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天邊不過隻有一絲微光,錦瑟一路隨著蘇黎磕磕絆絆來到東廂,卻見此處已經是燈火通明


    園中聚集了許多慌亂無措的家丁侍女,包括池蔚,都緊張的關注著屋內住著的那人。


    此處住著的,便正是當今聖上――蘇然丫。


    蘇黎徑直拉著錦瑟進了屋,赫然發現蘇然竟果真受了傷,傷在左臂,似乎是刀傷,此刻正有隨行禦醫細細的在為他包紮。而地上,池郡守顫巍巍的跪著,整個身子都看得出在抖。


    聖駕第一日駕臨,便發生這樣的事,他這個郡守難辭其咎。此時此刻,他甚至連自己的烏沙能否保住都不想了,隻想著能保住全家的性命便是皇帝極大的恩德媲。


    蘇黎這才是鬆開了錦瑟的手,上前察看蘇然的傷勢:“皇兄傷得可嚴重?可曾見著那刺客是何人?”


    “皮外傷,不是什麽大事。”蘇然淡淡道,“天色這樣暗,又哪能看清那刺客是何人?隻知道必定是個高手,竟連這院中重重守衛都越過,進出無礙。”


    蘇黎此時已經看過蘇然的傷口,淡淡點了點頭道:“還好傷得不重。”他這才轉頭看向池郡守:“是否已經派人緝拿刺客?”


    “迴王爺,下官已經命府中眾人全力捉拿刺客,未敢有半分懈怠,請皇上恕罪,請王爺恕罪!”池郡守忙不迭的磕頭迴稟道。


    蘇然一直等著禦醫為自己包紮完傷口,方才抬眸瞥了池郡守一眼,道:“此刺客朕的近衛亦防他不得,拿他不住,倒並非池愛卿的錯,起身吧。”


    那池郡守登時大喜過了頭,呆呆的看了皇帝片刻,片刻之後,眼中竟然盈了淚,這才再度磕起了頭:“微臣謝皇上。”


    錦瑟站在旁邊看著,總覺得自己在看一出鬧劇,忍不住蹙了蹙眉


    蘇然的目光卻在此時投了過來,伴隨了溫和的笑意:“可是嚇著了義妹?”


    錦瑟淡淡勾了勾唇角:“沒有,隻是突然被驚醒,有些沒精神。”


    “既如此便迴去歇息吧。”蘇然道,“為兄也沒什麽大事,不值得這樣興師動眾。池愛卿,讓園中的人都散了吧。”


    正在此時,蘇黎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看向池郡守,道:“秦王呢?”


    話音剛落,門口驀地響起蘇墨的聲音:“臣弟來遲了,請皇兄恕罪。”


    眾人迴頭看去時,卻見他長發披散,輕衣緩帶,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眼中略略帶了一絲愧疚,看向蘇然手臂上的傷。


    錦瑟不動聲色的轉開了視線,蘇黎卻冷笑一聲:“二哥來得好早!”


    蘇墨亦上前詢問了一番蘇然的傷勢,方才答蘇黎道:“昨夜飲多了酒,況且你向來知道我睡得沉,所以剛剛才被人喚醒。所幸皇兄沒有出什麽事,否則臣弟便真是罪過了。”


    “行啦。”蘇然笑著擺了擺手,“別一個兩個都來跟朕說有罪,今次有罪的,便唯有那個刺客而已。”


    錦瑟愈發不願意聽這些,微微低身行了禮:“臣女先行告退。”


    蘇黎看了一眼皇帝和蘇墨,隨後伸手握住了錦瑟,道:“我送你迴去。”


    出了屋子,園中聚集的眾人已逐漸散去,蘇黎接過旁邊下人遞過來的傘,又看了看錦瑟單薄的衣衫,低聲道:“冷不冷?”


    錦瑟搖了搖頭,拉著他的衣袖走進了雪地


    蘇黎覺出她情緒微微有些不對,伸手握住了她:“怎麽了?”


    錦瑟臉色始終不大好看,頓了許久,才終於看向他:“是不是你做的?”


    蘇黎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冷笑了一聲:“為何懷疑是我?”


    “我不是懷疑。”錦瑟道,“我隻是想知道,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蘇黎僵著臉,淡淡吐出兩個字。


    錦瑟默默地鬆了口氣,轉身繼續往前走。


    蘇黎這才意識到什麽,追上前去,重新握住了她的手:“這是在擔心我?”


