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明軒迎麵而來，程姨隻得先打招唿，“先生起來了，早。”
“早。”
“昨晚睡得好嗎？”聽王明軒這麽問她，程姨有些受若驚。
先生向來不多話的，今早怎麽........
摸不透他的心思，程姨隻是應他一句，“還好。”
出於禮貌，她又迴問，“您睡得可還覺得好？”
“好，很好。”王明軒說。
聽他這麽幹脆的迴答，程姨隻在心裏笑：昨晚書房重迴臥室，折騰這麽厲害，總算是讓他睡了一次好覺。
平日裏，都不見他像今早這麽有興致，話也多了，想必心情一定還不錯。
“給太太準備早餐？”進了廚房，程姨上前打下手，問了這麽一句。
王明軒迴，“先榨點蔬果汁給她喝，沒有力氣，該補充點維生素的。”
“是，水果蔬菜多吃些，好。”打開水龍頭，幫王明軒洗著水果蔬菜。
水果是隻酸不甜的青蘋果和檸檬，紅蘋果隻有一個，蔬菜汁竟然用了苦瓜。
看王明軒挑的這些果蔬，程姨說，“這味道出來怕是帶著苦和酸的，小姑娘都愛酸酸甜甜的，這樣的口味豈不是太奇怪。”
王明軒沒迴她話。
見他專注於做早餐，程姨也不再問，隻是想起了今天還沒有熬的中藥。
於是，她將紙包裝打開，用冷水將中藥給泡上了，剛要倒入熬藥的砂罐裏就被王明軒製止了，“中藥，以後不熬了，別給她喝。”
“這個......”
程姨隻覺得怪，先生雖然對太太疼愛有加，但是這原則方麵的問題，怎麽也應允了她了？
“不喝中藥了，跟今天的醫生說，以後給太太開藥都不再要中藥。”
“是。”
應了先生，再抬頭，見王明軒臉色變了。
他吩咐說，“還有，昨晚該當值的護工是誰？不能盡職盡責，給邢醫生知會說，這些人我不用了？不能恪盡職守，怎麽罰，他看著辦！”
留了這麽一句話，王明軒迴廚房繼續準備早餐。
隻留程姨在原地納罕，一大早起來就這麽說變臉就變臉，定時又有人不合先生的意了。
上午8點一刻，。
二樓，主臥。
小棠醒過來的時候，聽到門外窸窸窣窣的有人說話聲。
門，依舊沒有關嚴實。
她坐起身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向的另一邊，昨晚她睡得格外安穩，總覺得睡得很舒服，很是安心。
而且，她做夢了，竟然夢到了王明軒。
這是不常見的，甚至是罕見的。
她夢到了昨天下午的那片茉莉花茶莊園，夢到了王明軒抱著她一直走，一直走，似乎要走到天際和天的盡頭........
滿園的茉莉花香，滿園蒼翠欲滴的茶葉，他向她伸手，她卻在疑惑。
她不肯伸手給他，他也沒有丟下她，在夢裏，王明軒過來直接抱起了她。
她錯愕，他卻笑了。
（纏）繞她的那些關於桔梗花的悲傷夢境沒有再次出現。
抬頭，看了看頭那一株怡然還在綻放的茉莉，她隻覺得茉莉花讓她安心。
感覺嗓子不再痛，身體似乎恢複的很好，小棠勉強撐著起來，竟然覺得可以下地了。
扶著下來，臥室裏沒有水，她去二樓一旁這幾日給護工用的茶水間倒水。
人沒進去，又聽到和昨晚相似的議論。
——有錢人家的小姐到底是嬌貴，不能用帶針頭的注射器。我們伺候不了。
——今早不是聽徐醫生說，那小姑娘倒是連中草藥也喝不得了。果然是嬌貴的人，講究到極致，總有這些嬌貴的病，我們什麽都不講究，倒是健健康康的很。
——這話怎麽像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別說別人有病了。不就是你們得不到相應的報酬，才說這話麽？一個小姑娘還病著，你們別針對人家。
——三兒，人好也該有個盡頭，你心地好比白蓮花兒還白，我們可做不來。
被人叫‘三兒’的女護工搖搖頭，這些人到底是太膽大妄為了，即便是受了氣，可在王明軒的地方，議論他的女人，不被人聽去還好，若是內人聽了，後果就不是現在不讓她們繼續呆在這裏如此簡單了。
這些人這麽議論，無非是因為今早被方先生譴了，不再讓她們繼續在宜莊，且該給的報酬僅僅給了她們百分之七十。
報酬不對心裏有怨不敢說這家的主人，護工們便將矛頭直指了這家不太像女主人的女主人，小棠。
這大早起的，要被趕出宜莊，且拿不到該拿的錢，所以發牢騷是一定的。
可，王明軒要這些人走，一是昨晚護工無人敬職的事情，可不單單如此，宜莊傭人不是擺設，早就聽說因為這些人有的沒的總愛議論，所以被譴迴是遲早的事情。
昨晚的事情隻是個理由和導火索。
本是為了阿棠的身體好才讓她們來此，既然對小棠無多大意義，且總擾他妻子的清淨，這些人該是早點離開宜莊的。
可，在走之前這些人卻說了小棠不願被人提及的怪毛病：帶針頭的注射器不能用，中草藥喝不得。
這怪毛病，說多年了都，她以為自己差不多忘了，因為這迴自己病了卻又生生想了起來。
2002年小棠十歲，十歲的小棠雖然不表現，可她怕方家的一個人——方文虹。
方文虹看她，真的太不善。
但是除了初次見麵的過分之舉，她受刺激之下拿了煙灰缸砸她，就再沒有繼續折騰她。
她是大人，她是孩子。
怎能明目張膽的欺負她？
有失她的身份不說，傳出去，也丟方家人的臉麵，更何況還有方文彬護著她呢。
2002年的一天下午，小棠因為頭天晚上被子沒有蓋好，第二天發燒，感冒厲害的很了。
在方家，但凡是方家人不論是家人還是傭人都記得這一天，因為方家三小姐蘇小棠由於一個簡單的發燒竟然差點喪命救不迴來了。
就算小棠和方家沒有關係，可名義上到底是方老爺子和老夫人的孫女，如若孫女死在了老宅，祖父祖母都冷情地沒有辦法關心，到底是說不過去。
方文彬傷心的厲害，知道小棠救不迴來了，他絕望地抱著自己才十歲的女兒在她臥室，日日夜夜呆著，不肯出來一步。
方家老先生老夫人找了最好的醫生，可都說不太有希望。
最終，不知是方家人誰找來了一位老中醫，死馬當活馬醫，各種偏方吊著中藥，用了極致的手段把小姑娘從死亡線上救了迴來。
整整一個月，用了太多的中藥，而且藥量下的猛下的重，命就迴來是救迴來了，但是是藥三分毒，救迴10歲的小棠的同時，小姑娘的胃徹底壞了。
而且喝了太多的中藥，各種劑量，小棠的胃產生了抵製，一喝便吐，她的胃不接受這些中草藥，強製喝，隻會不停的幹嘔，連帶食欲一起被牽扯更加糟糕。
這場病一個月從生死線上掙紮迴來後，10歲的小棠整整3個月沒在出門，隻因為她的自閉症又犯了。
和她交流的每天隻有寧家的阿豪。
三個月不說話，呆在屋子裏，老宅裏的其他人皆不知道。
實際上是小棠的天生自閉症又在極度的刺激下返迴過一次。
隻是生了一場大病能讓一個孩子折磨成這樣，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隻是發了一次燒，就能讓一個孩子喪命，顯然答案也是否定的。
