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甚至覺得王明軒在這手機裏裝了gps係統都不為過。


    隻因他是王明軒。


    他做一件事,又怎麽會簡單而目的單純呢?


    小棠接了手機,臉上沒有絲毫喜悅也沒有再去多看,直接丟盡了自己的書包裏。


    程姨見她興致懨懨,也不再跟她提手機的事兒。


    簡單喝了牛奶,吃了幾片全麥的麵包,小棠就不再動刀叉了。


    見女孩兒要離開餐桌,程姨瞅著她說,“怎麽隻吃這麽點兒呢?對了,早點還有玉米南瓜羹在廚房熱著呢,太太要不要再喝些?”


    “不了。”用餐巾拭了唇角,小棠起身離開。


    程姨在後麵跟著,道:“太太,您嚐一嚐玉米南瓜粥湯吧,那可是......”


    女孩兒沒有應聲,也沒迴頭,見她上了二樓背影慢慢消失,程姨隻是連連歎氣。


    其實,她想說,那玉米南瓜羹是方先生一大早起來親手煮的,今天她又不喝,怕是放壞了,又辜負了先生的一片心思。


    更何況先生此時應該還沒上飛機吧,新婚妻子就是不前去看看也該打通電話問候一下丈夫的。


    這姑娘倒好,不聞不問,自己倒是清閑。


    吩咐傭人收拾了餐盤刀叉,程姨關了廚房的火,看著那溢滿香濃玉米味道的羹湯,隻覺得更是不明白。她何時看過先生如此討好一個女人,親力親為的煮粥,對方卻絲毫不領情麵。


    小太太,到底是驕縱了!


    即便是夫人,哪能這麽寵著?


    程姨見王明軒如此待蘇小姐,心裏也覺得這實在太不像先生平日裏的行事風格了。


    主人的事兒他們不該多言,但嫁給王明軒成為方夫人畢竟不是件小事兒,就說太太是先生的養侄女,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可方家這樣的大家族受得了社會輿論的抨擊和添油加醋譏諷嗎?


    先生娶了現在的蘇小姐,在她這個旁人看來怡然是欠妥的。


    叔叔和侄女,說出去到底是不好看。


    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可輿論媒體才不管這些呢!


    為一個女人搭上好聲譽終究是步險棋,且,這部險棋稍有不慎就會招來一身禍事。


    這姻緣結的不好。


    可轉念程姨又想:這樣簡單的道理她一個當家傭人都懂,程姨不相信王明軒會不明白。


    ——或許先生有什麽更深層次的打算呢?


    也未嚐可知。


    畢竟方先生向來最喜歡和最擅長的就是——不動聲色、厚積薄發。


    撒開了大網,放長了線,能釣到大魚才是這男人的最終目的。


    但是,要問這最終目的是什麽?


    程姨就不敢妄自菲薄的猜測了,況且有人要是能猜得出他娶蘇小棠的原因,這男人也便就不是王明軒了。


    總之,一句話:方先生的心思深著呢!與他相處,要謹慎再謹慎才好。


    玉米南瓜羹從小砂鍋裏盛出來,程姨放進了冰箱裏,晚上若是女孩兒有胃口了,她好拿給小太太吃。


    蓮市機場。


    “方總您的專次航班已到,我們該出發了。”於灝手裏提著黑色的商務包,看著坐在vip休息室沙發上紋絲不動的男人,有些愕然。


    這次出差計劃中原本是被王明軒推掉了的,就是昨晚宜莊出事他趕去請醫生時也沒聽上司知會一聲,直到今早,清晨6:00,收拾好出差行李的於灝還沒出門就接到了上司的來電。


    王明軒說,這次倫敦的合作案他要親自去談。


    上司突然變卦,讓於灝有些措手不及。


    王明軒行為處事嚴謹有條理,要辦的事兒恨不得一個月前都計劃得妥妥當當的,臨時生變數,實在不像是他。


    上周,總裁辦公室內,於灝是何其竭盡全力地勸說,告知他上司這次倫敦合約的重要性。可方先生看著嚴肅的他,生生是笑了,他說,“9月15號是我新婚的第二天,於助理這樣強人所難是不是太不仗義。”


    於灝沉默了,震驚之餘急忙說,“抱歉。”


    是他唐突了,他本以為上司和蘇小姐的婚事隻是因為利益牽扯,走走過場,但卻沒想到王明軒是真的上了心的。


    用這個理由拒絕他,他還怎麽敢和上司繼續商討。


    最後,王明軒說,“英國倫敦可以去,但也要到稍延後的蜜月帶太太過去。在此期間,‘盛宇’的大部分事情就先交由你和陸總監一起商討吧。”


