨,可以進化人的靈魂。


    王明軒將讓瑪格留在了a市,跟隨簡赫一路抵達西臧,小棠給簡赫的機票實際上是兩天後的,從國外到國內的輾轉,她有意隔閡兩天讓王明軒休息,但是她一定不知道當晚重新買過機票後,沒有片刻的休息,王明軒和簡赫一起搭乘上了從a市前往西臧的航班。


    下飛機後,他們乘車前往拉薩。


    西臧的天陽光燦爛,汽車沿著高海拔的盤山公路一圈又一圈地爬行著,到了海拔四千多米的峰頂,周圍籠罩著迷漫的山霧,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


    王明軒偶爾輕咳地望著這裏的景色,耳邊不斷會迴響起他妻子在錄音裏所留下來的那些話。他想到她微笑地樣子,想到她生氣的樣子,各種各樣的神情,各種各樣的情態。


    在法國弗雷瑞斯的那段日子,簡直像是美好童話裏的虛幻泡沫,那個時候的她應該是早已經放下了一切的,那麽無所顧忌地笑,王明軒和她在一起這麽久都沒有見到過。


    他知道他和他的妻子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不論如何她都是他的妻子,永遠的妻子。


    是時候,該接他的囡囡迴家了。


    簡赫開車的時候,一路過渡疲乏無法平靜的王明軒,像是因為知道這是他妻子存在的地方,他和她踏上了同一片土地。安下了心,他在車內,在通往拉薩的路上安然地入睡。


    西臧的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因為高燒不退而略顯蒼白的臉上,這幾天,沒有一次不是因為噩夢而無法入眠,即便生病昏迷中,他總能夢到阿棠,夢到那些報刊披露出來的曾經他妻子那樣絕望空洞的眼神,麻木。現在,他終於明白她心底那種徹骨的茫然是因為什麽。


    那段她最脆弱,無助的日子,他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三十三歲的王明軒,從他妻子的錄音中得知2013年他們有過一個小女兒,但是那個孩子他見都沒有見到一眼就離開了他和他的妻子。


    王明軒從來沒有想過要強迫阿棠生下他們的孩子,兩年前,他更明白他妻子內心對阿豪的執念,他甚至想過很有可能如果阿棠不願意,他們永遠不要孩子也沒有什麽關係。


    但是,他的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他卻什麽都不知道。


    王明軒最不願想起的便是小棠深陷牢獄的那段日子裏是如何帶著他們的孩子度日的,因為不敢想,不願意想,所以最近這幾天的夢境中都無比寫實地再現了那些場景。


    踏上西臧的征程,王明軒的內心平靜了很多,草原,犛牛和羊群,在這樣的景色裏,在這樣就要見到阿棠的盤上公路上,他安然入睡。


    夢到十三歲的深巷裏,那個笑容淺淡的少女,一把油紙傘,一捧握在手裏的藍紫色桔梗,沒有任何負擔也沒有任何病痛,少女笑容羞澀而美好。


    ——


    西臧,叩等身長頭是在藏傳佛教盛行的地區信徒與教徒們一種虔誠的拜佛儀式。一般教徒或信徒們會在手、膝蓋上佩著護具,前身掛一毛皮衣物,不懼千辛萬苦,從家鄉出發,三步一叩地向聖地拉薩進發。


    小棠沒有那樣的執念,但是如果一個人虧欠了另一個人想要償還,她實在想不出比聖徒的叩等身長頭更能表現自己內心虧欠的儀式。


    阿豪,是因她而死的,他不計較地用命換命,這樣的情深意重,她直到他離開都沒有辦法償還。


    看著距離布達拉宮遠到沒有盡頭的路程,小棠下車後,不讓於灝上前,也沒有攜帶任何地護具,和這些從不同地方遠道而來的聖教徒一樣,傾身跪拜,沒有念聖教徒口中的對信奉誦經,她一心想著逝去的人,隻想以這樣叩等身長頭的方式送阿豪離開,離開這疾苦的人世間。


    烈日炎炎,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行一步,如此往複,直到第三步的時候,和所有的教徒一樣雙手離開胸前,與地麵平行前伸地跪拜,全身匍匐在地,額頭一直扣在冰冷的地麵上。