那次發燒無人知曉，可唯獨小棠深刻的記得。
父親不在家，她喝了藥本是快要沒事了的，可那天方文虹來了家裏，母親覺得帶她麻煩，便托付了她給方文虹去醫院打退燒針。
對方文虹，小棠心有懼意。
可是她才10歲，父親不在，母親的話不能不聽，她便隻能跟著方文虹前往醫院。
可走到門口，小小棠就後悔了。
小孩子心思敏感，那天的方文虹言笑晏晏的，小棠隻覺得最是奇怪的很。
她突然不想跟她去醫院，看著母親蘇佳慧，她不止一次的說，“母親，我不想去了。”
蘇佳慧不理會她，隻覺得她沒禮貌，便訓她，“跟著姑姑去和跟著我去是一樣的，小棠不許任性。否則晚上迴來了，繼續抄《三字經》。”
想到上次被母親關禁閉抄《三字經》的恐怖場景。
黑漆漆的書房，不給飯吃，僅她一人，小棠還是不敢了。
雖然怕方文虹，可她當時更怕惹惱了母親。
因為惹惱了母親，她很有可能連方家都呆不了了。
——她想爸爸，在爸爸從國外迴來之前，不能惹母親生氣。
最終小小棠還是跟著方文虹去了醫院，這次的方文虹對她並沒有過分之舉。
到了醫院，在問診室裏讓醫生給她看過，開了注射用藥後，便去給小棠拿藥去了。
10歲的小棠被帶著口罩的護士拉著送到一個女醫生手裏，女醫生說，要給小女孩兒打針，要乖乖的。
小棠等醫生給她注射退燒針，卻不想昏昏沉沉的昏迷了過去。
再次清醒，她換了地方，不再醫院問診室，在一個黑暗到極致的地下室。
腐爛潮濕的味道洶湧而至，沒有窮盡的可怕的黑，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要堅強，所以害怕也不能哭。
直到，她看見了下午幫她打過一針的女醫生，那個女醫生依舊帶著口罩。
小棠想問這是在哪裏，10歲的她已經懂得被捆綁了手腳——就是所謂的綁架。
“醒了？”看不清女醫生的臉，但她對她極為的輕聲細語，她說，“再打一針，再打一針就好了，聽話。”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情景，手持注射器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太不正常。
小棠畏畏縮縮的向後退去，她雖然強撐著不哭，可到底是個孩子，害怕到了極致就會不停的顫抖。
她抖得厲害，女醫生卻被手按在了她的手臂上，帶著塑膠手套的味道讓年幼的小棠忍不住的頻頻擰眉。
不，她不要給這個奇怪的醫生打針！
她不要，不要！
內心叫囂著，恐懼上升到了極致。
被女醫生碰觸了手臂，她隻覺得被碰倒的地方都僵硬到了極致。
塑膠手套滑膩的觸感，帶著幾乎嗆人的味道在她的手臂上輕撫。
年幼的她掙脫不了，最終眼睜睜的看著那閃著森冷寒光的注射針針頭刺穿了她的手臂上的皮膚，刺穿了她尚且稚嫩的靜脈血血管，也刺穿了她幼童的最終恐懼。
疼！好疼，疼得她幾乎要窒息了。
正常的注射打針位置不是在這個地方，從手臂靜脈紮進去，疼到極致，也折磨人到極致。
驚鸞，幼童柔嫩的身體不停地抽搐，死死地咬著下唇，她想叫‘爸爸’都叫不出來。
10歲的小女孩兒並不知道這恐怖的女醫生給她注射的是什麽，她隻知道注射下去後，她開始大肆眩暈，她覺得像是有人抑製著她的喉嚨，唿吸不得仿佛在向死亡靠近。
小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再次送迴到醫院的，就像是一場接著一場的夢。再醒來，她卻又在醫院了，清冷的白熾燈光下，視線模糊，她在問診室，可怕女醫生依舊在，她帶著口罩和進來的護士以及方文虹在說著什麽，病床上的小棠仿佛要死去一般，她動不了，年幼的她覺得體內似乎有什麽在瘋狂肆虐，言語似乎也被限製了，喉嚨裏根本無法發聲。
昏昏沉沉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方文虹再次帶迴方家的。
那晚，她開始發燒，嚴重的發燒，聽後來的向珊說她那晚直接燒成了肺炎。
明明快要止住的輕微發燒竟然突然惡劣到這種程度，不單單是蘇佳慧，所有方家人都是不明白為什麽的。
燒到整個人在死亡線上掙紮的小女孩兒，她似乎知道是為什麽的，在那個恐怖地下室裏，那個女醫生對她所做的一切，和這樣無休止的病痛一定有關。
可是，她發燒到沒有意識，怎麽會突然說這些。
就這樣在一天後，方文彬匆匆迴來卻聽到小女兒已經救無希望的消息。
方文彬幾近崩潰。
那時，為了救迴小棠，誰都沒有時間沒有心思去思索這樣因為一次發燒就喪命的反常。
直到，小女孩兒被救迴，在給小棠看過的醫生裏說，導致小女孩兒差點喪命應該是和有人在生病期給她注射過大量的嗎啡。
嗎啡是什麽？
惡劣的毒品。
隻一點都會讓成年人上癮極致的魔鬼，卻給一個小女孩兒注射了過量的。
如若不是那些過分的幾乎要女孩兒半條命的中草藥，怕是即便救迴了她，也要花近半生的功夫戒毒。
這事沒完？
方文彬要查。
他怒到了極致一定要查，查到當初的女醫生，卻發現對方早在小棠救治的這一個月中出車禍意外死亡，直接來了一個死無對證。
女兒被害至如此，罪魁禍首卻死了。
太便宜她了！
可這死，時機不對，太過蹊蹺。
方文彬要繼續查，方老爺子和老夫人卻是不太允許了，老人說既然孩子被救迴來，再繼續查勢必更多人知道，小姑娘還小，幼時被注射過毒品，傳出去豈不毀了一個小女孩兒的聲譽，終歸不好。為了孩子以後長大的名聲考慮，還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方文彬知道老爺子和老夫人為了維護方家聲譽是主，保護自己女兒聲譽為次，可這番話到底是有些道理，他聽進去了。
——但是，那次對於帶著小棠去看病的方文虹他不得不遷怒。如若不是她大意，沒有看好孩子，怎麽會讓這孩子落得如此慘地？
方文彬和方文虹算是結下了隔閡的仇，即便平日裏方文彬待方文虹說話一如既往，可方家所有人都知方文彬對方文虹再不如從前，客氣的宛若陌生人。
甚至，連一向說話得體的方文彬對方文虹言辭刻薄，犀利，鋒芒直指她，甚至兩人曾三番兩次的在書房大吵大鬧過。
——親兄妹成了徹底的陌路人。
10歲的小棠身體一天天恢複，因為過量中草藥，胃徹底壞了，小孩子心裏留了陰影，繼續不再說話了。
方文彬因為這次小棠的事故，他再也不出國，將主要的經營市場放在了國內，直接留在國內談生意。
閑暇多陪陪女兒，就這樣2個月過去，小棠算是好了的。
直到後來小棠對方父說，“那天，是方姑姑把我送到那個女醫生的手裏的，姑姑和那醫生.......”
