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蘇黎才終於從天牢中緩緩走出


    此時天色已經盡數暗了下來,黑絲絨一樣的天空上,布滿遙遠的星光。


    原本被遣出天牢的守衛們見他出來,忙不迭的都躬身行禮:“參見王爺。”


    蘇黎仿若未聞,徑直來到自己馬前,剛剛翻身坐上馬背,旁邊卻忽然走出來兩個侍衛:“王爺。媲”


    蘇黎認出此二人乃壽康宮侍衛,便道:“何事?”


    “太後宣王爺進宮。”


    蘇黎靜默片刻,終於淡淡點了點頭。


    等他進到宮中,夜已深,太後果然還未曾歇下,殿中卻隻留了紫曦一人服侍。


    見他進來,太後先前還緊繃的神色終於漸漸舒緩下來。夜裏天氣仍是有些燥熱,太後見蘇黎麵色沉沉,便對紫曦道:“去小廚房取一盞冰鎮酸梅湯來,給寧王解解暑。”


    曦低低應了一聲,低了頭走出殿去。


    太後這才看向蘇黎,道:“這些日子,每每你來壽康宮,哀家跟前總是有人。如今難得趁著夜深人靜,咱們母子倆好好說說話。”


    “母後有話請講。”蘇黎淡淡道。


    “你莫不是還怨哀家下午時與你發火?”太後低歎了一聲道,“你也知道,近日青楚不知去向,你二哥又……哀家心頭本就憂愁,三番四次與你商議婚事,你卻仍舊一副不搭不理的模樣,你叫哀家如何不生氣?”


    “兒臣不敢


    見紫曦端了一盞酸梅湯走進來,蘇黎接過來,淡淡呷了一口,態度仍然不溫不火。


    後以手扶額,“哀家知道你的性子,你要繼續與哀家置氣,哀家也沒有法子。等他日你想通了,我們再談此事。”


    蘇黎冷冷勾了勾嘴角:“多謝母後如此為兒臣著想。若然當初,母後逼死寧侯的時候,也懂得這樣為兒臣著想,那便好了。”


    聞言,紫曦臉色微微一變,轉向太後,果然,太後頃刻之間便大為震怒:“哀家若非為你,何需如此?寧侯不死,你會做什麽?為了那丫頭,你隻怕會想盡法子為他脫罪!而那丫頭一日不死,你便依然會不停想著她!當年你若不告訴哀家你的宏圖大誌,哀家今日,也自然不必為你操持這些!”


    “兒臣多謝母後!”蘇黎倏地站起身來,“隻可惜這一迴,我不會讓錦瑟死。”


    “你說什麽?”太後也倏地站起身來,因為震怒,身子微微顫抖著,一旁的紫曦旁的伸手要攙她,卻被她一把推開,“那你想做什麽?”


    “皇兄想要什麽,兒臣便給他什麽,以此換得錦瑟一命!”蘇黎望向她,眸色決然。


    “你――”太後似霎時間心口大痛,伸手捧住心口的位置,“為了那丫頭,你二哥反哀家,你也來反哀家!你是哀家親生之子,竟然為了一個丫頭,連自己的娘親也不要了?”


    “母後。”蘇黎淡淡喚了她一聲,不鹹不淡的道,“皇兄,亦同樣是母後親生。”


    “好!”太後已然怒不可遏,“如今你們都長大了,翅膀硬了,便都來跟自己的母親作對!你走,你去告訴你皇兄,告訴他他想聽的那些話!”


    蘇黎神情卻依舊冷凝平靜,淡淡看了太後一眼,躬身道:“母後保重,兒臣告退


    “太後。”眼見著蘇黎頭也不迴的離去,紫曦忙的扶盛怒之下的太後坐了下來,低聲勸道,“太後權且息怒,寧王隻是一時氣盛,等他想通了,自然會盡快前來向太後賠罪。”


    太後容顏蒼白,扶住自己的額頭,冷清苦笑:“一步錯,步步錯。哀家怎麽都沒想到那丫頭竟有如此影響力,皇帝此次,大勝了。”


    *


    深夜,禦書房中竟然還是燈火通明的,蘇黎自壽康宮而來,閔玉站在門口,遠遠的就看見了他,忙的迎上前來請了安:“這麽晚了,王爺怎的還在宮中?”