    “是。”


    於灝應聲答應,王明軒交代的事情他從不馬虎,有時即便是這男人當說笑來說的話,也是極為認真的。


    不說沒用的話,說到做到是王明軒一向的慣例。


    但是今天早上,這個慣例被生生打破了。


    說好的在家裏陪妻子的方先生,一早卻告訴他,倫敦和作案他要親力親為。


    話是這麽說,可一大早於灝接了先生從路上到機場,他神色沉鬱,不像是主動要去倒是像被人硬生生逼破著出了家門的。


    誰敢逼迫王明軒?


    於灝想:怕也隻有上司家裏的那位了。


    其實,要說逼迫也不對,小棠昨晚自從被燙傷了和王明軒爭執後,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


    ——沒說話,小棠怎麽能逼他呢?


    可王明軒卻覺得她的小妻子就是有這樣的能力。


    早上,淩晨4:00他迴了主臥,給妻子換了幹淨的軟枕,換了幹淨的床單,上了床,抱著小棠他剛要閉上眼,就聽到了黑暗中的啜泣聲。


    他的妻子在睡夢中哭,近在王明軒的耳畔,他聽著怎麽可能不心疼。


    “阿棠。”輕拍著她的後背,他哄著她,“不哭,不哭。”


    可是靠在他胸口的人,淚水似乎是更加泛濫了。


    小棠很少哭,會哭說明傷心到了極致。


    王明軒不知道她做了怎樣悲痛的夢,但是他是見不得他妻子的眼淚的。


    黑暗中,他打開床頭的壁燈,摸索著取了一邊的紙巾幫她擦眼淚。


    可剛要動作,就見懷裏的人緊緊抱住了他,小棠在夢裏哭著夢囈,她說,“你別走,你別走......”


    見如此脆弱的她,他怎麽忍心再動,抱著她,他哄,“阿棠,是夢,隻是夢而已,我在呢,怎麽會走?”


    夢裏的人不清醒,還是緊緊抱著他不撒手,小棠說,“別走,別走阿豪,我就想抱抱你,一下,一下就好......”


    放在她背後輕拍的手指一僵,王明軒臉色突變。


    早該想到的,意料之中,他的妻子把他當做了別人。


    這樣的不舍,這樣的糾結,這情緒怎麽可能是對他用的?


    本想一怒之下叫醒夢中的人,可他還是忍住了。


    看著懷裏人眼眶下深重的暗影,他不忍心吵醒她,小棠睡眠質量不高,這時候叫醒她,怕是天亮前都無法再入睡了。


    關了燈,王明軒抱著她,溫和勸哄,“阿棠,乖,睡吧,睡吧......”


    一下一下地輕拍著她的後背,直到她不再啜泣,唿吸漸漸平穩。


    但是懷裏的人睡熟了,他是不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一閉上眼,耳邊就迴響著小棠虛弱囈語,她不停地叫著阿豪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王明軒睜開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鍾:5點30分。


    不能吵醒小棠,下了床,他直接去了一樓,抽了支煙,沉悶的他決定到廚房去做點什麽。


    瞥見一旁食材籃裏的銀耳,王明軒想起來,他前些天給小棠煮的銀耳蓮子羹,不過他的妻子因為冷戰置氣一口都沒喝。


    今早閑來無事,他還是幫她煮點羹湯喝吧。


    最近天氣不正常,妻子壓抑著怒氣,肝火旺盛,多喝點粥湯總是好的。


    洗了手,一大早天還沒亮,王明軒就穿著晨褸在廚房給小棠做早餐。


    這樣貼心的事,不是出自於他身為丈夫要給妻子個驚喜的自覺,而是王明軒是心煩的,被小棠的夢囈鬧得心神不寧,心情沉悶至極,無處發泄。


    既然睡不著,他就起來給她煮點東西吃吧。


    本來還是要煮銀耳蓮子羹的,可是,就近些日子的相處來看,王明軒發現他的妻子並不喜歡甜食,不愛甜的小姑娘。


    還是換換樣子,給她做玉米南瓜羹湯吧。


    想好了,當機立決,王明軒說動手就動手。


    洗了手,從冰箱裏取出南瓜,切開後,拿著銀質金屬勺將裏麵的南瓜子漸漸剜了出來,處理幹淨南瓜籽,拿著果蔬刀,他開始削南瓜皮。


    修長的手指,握著果蔬刀,削下來的青色南瓜皮像是削蘋果一般接連不斷,且薄厚不變。


    他的刀工很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流。


    縱然是出身世家,但他的生活確和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不太一樣,14歲被方老爺子送入軍校,6學習生涯中,不帶有絲毫的身份色彩。


