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晚飯不過簡單的三菜一湯,錦瑟卻果然比之前胃口好了許多,雖還遠遠不及她從前愛吃的程度,卻好歹算是恢複了常態


    蘇黎坐在她對麵,兩個人分甘同味,將桌上的菜都吃得幹幹淨淨。


    卻不想用過了晚膳,他仍舊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反倒拖了錦瑟在寺中清幽之地走動丫。


    “近日朝中不怎麽忙了嗎?”錦瑟走在他身後,眼見他悠閑的姿態,忍不住開口問道。


    蘇黎迴頭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她。錦瑟朝他一笑,並沒有反抗,上前一步與他並肩同行媲。


    “自然是忙的。”蘇黎答了一句,“不過皇兄在幾日前迴了京,所以我才終於得空上山來瞧你。”


    錦瑟提及朝中不過是想關心他,如今聽他提起皇帝,忽然頓了頓。


    蘇黎敏銳的察覺到,迴頭看向她:“怎麽了?”


    錦瑟抬眸望著他,又頓了片刻,才道:“我最近常常想起在仲離遇見那位姑娘時的情形。那時候,他十分篤定的告訴我那位姑娘不可能是我姐姐。我那時不覺得,如今迴想起來,倒總覺他似是認得姐姐的。”


    “你姐姐曾經身為皇子妃,皇兄自然是認得她的。”蘇黎不以為意的道。


    “不,不是這種相識。”錦瑟搖了搖頭,“是另一種。”


    蘇黎臉色微微一凝:“你是說――”


    他才說出三個字,錦瑟已經伸出手來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說。這隻是一種極其荒謬的猜測,我不想褻瀆姐姐。”


    蘇黎緩緩拉下她的手,重新握在手心,心中卻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雖然放開了一些事,到底,有些執念還是不肯放下。


    “其實,我今日剛剛得到一個消息。”蘇黎頓了頓,道,“你說的那群賣藝的金麗國人,我派出的人已經尋到了他們。”


    錦瑟微微瞪大了眼眸,等著他說下去。


    “裏麵確實有幾個年輕女子,可是沒有一個長得像你姐姐,也從來沒有一個叫綾羅的女子。”蘇黎望著她,平靜的述說。


    錦瑟望著他,良久,忽然笑起來:“你是不是懷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自然不會。”蘇黎微微擰了眉,“皇兄也曾見過,難不成你二人同時產生臆想?”


    錦瑟低頭輕笑了一聲。


    “可是這名喚綾羅的女子,莫名出現,又莫名消失,似乎一切都是算計好的一樣。我不認為她出現的目的單純,可是突然消失又是什麽緣故,我心頭也有疑慮。”


    錦瑟靜靜聽了,忽然點頭道:“你這麽一說,我倒忽然覺著,她不是我姐姐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所以,我的確應該放開了。”


    “當真放得開?”蘇黎斜眸看向她。


    錦瑟微微偏了頭輕笑,卻不迴答。旁邊有幾株翠竹,低矮處有幾支細細的竹枝,她信手摘下一片竹葉,擦了擦,放到嘴邊用力一吹,卻隻是發出一聲刺耳的雜音。


    蘇黎忍不住皺了皺眉,錦瑟卻忍不住大笑起來,甩開他大步往前走。


    她朗月一般的笑靨直勾得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三兩步追上前去,將她圈入懷中抱住,低頭對上她涇渭分明的眼眸,唿吸有些緊繃的喚她:“錦瑟


    “嗯?”錦瑟眸中清水蕩漾,晶瑩剔透。


    “跟我迴王府吧。”他輕輕撫住了她的後腦,低了頭,歎息一般的喃喃,“三年,三年實在是太久了,我等不及了……”


    她眉心微微蹙了起來:“蘇黎,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一言既出,如白染皂?一般人尚懂得信守承諾,你堂堂一個親王,還想出爾反爾?”


    他看著她,良久,喟歎一聲,別開了臉。


    許是他眸中的失望實在太過明顯,錦瑟忍不住再次笑出聲來,頓了頓,忽而有些促狹的低聲道:“若……你實在等不及,那就盡管娶幾個王妃侍妾的。反正要守孝的是我,又不是你。”


    *


    數日後,早朝之前,皇帝還未前來,朝中大臣聚在朝堂之中,三三兩兩的說著話。


    忽而一人捂著臉低頭走進殿來,本是不想引人注意,卻偏偏還是被人看在了眼中。


    “張大人,這是怎麽了?我怎麽瞧著您這臉上,似乎有血痕?”


