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荷聽了,微微冷笑一聲道:“他若不曾來,我便想不到拿那扳指去見你了?”


    錦瑟微微搖了搖頭,道:“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應該與他相關才是


    “他的確不曾來過這裏。”綠荷冷言冷語的開口,下一句卻驀地轉了語氣,微微帶了笑意,“不過他讓人來找了我去見他。你知道,那個玉扳指你都不放在心上,若非他提醒,我哪裏想得起還有那東西?丫”


    聞言,不知為何,錦瑟心頭竟仿似放下一顆大石一般,然而輕鬆卻隻是一瞬的事情,下一瞬,忽然又變得有些沉重媲。


    “我在天牢那麽多日,他從來沒有來看過我。”錦瑟低低道。


    綠荷頓了頓,欲言又止,想了想,卻還是道:“你知道嗎?你離京的那段日子,我求秦王出去尋你的時候,他對我說過一句話。他問我,若我就快餓死,而前方恰有美食當前,偏偏卻在一個陷阱裏,跳下去自可飽食一頓,可卻必定會困死在陷阱中,問我怎麽選。”


    美食當前,陷阱當道?


    錦瑟唿吸驀地緊繃起來:“你是說――”


    如果不曾經曆過這次的事情,不曾知道蘇黎為她做了什麽,錦瑟大約是不會明白那個比喻的含義。然而,若蘇黎被皇帝打壓了,蘇墨是不是也逃不過?


    她驀地想起在天牢之中,聽那兩個侍衛說過的話,蘇墨拒絕了和周大將軍的聯姻,轉而扶了溶月為嫡王妃。


    這就是皇帝想要的嗎?不,應該還不止。


    當初要蘇墨與周家聯姻,一開始本是太後的意思,蘇墨卻拒絕了婚事,也就是說,他同時也和蘇黎一樣違背了太後的意思,跟太後翻了臉?


    錦瑟從來都知道皇家生存不易,當初見蘇墨與非親之母太後感情極好,還曾經疑惑過,如今看來,那些都不過是彼此心知肚明的逢場作戲?


    皇帝此一役,不費一兵一卒,便同時打擊了三方


    皇家爭鬥,勾心鬥角,竟連嫡親都彼此算計。


    而處在嫡親之外的蘇墨,所處的位置,隻怕更是尷尬與危險的吧?


    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如果選擇了她,前方就會有陷阱等待。


    但是,他為何卻還是跳進了那陷阱裏?


    錦瑟猛地掬了一捧水,抹了一把臉,神色有些惶惶。


    “這該如何是好?”綠荷在身後幽幽的道,“一門蘇氏兩兄弟,一般的待你好,如今皇上又收你做了義妹,你算不算是闖下大禍了?”


    “豈止呢?”錦瑟臉色蒼白的苦笑了一聲,“我如今,是四麵楚歌,大禍臨頭。”


    “我雖不知你心裏究竟在想什麽,然而……”綠荷頓了頓,終是道,“一切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錦瑟又如何不想?可是如今情勢這樣混亂,她實在是不知道,該順著哪般的自然走下去。


    “綠荷,不如,我們離開一段時間吧?”錦瑟忽而轉眸,望向她。


    “去哪兒?”綠荷神情淡漠。


    錦瑟笑了笑:“我想去西邊,我想去從前,那依族生存過的地方看看。”


    “那依族都住在大山深處,被滅族之後,房屋瓦舍都被燒得幹幹淨淨,財富寶物則被洗劫一空,你如今去了,也不過隻剩一座空山而已綠荷拿起水瓢,舀了水淋到錦瑟背上。


    “你又不曾去過,如何曉得那邊情形怎樣?”


    “我雖不曾見過,卻也聽人說起過。”綠荷淡淡道,“況且如今,你出得了京嗎?”


    沉默片刻,錦瑟才終於笑笑:“說得也是,我可真是異想天開。”


    *


    這天夜裏,錦瑟一睡便睡了個天昏地暗,一直到綠荷前來將她喚醒。


    “真要睡死了你,十二個時辰了還不醒!”綠荷一麵將她從床榻上拖起來,一麵低低斥道。


    錦瑟朦朦朧朧的睜開眼來,一看外麵天還是黑的,又聽了綠荷的話,頓時唬了一跳:“我睡了十二個時辰?”