方文彬捂了小棠的最，叫她不要再說，而後直接抱著小棠，將小姑娘樓進了懷裏。
10歲小棠被爸爸抱著，肩膀上的衣服布料被浸濕了。
她明白爸爸在哭，他不讓她看到。
在年長一些，小棠突然明白了她幼年遭遇的一切，和父親那日痛哭的淚水。
女醫生綁架她，不為錢，不為權的向方家要挾什麽，卻單單隻要一個小姑娘的命。
無冤無仇的，怎麽可能？
所以，帶小棠去看醫生的方文虹最是脫不了關係。
但是即便如此，沒有證據，沒有絲毫的證據可以證明是方文虹委托那醫生所做的這一切。
就像小棠後來偶爾聽到方文彬和方文虹在書房裏大吵的話。
——“哥，懷疑是我幹的，你也要有證據。這樣不清不楚的誣陷我，你怎麽做得出來？”
——“文虹不是你最好，如若是你，你真是太惡毒，也太恐怖了。”
10歲對小棠來說像場噩夢。
父親答應方老爺子和老夫人不再查下去，原因有三：
一為他女兒的聲譽；
二為方家的聲譽；
這最後的原因隻是方文彬最害怕的，他害怕查出方文虹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親妹妹。
方文彬不再查。
此事算是完了，卻又像是沒完。
10歲的小棠看到了恐懼，看到了人性的殘忍和人性的苦衷和不得已。
那次事件後，留給她的是對注射針的極致畏懼，以及醫院的畏懼，還有留下了一個壞掉的胃。
怪毛病就此養成，說她病嬌也好，說她矯情也好。
注射針，醫院，她還是不敢麵對。
所以現在，她站在茶水間門口聽到這些女護工議論她的這些個毛病，她也不覺得奇怪。
為什麽不奇怪？
習慣了。
小時候上小學，同學們這麽覺得她‘嬌貴’的；中學了住校，舍友也這麽覺著她，大學甚至有人覺得她身體愛出問題是公主病。
“嬌貴”，‘公主病’，並不是什麽褒義詞，反諷，譏諷的意味太深。因為沒有人了解過這樣一個女孩兒年幼遭受過怎樣不為人知的殘酷遭遇，所以她們如此說她是非。小棠都是不聽的，更是不在意的，也不會難過。
但是，讓她真正覺得難過的是，每一次提及自己的怪毛病總是讓她迴想起曾經的黑暗的過往。
漆黑腐爛味道的地下室，寒光閃現的針頭。
因此，今天本還是好的心情生生被這些護工給擾了，水也不喝了，迴到臥室她隻坐在上不動。
王明軒上來，一進臥室，隻覺得阿棠不對，情緒不對........
今早，他進來沒有惹人厭的中草藥味，隻有新鮮的果蔬味道，讓小棠不是那麽排斥他的靠近。
“洗漱吧，完了一起吃早餐。”王明軒說這話的同時就要抱她，卻被她避開。
“我自己可以。”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下地了。
慢慢地走了兩步，像是在對他證明不是自己躲避他不給抱，而是自己真的是可以走了。
王明軒看著她向浴室走，也沒有再繼續反對，跟在後麵單是照看著，怕她摔了。
小棠膝蓋上的傷這兩天養著，算是大致愈合了，雖然走起來還會痛，可到底是可以下地自己走，再不用依附於別人，她心裏舒服多了。
當然，她依附的這個別人隻有一個——王明軒。
這兩天總被他當個孩子一樣抱來抱去的，小棠總歸覺得窘迫，心裏也覺得怪異。
她和王明軒在年齡上是有不小的差距，可是總被他當成孩子對待，也太誇張。
浴室裏，小棠微微失神了一下，與此同時灌滿清水的刷牙杯和擠了牙膏的牙刷已經遞到了她麵前。
想著事情小棠接過來直接刷牙，可後知後覺，自己又被身旁的人當孩子一樣照顧了。
洗臉的時候洗麵奶被人提前打開了蓋子；
洗手的時候洗手液也被人拿到了手邊；
然後，洗完了還沒有拿毛巾就被人給強勢擦幹了。
她是生病用不上力氣，不是四肢壞了或不健全。
無奈地看著幫她做這些的人，小棠說，“我自己可以。”
“嗯，我知道。”他說。
“那為什麽總要這樣？”
王明軒說，“個人愛好。”
小棠：“........”
又把做這些事情作為個人愛好的麽？
“你不習慣，對吧？”一邊給她擦手上的水珠一邊問她。
“嗯。”她點頭。
將毛巾放迴去，他說，“你先生的愛好不多？所以，不習慣的你慢慢適應這些。”
“.......”