    於灝站在一邊看著,有些於心不忍,畢竟這段路程太長,藏民聖教徒的跪拜祭奠方式太過勞累。


    小棠卻從沒有放棄,從山間盤旋的路上三步一跪拜,直到自己筋疲力盡,都沒有停歇。


    這是她欠阿豪的債,不能不還給他。


    從路程的尾端,一直到布達拉宮前的寺廟,小棠不知道自己跪拜了有多少步,她隻知道烈日炎炎下,將大地都快考得要劃掉了。


    從山頭到山尾的路上,整整三百多步,一百多次誠心的跪拜,這大概是送自己的親人離開最誠摯的祭奠法。


    潔白的額頭磕地青紫,泛紅甚至都出了血絲,小棠絲毫不在意,完全筋疲力盡後被於灝攙扶著走進寺廟,向昨天一早放在這兒的阿豪的骨灰壇上了一炷香。


    小棠跪在一邊,西臧寺院的大師,在她耳邊念誦著經文。


    為阿豪點了一盞酥油燈,小棠最終還是將阿豪的骨灰取走了。


    登山,不是最高,但是可以看見蔚藍的天空中飛揚的經幡,天上有鷹翱翔的蹤影。


    站在高處,小棠俯瞰著整個西臧的景色,她知道是時候要和阿豪說再見了,抱著他的骨灰壇,她站著沉默了很久,可,她心裏明白,既然已經不在了,就應該滿足他最後的願望。


    站在山巒上,風很大,將西臧的經幡吹得嘩嘩直響,伸手將小棠的骨灰壇打開,她用雙手捧出阿豪的骨灰讓之隨風散在了山巒間。


    那時,有鷹地鳴叫,天空湛藍湛藍。


    雙手間不斷被風吹散的一切,讓小棠想到曾經。


    想到曾經那個少年對她說過的話。


    ——棠,不管在什麽時候,我懂你的一切,懂你的內心,真的,像是什麽都不用說出來就能立刻完全給明白。


    ——說好了的,我會陪著你,你也要陪著我。誰都不可以留誰一個人。


    ——喜歡是什麽都不要緊?也不用明白,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


    ——棠,我死了,把我送去西臧吧,我想看看那裏的天空,我想知道那裏的旌旗翻湧的樣子,讓我聽一聽那裏的蒼鷹的鳴叫。


    ——和王先生在一起吧,他能給你我所有都不能給的,他比我還要愛你。


    ——小棠,你們生的孩子該叫我什麽呢?是叫我舅舅的吧,等到我不在了,不要忘了帶他在每年的清明節來看看我。其實,我隻是不想太孤單,畢竟,除了你,我還有什麽呢?這樣也好,我的願望不多,隻要你能好,我就很滿足,很滿足。


    ……


    隨著骨灰散落在山穀裏,小棠站在那兒,仿佛因為最終的告別連時間都慢了下來,像是影片中永遠地長鏡頭,她靜立著不懂,忘乎了所有。


    起風了,山間的風越來越大,小棠看著經幡在高高的天空中飛揚,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經的十九歲少年的微笑。


    ——阿豪,如果有來生,我們還要做雙生,不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姐姐,替你承受這一切,保護你,讓你遠離這些掙紮和病痛。


    將戴在手上的手套取下來,上麵還沾染著阿豪的骨灰,小棠將手套放入骨灰壇中,將他交給了身邊的於灝,“既然他們要下葬,就把這些送迴去給他們讓他們下葬。”


    怔了怔,於灝半晌後才應了一聲,“好。”


    他以為這個女孩子會哭的,至少在看到身邊有人用同樣的方法在送別自己親人的時候,都是哭訴不斷,眼淚留個不停。


    這樣的地方,白雪的聖潔,映襯著冷風,和一切朝聖的氣息都讓人由衷的感到祭奠的悲涼。


    可眼前的女孩子沒有哭,她隻是循序漸進地做了一切她完全該做的,冷靜沉默地不像話。


    阿豪逝者如此的葬禮,大概是罕見之至地沒有安寧到連哭泣聲都沒有的葬禮。


    下山,再返迴他們住處的途中,跟在他身邊的小棠也無比的安靜,她甚至有幾次在於灝出神的時候,提醒他腳下的山路路滑。


    熟識了這樣的她,於灝在下山的返程中一直在想,這世上怎麽能有這麽冷靜到連情緒起伏都沒有的人呢?


    這樣固執倔強的堅強,強迫著自己,到底撐到什麽時候才是她的真正極限?


    可,很快於灝就明白了他身邊的這個抗壓強到他都佩服的小女孩兒並不是如她表麵一樣,永遠都超出年齡的無堅不摧。


    轉山,轉路的山腳下,他走了兩步,就發現身邊跟著她的人不走了。


    眼淚,隻有一滴,從他身邊人的臉上一點點滑落。


    第一次看到小棠流淚,嚇壞了於灝。


    卻在順著女孩子視線迴頭的那一刹那,於灝豁然明白。


    隻因他們身後的不遠處,王明軒似乎站在那裏很久。


    經幡飛動的西臧,天空那麽的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萌妹愛上壞大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榛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榛名並收藏萌妹愛上壞大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