    一人開口,立刻將殿中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連蘇黎亦抬頭看了兩眼,果見那張大人盡管已經捂了臉,卻仍然掩飾不住左臉上一道長長的血痕。看那血痕的模樣,倒似被人抓的。


    那張大人滿臉尷尬,卻又隻恨躲不開,唯有漲紅了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任憑旁邊的人怎麽問也不開口。


    蘇黎收迴了視線,靜靜地想著事情。


    身後卻忽而傳來兩名官員的竊竊私語,聲音雖小,卻還是傳入了他耳中――


    “聽聞前些日子,張大人新納了一房小妾,可謂是百般盛寵,卻引得張夫人醋意大發,雷霆大怒。指不定那臉上的抓痕,就是張夫人的傑作。”


    蘇黎微微皺了眉。似這般的家醜卻幾乎鬧上朝堂,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哪有女人不善妒啊,就說我府裏那幾個,哪個不是成天的鬧騰?”卻聽另一個人又開了口,“總歸要鬧出一些拈酸吃醋的事來!鬧吧,你心煩,可是哪天她若不鬧了,你不得更心煩?”


    蘇黎驀地迴頭,臉色極其古怪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一怔,隻恨自己不該在朝堂上說這些話,還被這位冷麵王爺聽到,忙不迭的低了頭:“王爺恕罪,臣一時失言。”


    蘇黎沉眸望了他許久,忽而開口道:“那她若是不鬧,照李大人看來,是什麽緣故呢?”


    那李大人戰戰兢兢,不知他因何這樣問,思慮半晌,覺得還是隻有如實迴答:“依微臣愚見,女子若不吃醋不鬧騰,反倒雍容大度,隻會有兩個原因。其一,她自己做了見不得光的事情,心中有愧;其二,那便是不在乎。”


    聞言,旁邊那人隻見蘇黎臉色一時陰沉得更加厲害,忍不住輕輕捅了捅那沒眼力勁的李大人,示意他莫要再說。


    李大人頓時驚出一聲冷汗,待要補救,蘇黎卻已經又冷著臉轉過頭去。


    *


    春日午後,普渡寺中錦瑟所住的小院之內,一株生長多年的海棠開了花,滿枝嫣紅。錦瑟一時興起,便讓綠荷找了麵白絹團扇,仔仔細細的坐在樹下畫扇麵。


    很久以來她都沒有這種耐心了,如今住到這寺院之中,一顆數年來異常浮躁的心才終於似一點點平靜下來,今日方重新拾起了擱下多年的畫筆。


    到底多年不畫,再加上從前也並非擅長,接連畫壞了好幾張扇麵之後,才終於得了一張較為滿意的。


    錦瑟這才擱下筆,細細晾幹,正欲拿去給綠荷瞧,一抬眸,卻驀地發現蘇黎不知幾時竟站在院門口,靜靜看著自己!


    錦瑟唬了一跳,一怔之後,忽然記起舊朝女子愛以團扇遮麵的習慣,便驀地用團扇遮去了自己大半張臉,隻露出水靈靈的一隻眼睛,朝著他盈盈一笑:“王爺因何大駕至此?”


    那一樹紅花實在襯得一襲鵝黃裙衫的她太過好看,蘇黎心中一時大動,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喜不自禁的旋轉了幾圈,方將臉埋進她頸窩的地方,深深地吸氣:“為追尋仙子而來。”


    錦瑟驀地微微紅了臉,輕輕推了他一把,不再與他打趣:“你今日又得閑了?”


    “你在山上呆了這許久,今日帶你下山去走走。”蘇黎道。


    錦瑟有些疑惑:“咦,莫不是今日京中有什麽熱鬧?”


    “京中哪日不熱鬧?你不是最喜熱鬧?”


    “我自然喜歡熱鬧。”錦瑟道,“可是你怎的突然這麽好心,準我下去湊熱鬧了?”


    蘇黎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你這話說得,倒似我將你軟禁在此一般。”


    錦瑟微微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蘇黎低低咳了一聲,道:“再不出發,到了晚上迴不來,我便隻有將你帶迴王府了。”


    錦瑟驀地瞪了他一眼,片刻之後,轉身跑迴房中換了衣衫。


    蘇黎在她身後看著,淡淡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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