見她不說話了，王明軒取了檀木梳一邊看著鏡子裏的她，一邊幫她梳頭，“照顧你是一種慣性，是你先生身體裏潛意識的本能反應，所以改不了，戒不掉，阿棠就受著吧。”
這句話，他說得漫不經心甚至帶著戲謔哄她的意味，可，小棠聽著總覺得莫名聽出了王明軒內心的辛酸。
——不是最是看不透他了麽？她怎能感知到他的內心。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小棠這麽想著，不去細究王明軒說的話。
她知道他言辭不簡單，總愛在她麵前吸引著她說一些不得不讓人心生猜忌的話。可是，小棠不想猜。
人與人之間相互交流直言不諱，不好麽？
但是，她哪裏懂王明軒的苦衷，王明軒對她直言不諱說過的話，她又有幾句是當真聽進去的呢？
側旁敲及，含沙射影，是那個男人唯獨剩下的和她相處的言語最佳模式。與他妻子交流：
太直白——她太抵觸他。
不和她交流——他心生落寞。
於是，他們夫妻間就有了那麽多必須要深究才能明白其中道理的話。
隻是，感情未達，這時的小棠還不願意深究他的話。
小棠不深究王明軒的話，王明軒對她的觀察可謂是細致入微了，如此強勢對她做這些，倒不是他真的是強迫她的因子在作怪。
到底藥效還沒過去，他見阿棠拿起那把檀木梳的時候，手都是有些不穩的顫抖的，所以才這樣事事盡其所能。
——小女孩兒任性，總愛勉強自己，她說能自己做，他能信嗎？連個梳子都拿不起來。
所以，他要幫，卻還要被嫌棄。
難做，太難做。
能照顧好他的方太太，隻有他才能做得來。
正幫著她梳頭，卻見鏡子裏，小棠扶開他了，不給梳？
怎又是惱了？
長發被紮起來，露出白希如美瓷的脖頸，也露出昨晚他在她米分頸間的肆意妄為後留下的旖旎痕跡。
一晚的時間還沒有消退，瑰麗的玫紅色，那吻痕一層附著著一層，在她脖頸間綻開，像是一朵朵綺麗的花。
這麽深的痕跡，小棠看見了怎麽能不惱？
所以，在看見後她不僅惱的是留下痕跡的人，還惱著自己剛剛迴想起的昨晚睡夢中的錯覺。
昨晚睡到一半，半夢半醒間，小棠是感覺地到有人抱了她入懷的，被人抱著睡，在睡夢裏她都想躲開，可是那人的懷抱很溫暖，她來不及想，睡得更熟了。
有人喚她，“阿棠。”
她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嗯......”她想睜眼看，但是困意太濃，對方的懷抱很溫暖，手指溫熱，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臉，她躲不開，也不想躲開。
而後，那人過分了，即便熟睡小棠也感覺到那人的手伸進了她的睡裙裏，修長的指撫摸著從背脊一直滑到腰際，而後向下到胯側，再到大腿，然後......
她不願意了，想要掙紮，卻被人奪去了唿吸，唇被吻著，不是簡單的吻，是深吻，耳鬢的廝磨糾（纏），他不放過她。
不管是唇齒間，還是身體的肆意撫摸。
小棠抵觸的開始扭動，她想要擺脫這樣極致的禁錮，可對方的吻卻在這時由溫柔變得愈發強勢和霸道，深吻的窒息感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脫水的魚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用了全力想避開這磨人的吻，可是那人的吻最後灼燙著來到她的脖頸處留戀不停，溫柔的，強勢的，由一開始的親吻，到後來的咬噬，越來越放肆了。
能進這臥室，能上這張的人，唯獨一個。
小棠心裏再清楚不過是誰。
可早上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她依舊睡在的正中間，四處沒有人上來或睡過的痕跡，房門也還是她睡前虛掩著的模樣，小棠沒多想，隻覺得是自己最近被王明軒強迫了一次，才做了這樣的夢。
可是現下看到自己脖頸處的痕跡，說是夢太過牽強的欺騙自己了。
咬著唇，抬頭看向此時鏡子裏罪魁禍首正淺笑溫和的臉，隻覺得他是在得意。
有什麽好得意的？
小棠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清水，直接將那捧清水潑向了盥洗池上的鏡子，水霧撒上去，鏡子花了，看不到她更看不到她身邊人的笑臉。
得意什麽？讓他再得意。
見小棠如此稚氣的行為，王明軒隻是覺著更想笑，但是不能笑，他不能讓她心情更不好。
看著被灑了水的鏡子，他隻低低斥一聲，“淘氣。”便到衣帽間給她找衣服去了。
一邊找，王明軒一邊說。
“天涼了，正好以後也一直穿高領的，露不出來，也方便。”
小棠，“.......”
方便什麽？方便他在她脖頸間肆意妄為？
說是給她找衣服，衣服找好了的同時，王明軒手裏也給自己找了一件。
“別擔心，換好了就沒人看得到了，換吧。”
說這話的同時，站在小棠麵前的男人沒有絲毫忌諱得開始脫衣服，小棠驚愕，急忙轉過身去。
換衣服也要一起？
她隻覺得無語。
身後又衣服窸窸窣窣落地的聲音，他換著，還不忘提醒她，“阿棠，也換吧。”
“.......”
她沒有這樣隨便在人麵前脫衣服的習慣。
身後的人在換衣服，這樣私密是事，她在這兒不舒服，抬腳就要走卻一隻溫熱的手臂挽住了腰際。
“阿棠，不換衣服去哪裏？”
雖然背對著他，可睡裙棉麻的薄薄質地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身後的人並沒有穿好上衣。
被他攬在懷裏，那溫熱的胸膛讓她覺得不舒服的很。
沒有隔閡的接觸，僅僅隔著一層睡裙，小棠推他，說，“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鬆了她，王明軒穿好了衣服將背對著他的人轉過身來。
見小棠懷裏抱著衣服不說話，王明軒的手指在她猝不及防中覆在了她的脖頸上，而後，順著她脖頸處的痕跡，他輕輕撫摸。
仿佛觸電一般，小棠戰栗著瑟縮了一下。
“阿棠，你有我也有。”
俯身，牽著她的手覆著在他的脖頸上，感覺到齒痕的印記。
——是小棠那天在茶園泄憤咬了他的。
“阿棠咬我，我怎麽不能咬你？”
他說的理直氣壯，她竟然無從反駁了。
“沒什麽好氣惱的，對你留了痕跡，禮尚往來而已。要不然，阿棠不解氣，再咬迴來好不好？”
“別說。”
尷尬窘迫的厲害，小棠踮起腳尖捂住了他的唇，不讓他再說話。
貼著她掌心的唇，灼燙，言語有些模糊卻不擋他繼續說，“不用和你先生客氣，若是阿棠覺得場合不對，我們可以迴上一起玩兒咬來咬去的遊戲。”
“閉嘴！”徹底惱了。
“早。”
“昨晚睡得好嗎？”聽王明軒這麽問她，程姨有些受若驚。
先生向來不多話的，今早怎麽........