    和普通人一樣的事事親力親為,直到20歲才歸來接手了‘盛宇’,不曾享受過所謂世家少爺的待遇。


    因此,做飯,煮粥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打開水龍頭,將那褪了皮的一小半金黃色南瓜衝洗幹淨,王明軒繼續持刀將南瓜放在案板上,皺著眉利落地揮刀,刀鋒直下,又穩又狠,案板上的南瓜不一會兒就被刀刀切成了金色的丁狀。


    將丁狀的南瓜入盤,王明軒去取冰箱裏的玉米粒。


    火上的粥這時也熬得差不多了,金色的南瓜,飽滿的玉米粒加入香糯的米粥裏,慢慢攪拌。


    砂鍋在火上慢慢煮,濃香四溢。


    可煮羹湯的人確是失神的,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程姨起來剛到餐廳,就看到了先生在廚房。


    出來時,她有心留意過客廳裏的石英鍾:淩晨5:40。


    心中微微詫異後,她還是主動先問道,“先生,您這麽早就起來了?”


    放了手中的湯勺,王明軒背靠在碗櫃上,點了點頭,算是迴應。


    程姨又問,“昨晚折騰的太晚,您怎麽不多睡會兒呢?”


    王明軒沒說話,靠著牆點了支煙。


    程姨不再多問了,她看得出來先生是有心事的。


    “程姨。”


    “哎。”她剛要走,見王明軒叫她,她便停下了腳步,“您有什麽要吩咐的?”


    “最近我到國外出差一趟。”


    “出差?”程姨驚愕,不是才和小姐領了結婚證,兩人怎麽要分開呢?難道是鬧矛盾了?


    王明軒抽著煙,繼續說,“一會兒於灝來了就接我走,這幾天我不在家,太太就拜托你來照顧了。”


    “先生說得這是什麽話,應該的,應該的。”


    “那我說幾件事情,您要好好記著。”


    “好,您說,您說,盡管吩咐便是。”


    將手裏的煙掐滅,王明軒說,“阿棠,燙傷了每天都要上藥處理傷口,這事兒別人做我不放心,還是你替她上藥吧,太太年紀小,忘性大,上藥這事兒你得替她記著,馬虎不得。萬一傷口出了問題,記得打電話給邢醫生,讓他過來好好瞧瞧,燙傷本就遭罪,可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


    “好,我當心記著。”


    “還有,今天我提前跟阿棠學校的主任說過了,她休一天再去上課,渾身是傷,去了也隻是徒增難受。”見王明軒蹙著眉,程姨低頭不吱聲,隻默然地聽著他的吩咐。


    “一會兒晨起的時候,她洗漱,您去照看著點兒,左手臂上裹著紗布,右腳上有扭傷,這樣的不協調要是再摔倒了更是雪上加霜了。”側過頭,王明軒瞅著程姨,說,“我不在家,太太的話,可聽可不聽。”


    程姨一愣:王明軒這話的意思是?


    知道她沒理解過來,王明軒繼續說,“有些事,按照我說的,不按她說的,太太年輕,還不太懂事兒。即便在國外,我還是能照看著她的。”


    這話一出,程姨背脊一僵。


    在國外還能照看太太?


    不,王明軒是意有所指的在表達著:即便不在宜莊,這裏的一切情況甚至一舉一動盡收他眼底。


    也就是說,出了任何情況,第一時間程姨該主動問的是他,而不是太太。


    占據高位,掌控全局,這男人做慣了。


    “最後別忘了,讓她乖乖喝了煮好的南瓜玉米粥。”挽著袖子,王明軒成了一碗南瓜玉米羹出來,吹涼了,他嚐了嚐揚眉道,“味道還不錯,阿棠應該會喜歡的。”


    “是,您親手煮的,太太一定會喜歡。”


    想著阿棠一口一口吃著他親自煮的粥羹的乖巧樣子,王明軒突然笑道,“我也這麽覺得,她會喜歡。”