    “可不是?”綠荷沒好氣的道,“外麵那人等了你三個時辰了,這會兒那張臉可是黑透了。”


    有人等她,還會黑臉,那必定便是蘇黎無疑了。


    “你怎麽不打發他走?”錦瑟一麵起身梳頭,一麵嘟了嘴道。


    “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活,還是你自己去吧。”綠荷一麵說著,一麵為她將床榻收拾了。


    等錦瑟終於收拾妥當,來到廳中時,蘇黎的臉色已經黑得快要落雨了。


    見到錦瑟出來,他眉心微微一動,臉色也不見好轉,隻冷冷道:“終於醒了?”


    瑟淡淡應了一聲,選了個離他遠遠的位置坐下來。


    如此,蘇黎原本已經烏雲密布的臉上,又兼了眼中的打雷閃電,終於忍無可忍,起身走到她麵前,一把將錦瑟拖起來:“你這是為著那日天牢中的事情惱我?”


    “啊!”錦瑟驀地尖叫了一聲,閉上眼捂住自己的耳朵,“閉嘴閉嘴閉嘴!”


    蘇黎一氣:“你看著我說話!否則就在此時,就在此地,本王立刻就可以要了你!”


    盡管死死捂住耳朵,他的話卻還是傳了進來,錦瑟臉色一變,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蘇黎紋絲不動的站在她麵前。


    “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是不是?”錦瑟終於也惱了,“我有什麽好的?我又不溫柔又不賢良,也不會持家,專會給你找麻煩,讓你在文武百官前顏麵掃地,又跟你的二哥曖昧不清,我這樣的人,有什麽好的?有什麽值得你為了我跟你的母後翻臉?你對我好已經讓我覺得無顏麵對了,你非要我內疚死嗎?”


    她吼完這幾句,蘇黎微微有些僵住,她也沒有再說話,兩人麵對麵看著對方。


    良久,蘇黎終於道:“原來你還知道內疚,我隻當你是沒有心的。”


    “我就是沒有心!”錦瑟埋著頭便將他往外推,“你對我再好,我都不會動心!你走,你現在就走!迴你的皇宮去,迴你的母後身邊去!”


    蘇黎被她一路推著退後,聞言,嘴角竟然浮上了笑意。


    在要被推出門檻時,他一手捉住門框,忽然止住不動了。


    錦瑟再用力,還是推不動他,於是抬起頭來,幹瞪著他,觸及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又是一惱,再次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推他,終於推得他放開了門框,一路退至院中。


    “那是我母後,就算她再惱我,也終有一日會原諒我。”蘇黎低聲道,“可是你,我怕錯過就沒了。”


    這天本是十五,外間正是星月璀璨。漫天的星光之下,這個如霜般冷情俊逸的男子對她說,我怕錯過你,就沒了。


    這樣措手不及,這麽狼狽不堪。


    錦瑟手上驀地力氣盡失,呆呆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蘇黎卻在此取下了她橫亙在他胸前的手,隨後將她拉近兩步,右手攬了她的腰,左手掌著她的後腦,低頭便親了下來。


    錦瑟腦中一片渾噩,隻覺著有亮片輕軟的溫熱,一點點撫過自己的唇際。原本是輕柔的,後來卻逐漸加重了,仿佛是有人在咬她,有一種酥麻而鈍鈍的疼痛在唇上蔓延。


    正在此時,院門處突然傳來一絲輕響,在四周圍的蟲鳴鳥叫中,並不甚明顯,也未驚動院中的兩人。


    反倒是唇上的痛感驚動了錦瑟。


    一痛,她便微微清醒了,待眼前男子的眉宇逐漸清晰起來,她終於似想起了什麽,忙的用手推他。


    蘇黎纏在她腰上的手,卻忽然再度用力,死死將她箍在自己懷中,同時按在她腦後的手也愈發用力,恨不能將她吞下腹一般的發狠強勢。


    “唔――”錦瑟急了,可是與他之間的距離卻完全被他隔絕,她的手也不能動彈,一急之下,便拿腳去踩他。


    屋內,綠荷抱著錦瑟需要換洗的衣物走出來時,便正將院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霎時間臉色大變:“二……二爺!”


    錦瑟驀地睜大了眼睛,越過蘇黎的肩頭,便隻見那人站在院門口,一襲青衫,清遠閑適,仿若自仙林之中而來的上神,然而臉上卻是似笑非笑,一雙眼,隻如桃花潭一般,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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