摸不透他的心思，程姨隻是應他一句，“還好。”
出於禮貌，她又迴問，“您睡得可還覺得好？”
“好，很好。”王明軒說。
聽他這麽幹脆的迴答，程姨隻在心裏笑：昨晚書房重迴臥室，折騰這麽厲害，總算是讓他睡了一次好覺。
平日裏，都不見他像今早這麽有興致，話也多了，想必心情一定還不錯。
“給太太準備早餐？”進了廚房，程姨上前打下手，問了這麽一句。
王明軒迴，“先榨點蔬果汁給她喝，沒有力氣，該補充點維生素的。”
“是，水果蔬菜多吃些，好。”打開水龍頭，幫王明軒洗著水果蔬菜。
水果是隻酸不甜的青蘋果和檸檬，紅蘋果隻有一個，蔬菜汁竟然用了苦瓜。
看王明軒挑的這些果蔬，程姨說，“這味道出來怕是帶著苦和酸的，小姑娘都愛酸酸甜甜的，這樣的口味豈不是太奇怪。”
王明軒沒迴她話。
見他專注於做早餐，程姨也不再問，隻是想起了今天還沒有熬的中藥。
於是，她將紙包裝打開，用冷水將中藥給泡上了，剛要倒入熬藥的砂罐裏就被王明軒製止了，“中藥，以後不熬了，別給她喝。”
“這個......”
程姨隻覺得怪，先生雖然對太太疼愛有加，但是這原則方麵的問題，怎麽也應允了她了？
“不喝中藥了，跟今天的醫生說，以後給太太開藥都不再要中藥。”
“是。”
應了先生，再抬頭，見王明軒臉色變了。
他吩咐說，“還有，昨晚該當值的護工是誰？不能盡職盡責，給邢醫生知會說，這些人我不用了？不能恪盡職守，怎麽罰，他看著辦！”
留了這麽一句話，王明軒迴廚房繼續準備早餐。
隻留程姨在原地納罕，一大早起來就這麽說變臉就變臉，定時又有人不合先生的意了。
上午8點一刻，。
二樓，主臥。
小棠醒過來的時候，聽到門外窸窸窣窣的有人說話聲。
門，依舊沒有關嚴實。
她坐起身的第一反應就是看向的另一邊，昨晚她睡得格外安穩，總覺得睡得很舒服，很是安心。
而且，她做夢了，竟然夢到了王明軒。
這是不常見的，甚至是罕見的。
她夢到了昨天下午的那片茉莉花茶莊園，夢到了王明軒抱著她一直走，一直走，似乎要走到天際和天的盡頭........
滿園的茉莉花香，滿園蒼翠欲滴的茶葉，他向她伸手，她卻在疑惑。
她不肯伸手給他，他也沒有丟下她，在夢裏，王明軒過來直接抱起了她。
她錯愕，他卻笑了。
（纏）繞她的那些關於桔梗花的悲傷夢境沒有再次出現。
抬頭，看了看頭那一株怡然還在綻放的茉莉，她隻覺得茉莉花讓她安心。
感覺嗓子不再痛，身體似乎恢複的很好，小棠勉強撐著起來，竟然覺得可以下地了。
扶著下來，臥室裏沒有水，她去二樓一旁這幾日給護工用的茶水間倒水。
人沒進去，又聽到和昨晚相似的議論。
——有錢人家的小姐到底是嬌貴，不能用帶針頭的注射器。我們伺候不了。
——今早不是聽徐醫生說，那小姑娘倒是連中草藥也喝不得了。果然是嬌貴的人，講究到極致，總有這些嬌貴的病，我們什麽都不講究，倒是健健康康的很。
——這話怎麽像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別說別人有病了。不就是你們得不到相應的報酬，才說這話麽？一個小姑娘還病著，你們別針對人家。
——三兒，人好也該有個盡頭，你心地好比白蓮花兒還白，我們可做不來。
被人叫‘三兒’的女護工搖搖頭，這些人到底是太膽大妄為了，即便是受了氣，可在王明軒的地方，議論他的女人，不被人聽去還好，若是內人聽了，後果就不是現在不讓她們繼續呆在這裏如此簡單了。
這些人這麽議論，無非是因為今早被方先生譴了，不再讓她們繼續在宜莊，且該給的報酬僅僅給了她們百分之七十。
報酬不對心裏有怨不敢說這家的主人，護工們便將矛頭直指了這家不太像女主人的女主人，小棠。
這大早起的，要被趕出宜莊，且拿不到該拿的錢，所以發牢騷是一定的。
可，王明軒要這些人走，一是昨晚護工無人敬職的事情，可不單單如此，宜莊傭人不是擺設，早就聽說因為這些人有的沒的總愛議論，所以被譴迴是遲早的事情。
昨晚的事情隻是個理由和導火索。
本是為了阿棠的身體好才讓她們來此，既然對小棠無多大意義，且總擾他妻子的清淨，這些人該是早點離開宜莊的。
可，在走之前這些人卻說了小棠不願被人提及的怪毛病：帶針頭的注射器不能用，中草藥喝不得。
這怪毛病，說多年了都，她以為自己差不多忘了，因為這迴自己病了卻又生生想了起來。
2002年小棠十歲，十歲的小棠雖然不表現，可她怕方家的一個人——方文虹。
方文虹看她，真的太不善。
但是除了初次見麵的過分之舉，她受刺激之下拿了煙灰缸砸她，就再沒有繼續折騰她。
她是大人，她是孩子。
怎能明目張膽的欺負她？
有失她的身份不說，傳出去，也丟方家人的臉麵，更何況還有方文彬護著她呢。
2002年的一天下午，小棠因為頭天晚上被子沒有蓋好，第二天發燒，感冒厲害的很了。
在方家，但凡是方家人不論是家人還是傭人都記得這一天，因為方家三小姐蘇小棠由於一個簡單的發燒竟然差點喪命救不迴來了。
就算小棠和方家沒有關係，可名義上到底是方老爺子和老夫人的孫女，如若孫女死在了老宅，祖父祖母都冷情地沒有辦法關心，到底是說不過去。
方文彬傷心的厲害，知道小棠救不迴來了，他絕望地抱著自己才十歲的女兒在她臥室，日日夜夜呆著，不肯出來一步。
方家老先生老夫人找了最好的醫生，可都說不太有希望。
最終，不知是方家人誰找來了一位老中醫，死馬當活馬醫，各種偏方吊著中藥，用了極致的手段把小姑娘從死亡線上救了迴來。
整整一個月，用了太多的中藥，而且藥量下的猛下的重，命就迴來是救迴來了，但是是藥三分毒，救迴10歲的小棠的同時，小姑娘的胃徹底壞了。
而且喝了太多的中藥，各種劑量，小棠的胃產生了抵製，一喝便吐，她的胃不接受這些中草藥，強製喝，隻會不停的幹嘔，連帶食欲一起被牽扯更加糟糕。
這場病一個月從生死線上掙紮迴來後，10歲的小棠整整3個月沒在出門，隻因為她的自閉症又犯了。
和她交流的每天隻有寧家的阿豪。
三個月不說話，呆在屋子裏，老宅裏的其他人皆不知道。
實際上是小棠的天生自閉症又在極度的刺激下返迴過一次。
隻是生了一場大病能讓一個孩子折磨成這樣，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隻是發了一次燒，就能讓一個孩子喪命，顯然答案也是否定的。
那次發燒無人知曉，可唯獨小棠深刻的記得。
父親不在家，她喝了藥本是快要沒事了的，可那天方文虹來了家裏，母親覺得帶她麻煩，便托付了她給方文虹去醫院打退燒針。