    見剛剛還陰沉著臉的先生突然又笑了起來,而且笑得這樣輕鬆,不帶一絲城府和世故,程姨搖搖頭:性子變得這樣快,陰晴不定的,說變臉就變臉。


    先生在變,尤其是蘇小姐住進來後,變得更是厲害,少了世故複雜,反倒偶爾會笑,偶爾會惱了。旁觀者的程姨看得最是清楚。


    這三十而立的先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盛宇方總,倒像是個沾染了人間煙火的普通大男孩兒了。


    交代了該交代的,才說完,於灝就來了。


    收拾好行李,於灝幫上司拖著行李箱先到門口候著。


    “一路順風。”程姨微笑。


    “家裏就托給您了。”


    “您盡管放心。”


    王明軒穿好大衣走出來,人都到了門口了,又迴頭對程姨說,“讓阿棠乖乖的,就說隻要她肯聽話,買禮物給她總少不了,但要是她不肯聽話,等著迴來讓他先生好好收拾她。”


    王明軒神色不變,俊逸的臉,薄唇卻微微勾起。


    家裏的四下的女傭聽著先生的話哪一個不是聽得麵紅耳赤,急忙低下頭去。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等著我好好收拾你!”


    這潛含的意義,又豈是一個‘’能表達地清楚的?


    何況是夫妻間的用語,此‘收拾’,非彼‘收拾’,男人收拾女人,男人征服女人,在哪裏最容易?


    無疑是——床上!


    王明軒說得無所顧忌,可女傭們都是人,她們聽得出來這言辭間男歡女愛的赤(裸)裸表達,羞窘的臉紅也就不足為奇。


    程姨望著王明軒修長挺拔的背影,喟歎:方先生還真是有心了。處處在位太太考量,做著打算。


    剛才那番話,看似方先生出口輕佻地讓她轉達給太太那些戲謔言辭,實際上王明軒隻不過是說給宜莊裏的女傭人聽得。


    這麽大一棟別墅,雖然極近減少數量,可傭人總歸不少,尤其是家裏的女傭人。


    人多嘴雜,閑言碎語一多,易生事端。


    昨晚出了那麽大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方先生和太太之間略微不太對勁。


    家裏女傭人多,程姨懂:方先生這是怕她們因為昨晚的事兒亂嚼口舌被太太聽見,擾了太太的清靜,才出此下策。


    方才王明軒故意在大庭廣眾說這話,無非是想要表達一個——他和他的夫人很好,很恩愛。


    不想讓傭人覺得他和小棠生了間隙,趁他不在家,對她照顧不周。


    真是煞費苦心啊!


    程姨感慨,要是太太能看到先生的好就好了!


    宜莊外。


    於灝將行李箱搬上車,看著心不在焉的上司想:什麽時候王明軒出個門要三叮嚀兩囑咐的了,看這不在狀態的樣子,怕是人出來了,心還留在家裏呢。


    上午八點。


    此時站在蓮市機場vip候機室的於灝,覺得自己在宜莊門外的想法是再對不過了。


    明明專機等了一會兒了,可就是不見上司起身。


    這早上主動打電話告訴他要去倫敦的是王明軒,現下飛機來了不走的又是他。


    他這上司到底心裏在打著什麽算盤?


    其實,王明軒什麽都沒有想,此時的他隻是靜靜地盯著手裏的那隻私人手機。


    但是,手機沒有絲毫反應。


    不奢望她來送他,王明軒在等,等不來電話,一條短信也是好的。


    可是,沒有,那丫頭連基本的送別禮儀都對他完全忽視了。


    小姑娘到底是在氣頭上的。


    長指不斷抽緊,王明軒起身,冷唇微抿,吐出一個字,“走!”


    幹脆利落,卻讓站在一邊的於灝生生聽出了些許不甘心的情緒。


    王明軒會不甘心,這太不常見。


    當然,能讓他覺得不甘心的人也想必十足厲害!


    可於灝一定想不到那人就僅僅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女孩兒而已。


    就要上飛機,王明軒走到艙門前盯著手機的視線,才慢慢收迴,改了飛行模式,他將手機一把丟進旁邊的公文包裏。


    ——狠心的丫頭,連一聲表麵上客套的道別都不願與我說嗎?


    歎了一口氣,即使一晚沒睡,在飛機上王明軒也一點都睡不著。


    看來,他出來也是對的。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守著小棠,她隻會抵觸,他越是靠近她的排斥情緒就會越深。小棠需要空間和時間來適應她的新的身份。


    既然她要,他就給她。


    隻是,王明軒隻願這段適應期不會太久才好。


    否則,他真的要采取一些不必要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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