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點了點頭,眼見溶月離去,剛剛闔上眼片刻,便忽聞得一絲嬌俏的笑,學了先前溶月的口吻:“王爺以後可切莫再冒這樣的險,真是嚇得我魂飛魄散!”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蘇墨尚未睜眼,便已勾起了唇角:“該是你莫讓外間人見著,否則倒真是會嚇得人魂飛魄散丫”


    床後的幕簾驀地被人掀開,一紫衫女子盈盈款款走出,語笑嫣然:“隻要王爺還活著,對我來說,便已足夠了。”


    蘇墨睜開眼來,看向坐在床畔的女子,但見其紅粉緋緋,麵若桃花,卻正是早該長眠於地的海棠!


    海棠眸中秋水滌蕩,看著蘇墨,笑道:“王爺,似乎有心事?”


    蘇墨再度闔了闔眼:“隻是有些後悔罷了。媲”


    海棠眸光一閃:“後悔不該用這樣的法子來逼她?”


    “當初若非痛到極致,又怎會逼自己遺忘?我明知那丫頭所有的心思,明知這幾年她過得有多苦,卻偏還對她用這樣的法子。”他看向海棠,語帶輕歎,“你可知,她如今竟以為,我是因著對錦言愧疚,所以才對她好。”


    聞言,海棠卻輕笑起來:“難道不是嗎?”


    蘇墨凝眸,海棠卻又低頭看著他道:“王爺最初對錦瑟好,不正是因為當初皇子妃早逝,所以王爺才心疼錦瑟嗎?未料,那丫頭年歲雖小,卻已將王爺擺上心頭多時。難得王爺心疼那姑娘,那姑娘身上偏又接連發生事情。王爺將她擺上心頭本也沒什麽大不了,偏偏,擺著擺著,就再也放不下了。”


    說完,她輕歎了一聲:“那姑娘吃了那麽多苦,說起來沒甚福分,可實際上,她的福分卻是不小的


    “若真是福分,倒也好了。”蘇墨輕歎一聲,坐了起來。


    海棠迴頭看了一眼屋中銅壺滴漏,道:“王爺,都快醜時了,你這時候去看她,她不早睡下了?”


    蘇墨穿好鞋襪,道:“她這幾日要是睡得好,那便不是她了。”


    蘇墨沒有猜錯,已經是醜時,錦瑟屋中卻依然點著燭火,隻是廊下屋前,卻一個侍女都見不到。


    房門並未上閂,他徑直推門而入,屋中,錦瑟正披了被子坐在床榻邊,守著床腳一個燒得旺盛的火盆。


    其實天氣還遠未寒冷到需要取暖,可是她身上披著厚厚的被子,還離得那火盆那樣近,模樣竟似寒冬。蘇墨擰了擰眉,緩步上前。


    錦瑟始終低著頭,竟未曾察覺有人入屋,直到低垂的視線之中驀地出現一雙男子烏靴,她才驚愕抬頭,目光觸及蘇墨還微微泛白的臉時,眼中竟閃過一抹慌亂。


    蘇墨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上前坐於她身畔:“冷?”他一麵問,一麵將手探入她緊裹的被中,捏到她的手,竟果真一片冰涼!


    錦瑟複又低下頭去,隻是盯著那火盆,沉默許久,才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這邊不好,晚上總是冷得厲害。”


    蘇墨便道:“那明日就換個住處。”


    錦瑟又沉默片刻,忽的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來:“那我睡了。”


    她裹著被子就躺了下去,蘇墨坐在床邊看了片刻,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方褪了鞋襪躺上床榻,另取了一床棉被覆住自己與她


    隔著厚厚的棉被,錦瑟亦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不禁往裏挪了挪。蘇墨卻突然就伸出手來,將她連人帶被摟住,往自己懷中帶了帶。


    錦瑟惟緊閉了雙眼,再也不動分毫,蘇墨也再沒有任何舉動。錦瑟逐漸心安下來,神思開始變得模糊之時,卻忽然聽得頭頂兩聲壓抑的低咳,她心頭一震,靈台複又清明如許。那陣低咳總是隔一段便出現兩聲,於是錦瑟再沒有一絲睡意,直到天明。


    蘇墨也是徹夜未眠。先前在水患災區生的那場病其實並未斷根,如今又被勾起了咳嗽。一直到天亮他才終於睡著一會兒,再睜開眼時,錦瑟已經起身了。他伸手進錦瑟裹的那床被中探了探,察覺到一絲尚未消散的暖意,這才微微放下心,也起身來。