對方文虹，小棠心有懼意。
可是她才10歲，父親不在，母親的話不能不聽，她便隻能跟著方文虹前往醫院。
可走到門口，小小棠就後悔了。
小孩子心思敏感，那天的方文虹言笑晏晏的，小棠隻覺得最是奇怪的很。
她突然不想跟她去醫院，看著母親蘇佳慧，她不止一次的說，“母親，我不想去了。”
蘇佳慧不理會她，隻覺得她沒禮貌，便訓她，“跟著姑姑去和跟著我去是一樣的，小棠不許任性。否則晚上迴來了，繼續抄《三字經》。”
想到上次被母親關禁閉抄《三字經》的恐怖場景。
黑漆漆的書房，不給飯吃，僅她一人，小棠還是不敢了。
雖然怕方文虹，可她當時更怕惹惱了母親。
因為惹惱了母親，她很有可能連方家都呆不了了。
——她想爸爸，在爸爸從國外迴來之前，不能惹母親生氣。
最終小小棠還是跟著方文虹去了醫院，這次的方文虹對她並沒有過分之舉。
到了醫院，在問診室裏讓醫生給她看過，開了注射用藥後，便去給小棠拿藥去了。
10歲的小棠被帶著口罩的護士拉著送到一個女醫生手裏，女醫生說，要給小女孩兒打針，要乖乖的。
小棠等醫生給她注射退燒針，卻不想昏昏沉沉的昏迷了過去。
再次清醒，她換了地方，不再醫院問診室，在一個黑暗到極致的地下室。
腐爛潮濕的味道洶湧而至，沒有窮盡的可怕的黑，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要堅強，所以害怕也不能哭。
直到，她看見了下午幫她打過一針的女醫生，那個女醫生依舊帶著口罩。
小棠想問這是在哪裏，10歲的她已經懂得被捆綁了手腳——就是所謂的綁架。
“醒了？”看不清女醫生的臉，但她對她極為的輕聲細語，她說，“再打一針，再打一針就好了，聽話。”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情景，手持注射器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太不正常。
小棠畏畏縮縮的向後退去，她雖然強撐著不哭，可到底是個孩子，害怕到了極致就會不停的顫抖。
她抖得厲害，女醫生卻被手按在了她的手臂上，帶著塑膠手套的味道讓年幼的小棠忍不住的頻頻擰眉。
不，她不要給這個奇怪的醫生打針！
她不要，不要！
內心叫囂著，恐懼上升到了極致。
被女醫生碰觸了手臂，她隻覺得被碰倒的地方都僵硬到了極致。
塑膠手套滑膩的觸感，帶著幾乎嗆人的味道在她的手臂上輕撫。
年幼的她掙脫不了，最終眼睜睜的看著那閃著森冷寒光的注射針針頭刺穿了她的手臂上的皮膚，刺穿了她尚且稚嫩的靜脈血血管，也刺穿了她幼童的最終恐懼。
疼！好疼，疼得她幾乎要窒息了。
正常的注射打針位置不是在這個地方，從手臂靜脈紮進去，疼到極致，也折磨人到極致。
驚鸞，幼童柔嫩的身體不停地抽搐，死死地咬著下唇，她想叫‘爸爸’都叫不出來。
10歲的小女孩兒並不知道這恐怖的女醫生給她注射的是什麽，她隻知道注射下去後，她開始大肆眩暈，她覺得像是有人抑製著她的喉嚨，唿吸不得仿佛在向死亡靠近。
小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再次送迴到醫院的，就像是一場接著一場的夢。再醒來，她卻又在醫院了，清冷的白熾燈光下，視線模糊，她在問診室，可怕女醫生依舊在，她帶著口罩和進來的護士以及方文虹在說著什麽，病床上的小棠仿佛要死去一般，她動不了，年幼的她覺得體內似乎有什麽在瘋狂肆虐，言語似乎也被限製了，喉嚨裏根本無法發聲。
昏昏沉沉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方文虹再次帶迴方家的。
那晚，她開始發燒，嚴重的發燒，聽後來的向珊說她那晚直接燒成了肺炎。
明明快要止住的輕微發燒竟然突然惡劣到這種程度，不單單是蘇佳慧，所有方家人都是不明白為什麽的。
燒到整個人在死亡線上掙紮的小女孩兒，她似乎知道是為什麽的，在那個恐怖地下室裏，那個女醫生對她所做的一切，和這樣無休止的病痛一定有關。
可是，她發燒到沒有意識，怎麽會突然說這些。
就這樣在一天後，方文彬匆匆迴來卻聽到小女兒已經救無希望的消息。
方文彬幾近崩潰。
那時，為了救迴小棠，誰都沒有時間沒有心思去思索這樣因為一次發燒就喪命的反常。
直到，小女孩兒被救迴，在給小棠看過的醫生裏說，導致小女孩兒差點喪命應該是和有人在生病期給她注射過大量的嗎啡。
嗎啡是什麽？
惡劣的毒品。
隻一點都會讓成年人上癮極致的魔鬼，卻給一個小女孩兒注射了過量的。
如若不是那些過分的幾乎要女孩兒半條命的中草藥，怕是即便救迴了她，也要花近半生的功夫戒毒。
這事沒完？
方文彬要查。
他怒到了極致一定要查，查到當初的女醫生，卻發現對方早在小棠救治的這一個月中出車禍意外死亡，直接來了一個死無對證。
女兒被害至如此，罪魁禍首卻死了。
太便宜她了！
可這死，時機不對，太過蹊蹺。
方文彬要繼續查，方老爺子和老夫人卻是不太允許了，老人說既然孩子被救迴來，再繼續查勢必更多人知道，小姑娘還小，幼時被注射過毒品，傳出去豈不毀了一個小女孩兒的聲譽，終歸不好。為了孩子以後長大的名聲考慮，還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方文彬知道老爺子和老夫人為了維護方家聲譽是主，保護自己女兒聲譽為次，可這番話到底是有些道理，他聽進去了。
——但是，那次對於帶著小棠去看病的方文虹他不得不遷怒。如若不是她大意，沒有看好孩子，怎麽會讓這孩子落得如此慘地？
方文彬和方文虹算是結下了隔閡的仇，即便平日裏方文彬待方文虹說話一如既往，可方家所有人都知方文彬對方文虹再不如從前，客氣的宛若陌生人。
甚至，連一向說話得體的方文彬對方文虹言辭刻薄，犀利，鋒芒直指她，甚至兩人曾三番兩次的在書房大吵大鬧過。
——親兄妹成了徹底的陌路人。
10歲的小棠身體一天天恢複，因為過量中草藥，胃徹底壞了，小孩子心裏留了陰影，繼續不再說話了。
方文彬因為這次小棠的事故，他再也不出國，將主要的經營市場放在了國內，直接留在國內談生意。
閑暇多陪陪女兒，就這樣2個月過去，小棠算是好了的。
直到後來小棠對方父說，“那天，是方姑姑把我送到那個女醫生的手裏的，姑姑和那醫生.......”
