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津方拖著渾身是血的殘破身軀,喉嚨如破風箱般喘著粗氣,穿梭在幾乎已經成為“碎石場”的廢墟城市中,跑出四五百米,找到一條還算完整的小巷,快步走進去,直接癱在了角落。


    今天是反攻開始的第十五天,戰場沒有像大人物們預料的一樣再次變成泥潭,反而變成了普通人的地獄。


    從第四天開始,異能者之間的戰鬥便愈發頻繁。尤其是以太異能者,由於美國人在前線的全麵失利,德恩政府開始不惜代價的維持防線,原本作為特種部隊的以太異能者逐漸變為經常出現在戰場上的主力,這直接使得戰爭烈度不斷升級。


    但是德恩政府到底沒有使用重武器,所以華夏也就不可能使用常規重火力對以太異能者進行定點打擊,隻能同樣頻繁派出異能者加以應對。於是這便有了中津方今日之慘狀。


    原本滿編的一個班,在經曆了一場以太異能者的突襲後就隻剩下了中津方一人。沒有其他異能者製衡,異能者就是人形殺器,中津方之所以能夠逃迴一條小命,還是在中年老兵的掩護之下。然而兩人逃出來沒多久,中年老兵便因失血過多而死,中津方雖然還能走路,但身上大小傷勢不下十處,且已經有兩天沒有進食,現在又身處敵軍防線,說是十死無生也不為過。


    躺在牆角閉眼休息一刻,中津方掏出了身上最後一塊壓縮餅幹。這是他在中年老兵屍體上隨手拽下的遺物,原本打算留作紀念,卻沒想到竟成了自己的救命糧。


    看著手上印著漢字的壓縮餅幹,中津方滿臉苦澀。他打開包裝,囫圇吞下,嚼著微有甜味的幹澀餅幹,幾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吃下這包餅幹,前輩,我或許就要去見你了。中津方如此絕望的想著。


    “轟!!”一發炮彈炸響在對麵樓頂,掀起大片煙塵。中津方目不斜視,靜靜地盯著自己麵前的土地,好像什麽也沒有聽到與看到。經曆了隊友的陣亡,親眼看到了朝夕相處的隊友化作一灘血肉,他的神經已經完全麻木,便是炮彈落在他的身邊,他也不會再有任何驚訝與恐懼。


    爆炸聲很快便消失在煙塵之中,但遠處的大樓依舊在傳來轟鳴與震顫。中津方耳朵微動,察覺到些許不對,猛地抬起頭,眯起眼盯著那棟剛剛被炮彈擊中的大樓。六層高樓有一半體積的鋼筋裸露在外,其中一兩層甚至已經沒了牆壁。借助這些空缺,中津方得以清晰的看到樓內情景。


    忽然,中津方在樓內看到了抹一閃而過的藍色光芒。他騰地一下站起,嘴中還在咀嚼的餅幹渣一下子哽在喉嚨。中津方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那棟高樓很久,直到再次看到一抹藍色光芒,中津方瞬間將嘴裏的餅幹咽下,然後不再猶豫,忍著全身時刻傳來的劇痛,轉過身在小巷中大步奔跑,一路跑到盡頭,望著足有三四米高的牆壁,深吸口氣,直接翻了過去。


    就在中津方翻過牆壁的同一時間,又有數發炮彈命中高樓。本就已經殘破不堪的高樓開始搖搖欲墜,無數碎石從牆壁四周滑落,有牆壁甚至整層塌陷,煙塵像是濃霧般從地麵掀起,這遮掩了即將崩塌的高樓,但卻沒能蓋住高樓中越來越明亮的淡藍光芒。


    剛剛翻過——準確來說,剛從高牆上摔下來的中津方跪在地上,側頭看到濃鬱煙塵中的那淡淡藍光,眼中頓時浮現出無限恐懼,渾身都開始顫栗。


    一時間,中津方感覺天旋地轉,眼前盡是同伴死前的慘狀。他看到中年老兵為了救他衝出掩體,用衝鋒槍向以太異能者掃射,然而僅僅是一道藍光閃過,那些子彈便如玩具般沒了蹤跡。緊接著就又是同伴絕望死去後的樣子,血肉模糊,四肢分離。


    高樓徹底塌了。倒下後激起的煙塵像是刮起了一場沙塵暴,將附近所有建築籠罩其中,使得本就昏沉陰暗的天空更加令人感到窒息。好在中津方躲在高牆之後,雖然仍落了個灰頭土臉,但至少沒有吃上一嘴煙塵。


    高樓塌了,但轟炸依舊在繼續。中津方蜷縮在角落裏,用並不怎麽清晰的意識判斷,這支部隊的規模應該不大,很可能隻是一個連。


    因為它們打出的炮彈威力並不大,轟炸間隔時間也很長,這說明他們手上沒什麽重武器,由此基本就能排除美國與華夏的那幾支正規軍。再考慮到高樓中的那抹藍光,以及自己處在交戰區邊緣的實際情況,他遭遇到友軍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這,中津方精神一振。他努力的站起身,找到一處還算高的石頭堆,目光越過高牆,期待又不安的望向還在向外散發煙塵的高樓廢墟,既想又不想再在從中找到那抹藍光。


    又一輪炮彈落在廢墟中,爆炸閃光幹擾了中津方的視線。明明他很清楚,以太異能者很難被炮彈殺死,但中津方依舊期待的探著頭,盼望那名可能存在的以太異能者已經像他的隊友一樣,化作了一灘屍體。


    廢墟中久久沒有再閃過藍光,直到煙塵完全散去,中津方也沒有再在灰色中找到一點亮色。這讓他微有激動,以至於渾身都開始變得鬆弛。他覺得,這十幾天的噩夢逃亡路,終於要畫上一個句號了。


    隱藏在暗處的部隊明顯要比中津方更加謹慎。煙塵散去後,大概是吸取了第三次保衛戰的教訓,這支部隊依舊連續發射了三輪炮彈,直到將廢墟轟炸成碎石,才是派出了一支十人小隊,從東北方而來,在街道中小心穿行,向廢墟緩慢靠近。


    看到這支小隊,中津方變得更加激動了。他清晰的看到那一連串白色頭盔,如此高辨識度的裝扮讓他直接斷定了這支部隊的身份,也就是中核派。雖然是不同左翼組織,但赤軍與中核派有著不小淵源,是實打實的友軍,因此中津方徹底的放下心來,深吸一口氣,便要準備大聲唿救。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格外明亮的藍光突然在廢墟中閃過。


    即將靠近廢墟的中核派士兵腳步登時滯住,肉眼可見變得慌亂。正準備興奮唿救的中津方瞪大眼睛,嘴巴如卡住魚刺般張大,卻硬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哈哈哈哈!蠢貨!果然都是些蠢貨!”


    廢墟中遠遠飄來無比滲人的嘲弄陰笑,幾塊碎石忽然唿啦啦滾落在地,隻聽“嘩啦”一聲,一把大砍刀從廢墟中破土而出,緊接著無數碎石在劇烈藍光的照射下滾落。渾身纏滿繃帶的青年男人從廢墟中站起,他身上到處都是血痂,像是鱗片一樣,同時附著一層淡淡藍光。宮寺陳宛如死人的血紅雙眼在邪笑中眯起,聲音沙啞,卻又備顯狠厲:“不枉我裝了這麽久!你們這些暴民,通通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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