    這晚,錦瑟果真就搬到了王府西邊地段的園子,而蘇墨仍舊宿在她那裏,往後一連數日都是如此。


    *


    “嘶--”溶月蹙眉,吸著氣看向銅鏡之中披頭散發的自己。


    新來的丫鬟手腳笨,梳頭極其不利索,一不小心便扯痛了主子,忙的跪倒在地:“王妃恕罪。”


    溶月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出去吧,叫文杏進來。”


    不消片刻,文杏便走了進來,執了梳子熟悉利落地為溶月梳頭,一麵輕笑道:“王妃的頭發還是這麽好,真是教人羨慕。”


    溶月卻心不在焉,根本沒聽見,過了許久才開口道:“王爺昨晚,仍舊宿在那邊嗎?”


    文杏頓了頓,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王爺這次迴京,除了不在府中的日子,其餘時候都是宿在那邊。以前王爺可從沒這樣過。”


    從前,盡管蘇墨也時常不在王府中,然而每過三兩日,總是要來溶月此處歇一晚,府中其餘姬妾雖難得見他,每月倒也會有一兩個得幸的。府中人盡皆知,王爺從不在同一妃妾處留宿連續兩晚,即便是王妃也不曾得過這樣的待遇。


    溶月頓了許久才迴過神來,伸手挑了一支步搖,笑了笑:“是啊,從前的想法,隻怕他都已經忘記了。走吧,我們去那邊看看。”


    溶月帶著文杏走進錦瑟所住的新院落時,錦瑟正坐在庭中一架秋千上,看著幾個侍女比賽踢毽子,個別笨拙的總也接不到,站在錦瑟身後的穗兒忍不住哈哈大笑,總能帶著錦瑟也笑起來。


    見到溶月,眾人忙都停下來見禮,錦瑟也從秋千上站起來,剛要施禮便被溶月阻止了:“你我之間不必這樣生分,坐下吧。”


    錦瑟便依言坐迴了秋千上,又指著旁邊另一架秋千,道:“你也坐。”


    溶月抬手撫了撫秋千繩索,頗為感懷地笑道:“我若是再年輕個十歲,也願意坐這上頭。如今,平白惹人笑話了。”


    屋中一時便有人搬了凳子出來,溶月見錦瑟喜歡看侍女們玩樂,便一並打發了文杏和穗兒也過去,隻餘了她和錦瑟坐著說話。


    “我看近日你氣色好了不少,想來這新園子住得還習慣?”


    “還好。”錦瑟笑了笑,道,“隻比那邊暖和了許多。”


    溶月微微一怔,隨即道:“我竟不知你原來怕冷,那迴頭我撥些銀子,讓管家多添置些上好的碳,都撥到你這裏,也就不怕冷了。”


    “多謝你。”麵前的女子一向溫和周到,錦瑟卻總也不習慣她這樣的好。


    溶月笑了笑,又道:“近日王爺晚間睡得可好?”


    錦瑟未料她竟向自己打聽這個,微微一頓之後,記起蘇墨這兩日晚間仍有些咳,一時卻不知怎樣迴答。


    溶月卻隻以為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這幾日都不曾見過王爺,也不知道他身子還有沒有不爽利。”


    “他……每天都在喝藥。”錦瑟匆匆答了一句,似乎仍舊不願多提及蘇墨。


    見她的模樣,溶月便道:“我知你心中可能仍舊不曾放開當初的事,隻是如今王爺待你怎樣,所有人都看得見,難道你這身在其中的人還看不清楚?過去的事就不要再多想了,如今好好陪在王爺身邊不是甚好?若能早日為王爺誕下麟兒,便更教人歡喜了。”


    聞言,錦瑟倏地一怔。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與蘇墨並沒有過任何親密,更何況,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他生孩子。


    “你也知道,這麽多年來,王爺膝下一子半女也無,外間人還指不定怎麽傳出什麽難聽的話呢!”溶月突然輕歎一聲,感念道,“若是當初,你姐姐腹中的孩兒能順利產下,如今,也該有十多歲了。”


    錦瑟握著秋千索的手驀地一緊,良久,才終於轉頭看向溶月:“你說什麽?”


    溶月一怔,這才道:“你竟不知你姐姐曾有過孩子?隻是可惜,孩子尚不足兩月,便小產沒了……”


    錦瑟倏地站起身來,連唿吸都繃緊了。


    姐姐竟然懷過孩子?為什麽她卻從未聽姐姐提及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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