方文彬捂了小棠的最，叫她不要再說，而後直接抱著小棠，將小姑娘樓進了懷裏。
10歲小棠被爸爸抱著，肩膀上的衣服布料被浸濕了。
她明白爸爸在哭，他不讓她看到。
在年長一些，小棠突然明白了她幼年遭遇的一切，和父親那日痛哭的淚水。
女醫生綁架她，不為錢，不為權的向方家要挾什麽，卻單單隻要一個小姑娘的命。
無冤無仇的，怎麽可能？
所以，帶小棠去看醫生的方文虹最是脫不了關係。
但是即便如此，沒有證據，沒有絲毫的證據可以證明是方文虹委托那醫生所做的這一切。
就像小棠後來偶爾聽到方文彬和方文虹在書房裏大吵的話。
——“哥，懷疑是我幹的，你也要有證據。這樣不清不楚的誣陷我，你怎麽做得出來？”
——“文虹不是你最好，如若是你，你真是太惡毒，也太恐怖了。”
10歲對小棠來說像場噩夢。
父親答應方老爺子和老夫人不再查下去，原因有三：
一為他女兒的聲譽；
二為方家的聲譽；
這最後的原因隻是方文彬最害怕的，他害怕查出方文虹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親妹妹。
方文彬不再查。
此事算是完了，卻又像是沒完。
10歲的小棠看到了恐懼，看到了人性的殘忍和人性的苦衷和不得已。
那次事件後，留給她的是對注射針的極致畏懼，以及醫院的畏懼，還有留下了一個壞掉的胃。
怪毛病就此養成，說她病嬌也好，說她矯情也好。
注射針，醫院，她還是不敢麵對。
所以現在，她站在茶水間門口聽到這些女護工議論她的這些個毛病，她也不覺得奇怪。
為什麽不奇怪？
習慣了。
小時候上小學，同學們這麽覺得她‘嬌貴’的；中學了住校，舍友也這麽覺著她，大學甚至有人覺得她身體愛出問題是公主病。
“嬌貴”，‘公主病’，並不是什麽褒義詞，反諷，譏諷的意味太深。因為沒有人了解過這樣一個女孩兒年幼遭受過怎樣不為人知的殘酷遭遇，所以她們如此說她是非。小棠都是不聽的，更是不在意的，也不會難過。
但是，讓她真正覺得難過的是，每一次提及自己的怪毛病總是讓她迴想起曾經的黑暗的過往。
漆黑腐爛味道的地下室，寒光閃現的針頭。
因此，今天本還是好的心情生生被這些護工給擾了，水也不喝了，迴到臥室她隻坐在上不動。
王明軒上來，一進臥室，隻覺得阿棠不對，情緒不對........
今早，他進來沒有惹人厭的中草藥味，隻有新鮮的果蔬味道，讓小棠不是那麽排斥他的靠近。
“洗漱吧，完了一起吃早餐。”王明軒說這話的同時就要抱她，卻被她避開。
“我自己可以。”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下地了。
慢慢地走了兩步，像是在對他證明不是自己躲避他不給抱，而是自己真的是可以走了。
王明軒看著她向浴室走，也沒有再繼續反對，跟在後麵單是照看著，怕她摔了。
小棠膝蓋上的傷這兩天養著，算是大致愈合了，雖然走起來還會痛，可到底是可以下地自己走，再不用依附於別人，她心裏舒服多了。
當然，她依附的這個別人隻有一個——王明軒。
這兩天總被他當個孩子一樣抱來抱去的，小棠總歸覺得窘迫，心裏也覺得怪異。
她和王明軒在年齡上是有不小的差距，可是總被他當成孩子對待，也太誇張。
浴室裏，小棠微微失神了一下，與此同時灌滿清水的刷牙杯和擠了牙膏的牙刷已經遞到了她麵前。
想著事情小棠接過來直接刷牙，可後知後覺，自己又被身旁的人當孩子一樣照顧了。
洗臉的時候洗麵奶被人提前打開了蓋子；
洗手的時候洗手液也被人拿到了手邊；
然後，洗完了還沒有拿毛巾就被人給強勢擦幹了。
她是生病用不上力氣，不是四肢壞了或不健全。
無奈地看著幫她做這些的人，小棠說，“我自己可以。”
“嗯，我知道。”他說。
“那為什麽總要這樣？”
王明軒說，“個人愛好。”
小棠：“........”
又把做這些事情作為個人愛好的麽？
“你不習慣，對吧？”一邊給她擦手上的水珠一邊問她。
“嗯。”她點頭。
將毛巾放迴去，他說，“你先生的愛好不多？所以，不習慣的你慢慢適應這些。”
“.......”