    “沒那閑工夫!”錦瑟沒好氣的應了一聲。


    兩人迴到園中,才發現先前那一番動靜將所有的侍婢們都驚了起來,此時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立在園中,見到蘇黎和錦瑟二人,才紛紛行禮。


    “沒事了。”錦瑟見眾人臉上神情實在不安,便道:“都散了吧。”


    眾人這才紛紛舒了口氣,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錦瑟提裙走進屋中,卻驀然察覺到什麽不對,頓住了腳步。


    蘇黎正站在簷下收傘,迴頭時,卻見錦瑟身形猛地一閃,已經朝著旁邊的一間廂房跑去。


    那是綠荷住的房間,蘇黎也方才意識到,方才綠荷竟然一直沒有露過麵。


    錦瑟來到房前,伸手要敲門,卻驀地發現房門竟是虛掩的。她心頭驀地一跳,一股極大的不安占據了心尖,終於還是緩緩推開了房門。


    屋中彌漫著一股她熟悉又陌上的味道。


    熟悉,是因為那是綠荷慣常愛用的熏香,她自小聞到大。


    而陌生的,則是混合在那香味之中,一陣又一陣,令人感到戰栗的血腥味!


    血腥味!錦瑟反應過來時,登時抬腳跨進了屋中。


    天仍然沒亮,屋中還是一片漆黑,她什麽都看不見,卻隻覺得害怕,四處摸索著喚綠荷的名:“綠荷?”


    蘇黎隨後而來,聞到味道,心中頓時也是一驚,迅速摸出火折子點燃了屋中的蠟燭,這才照亮了屋中的情形。


    一片淩亂的房中,地上,那一灘讓人怵目驚心的血色之中,躺著的,正是她的綠荷――眉目緊閉,臉色灰白。


    錦瑟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蘇黎沉眸,迅速上前,將手指放到了綠荷鼻端,片刻之後,卻僵直了身子。


    錦瑟掙紮著上前,捉住他的手臂:“綠荷怎麽了?”


    蘇黎一把反手抱住了她,伸手按住她的頭:“錦瑟……”


    錦瑟呆了呆,望著地上靜靜躺著的綠荷,仿佛是明白了什麽,眼淚克製不住的滑落下來,卻隻是道:“你放開我。”


    蘇黎還試圖抱住她,錦瑟卻突然大力的掙紮起來,尖著嗓子吼道:“你放開我!”


    蘇黎不肯放手,她忽然埋頭在他肩上,狠狠一口咬下來,更兼手腳並用,一下子就推開了蘇黎,爬到了綠荷身邊。


    她不敢學蘇黎那樣拿手去探綠荷的鼻息,她隻知道這是她的綠荷,日日陪在她身邊,從小一起長大,再無人能替代的綠荷。


    她緩緩伸出手來,將綠荷仍然溫熱的身子抱進了自己懷中,隨後低下頭來,一下又一下輕拍著綠荷的臉,語氣慌亂而急促:“綠荷,你醒醒,我迴來了,你快點醒一醒!”


    懷中,她再熟悉不過的那具身軀,正一點點散去溫熱,卻再沒有人迴答她,再沒有人指著她的腦袋罵她,也再沒有人,會用尖酸刻薄的話語,將所有傷害她的言行頂迴去。


    錦瑟終於克製不住的埋在綠荷肩頭,嚎啕大哭起來:“綠荷,你起來,我迴來了……你為什麽不起來……”


    蘇黎神色一片冷凝,眼見錦瑟悲慟欲絕,卻根本無能為力。


    房門口逐漸有聽見響動的侍女匯聚起來,見狀無不大驚,卻沒有一人發出聲音。許久,方有人想起來通報,遂轉身跑出了園子。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蘇然、蘇墨、池郡守、池蔚等人,竟通通都來到了這座小院中。


    蘇然和蘇墨當先跨入房中,見到屋內情形,兩個人皆微微變了臉色。


    眼見著錦瑟仍然穿著先前單薄的衣衫跪坐在地上,抱著綠荷哭得聲嘶力竭,蘇墨緩緩解下了自己身上披著的大氅,上前兩步想要為錦瑟披在身上。


    孰料錦瑟竟驀然大駭,抬頭掃視了一眼屋中眾人,用力抱著綠荷往後挪了些許。


    “不要碰我!不要碰綠荷!”她眼前一片迷蒙,根本看不清誰是誰,卻隻知道,就是眼前這些人的你爭我奪,爾虞我詐,害死了她的綠荷,“你們要爭要奪,關我什麽事?關綠荷什麽事?為什麽不肯放過我?為什麽連綠荷都要害?我跟綠荷隻想做個普通人而已,為什麽不肯放過我們――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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