見她不說話了，王明軒取了檀木梳一邊看著鏡子裏的她，一邊幫她梳頭，“照顧你是一種慣性，是你先生身體裏潛意識的本能反應，所以改不了，戒不掉，阿棠就受著吧。”
這句話，他說得漫不經心甚至帶著戲謔哄她的意味，可，小棠聽著總覺得莫名聽出了王明軒內心的辛酸。
——不是最是看不透他了麽？她怎能感知到他的內心。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小棠這麽想著，不去細究王明軒說的話。
她知道他言辭不簡單，總愛在她麵前吸引著她說一些不得不讓人心生猜忌的話。可是，小棠不想猜。
人與人之間相互交流直言不諱，不好麽？
但是，她哪裏懂王明軒的苦衷，王明軒對她直言不諱說過的話，她又有幾句是當真聽進去的呢？
側旁敲及，含沙射影，是那個男人唯獨剩下的和她相處的言語最佳模式。與他妻子交流：
太直白——她太抵觸他。
不和她交流——他心生落寞。
於是，他們夫妻間就有了那麽多必須要深究才能明白其中道理的話。
隻是，感情未達，這時的小棠還不願意深究他的話。
小棠不深究王明軒的話，王明軒對她的觀察可謂是細致入微了，如此強勢對她做這些，倒不是他真的是強迫她的因子在作怪。
到底藥效還沒過去，他見阿棠拿起那把檀木梳的時候，手都是有些不穩的顫抖的，所以才這樣事事盡其所能。
——小女孩兒任性，總愛勉強自己，她說能自己做，他能信嗎？連個梳子都拿不起來。
所以，他要幫，卻還要被嫌棄。
難做，太難做。
能照顧好他的方太太，隻有他才能做得來。
正幫著她梳頭，卻見鏡子裏，小棠扶開他了，不給梳？
怎又是惱了？
長發被紮起來，露出白希如美瓷的脖頸，也露出昨晚他在她米分頸間的肆意妄為後留下的旖旎痕跡。
一晚的時間還沒有消退，瑰麗的玫紅色，那吻痕一層附著著一層，在她脖頸間綻開，像是一朵朵綺麗的花。
這麽深的痕跡，小棠看見了怎麽能不惱？
所以，在看見後她不僅惱的是留下痕跡的人，還惱著自己剛剛迴想起的昨晚睡夢中的錯覺。
昨晚睡到一半，半夢半醒間，小棠是感覺地到有人抱了她入懷的，被人抱著睡，在睡夢裏她都想躲開，可是那人的懷抱很溫暖，她來不及想，睡得更熟了。
有人喚她，“阿棠。”
她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嗯......”她想睜眼看，但是困意太濃，對方的懷抱很溫暖，手指溫熱，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臉，她躲不開，也不想躲開。
而後，那人過分了，即便熟睡小棠也感覺到那人的手伸進了她的睡裙裏，修長的指撫摸著從背脊一直滑到腰際，而後向下到胯側，再到大腿，然後......
她不願意了，想要掙紮，卻被人奪去了唿吸，唇被吻著，不是簡單的吻，是深吻，耳鬢的廝磨糾（纏），他不放過她。
不管是唇齒間，還是身體的肆意撫摸。
小棠抵觸的開始扭動，她想要擺脫這樣極致的禁錮，可對方的吻卻在這時由溫柔變得愈發強勢和霸道，深吻的窒息感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脫水的魚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用了全力想避開這磨人的吻，可是那人的吻最後灼燙著來到她的脖頸處留戀不停，溫柔的，強勢的，由一開始的親吻，到後來的咬噬，越來越放肆了。
能進這臥室，能上這張的人，唯獨一個。
小棠心裏再清楚不過是誰。
可早上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她依舊睡在的正中間，四處沒有人上來或睡過的痕跡，房門也還是她睡前虛掩著的模樣，小棠沒多想，隻覺得是自己最近被王明軒強迫了一次，才做了這樣的夢。
可是現下看到自己脖頸處的痕跡，說是夢太過牽強的欺騙自己了。
咬著唇，抬頭看向此時鏡子裏罪魁禍首正淺笑溫和的臉，隻覺得他是在得意。
有什麽好得意的？
小棠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清水，直接將那捧清水潑向了盥洗池上的鏡子，水霧撒上去，鏡子花了，看不到她更看不到她身邊人的笑臉。
得意什麽？讓他再得意。
見小棠如此稚氣的行為，王明軒隻是覺著更想笑，但是不能笑，他不能讓她心情更不好。
看著被灑了水的鏡子，他隻低低斥一聲，“淘氣。”便到衣帽間給她找衣服去了。
一邊找，王明軒一邊說。
“天涼了，正好以後也一直穿高領的，露不出來，也方便。”
小棠，“.......”
方便什麽？方便他在她脖頸間肆意妄為？
說是給她找衣服，衣服找好了的同時，王明軒手裏也給自己找了一件。
“別擔心，換好了就沒人看得到了，換吧。”
說這話的同時，站在小棠麵前的男人沒有絲毫忌諱得開始脫衣服，小棠驚愕，急忙轉過身去。
換衣服也要一起？
她隻覺得無語。
身後又衣服窸窸窣窣落地的聲音，他換著，還不忘提醒她，“阿棠，也換吧。”
“.......”
她沒有這樣隨便在人麵前脫衣服的習慣。
身後的人在換衣服，這樣私密是事，她在這兒不舒服，抬腳就要走卻一隻溫熱的手臂挽住了腰際。
“阿棠，不換衣服去哪裏？”
雖然背對著他，可睡裙棉麻的薄薄質地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身後的人並沒有穿好上衣。
被他攬在懷裏，那溫熱的胸膛讓她覺得不舒服的很。
沒有隔閡的接觸，僅僅隔著一層睡裙，小棠推他，說，“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鬆了她，王明軒穿好了衣服將背對著他的人轉過身來。
見小棠懷裏抱著衣服不說話，王明軒的手指在她猝不及防中覆在了她的脖頸上，而後，順著她脖頸處的痕跡，他輕輕撫摸。
仿佛觸電一般，小棠戰栗著瑟縮了一下。
“阿棠，你有我也有。”
俯身，牽著她的手覆著在他的脖頸上，感覺到齒痕的印記。
——是小棠那天在茶園泄憤咬了他的。
“阿棠咬我，我怎麽不能咬你？”
他說的理直氣壯，她竟然無從反駁了。
“沒什麽好氣惱的，對你留了痕跡，禮尚往來而已。要不然，阿棠不解氣，再咬迴來好不好？”
“別說。”
尷尬窘迫的厲害，小棠踮起腳尖捂住了他的唇，不讓他再說話。
貼著她掌心的唇，灼燙，言語有些模糊卻不擋他繼續說，“不用和你先生客氣，若是阿棠覺得場合不對，我們可以迴上一起玩兒咬來咬去的遊戲。”
“閉嘴！”徹底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