    “皇兄還沒休息?”蘇黎看了看禦書房明亮的窗口,淡淡問了句。


    “正是。”閔玉道,“皇上今兒興致好,傍晚時召了秦王前來下棋,下著下著,精神頭竟愈發的好,這會子還正到興頭上呢!”


    話音剛落,忽然便聽聞禦書房內,傳來皇帝一聲興高采烈的輕喝:“好,阿墨,你可又輸了!”


    蘇黎聽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冷笑。


    閔玉忙的上前敲了敲門,對裏頭的人道:“皇上,寧王來了。”隨後,他才轉身看了看仍舊站在簷下的蘇黎,替他推開了房門。


    蘇黎斂容而入,低身行禮:“臣弟見過皇兄。”


    “起來起來,就你禮數最多!”皇帝與蘇墨正坐在床邊的榻上執子對弈,見蘇黎規規矩矩的請安,微微皺了皺眉,似是不甚樂意的模樣。


    蘇黎這才站起身來,看了看蘇墨:“原來二哥這麽晚了也在。”


    蘇墨手中把玩著黑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三弟來得可真是時候。我正輸得難堪,整好幫我解了圍。”


    皇帝抬手指了指蘇墨,笑道:“你,退步得厲害了!”


    墨低頭服輸,“我棋藝荒廢多年,自然比不得皇兄神機妙算。”


    皇帝微微哼笑了一聲,這才看向蘇黎:“這麽晚來找朕,是有什麽事?”


    蘇黎淡淡道:“兩個月前,皇兄曾經叫臣弟考慮一件事,如今臣弟考慮好了。”


    “我當是什麽大事,竟讓你這麽晚了巴巴的趕過來。”皇帝將手中的白子放迴棋盒內,方笑道,“那便將你做出的決定說來聽聽,看看值不值得這麽心急火燎的前來。”


    蘇墨端起手邊的茶水,垂下眸來呷了一口,眸中卻不動聲色的閃過一絲凜然,若有所思。


    黎答道,“臣弟已經考慮清楚,臣弟不願迎娶靜好公主。”


    聞言,皇帝似乎微微歎了口氣:“朕本以為你是要答應的,母後對那位仲離公主也甚是喜愛,幾次三番向朕提及。你向來與母後意見一致,今次卻為何……”


    蘇黎頓了頓,卻忽然再次單膝跪地:“求皇兄恕罪。”


    蘇墨抬起眼眸,淡淡掃了他一眼,仍舊低了頭喝茶。


    “你何罪之有?”皇帝似乎覺得有些好笑,“朕也沒有逼你娶那仲離公主,你不願意也就算了,朕不會治你的罪。起來吧。”


    “臣弟不是為此。”蘇黎仍然跪地不起,“臣弟是為了……宋錦瑟。”


    皇帝微微一擰眉,正好蘇墨也抬起頭來,兩人相視一眼,蘇墨仍然不動聲色,卻聽皇帝道:“她?朕近日公務繁忙,倒幾乎將她給忘記了。如今她非但是罪臣之後,還是逆賊餘孽,你求朕恕罪,莫不是想要為她求情?”


    蘇黎低了頭道:“皇兄亦曾見過錦瑟,她心思簡單直接,沒有半分城府。可是若然因為這莫須有的身份,便要承擔死罪,臣弟為她鳴不平。”


    “莫須有?”皇帝微微一笑,眸色寒涼,“你這意思,倒是朕將此罪名強加與她了?”


    “臣弟絕無此意。”蘇黎道,“隻是當初宋京濤被人揭發欺君謀逆之罪,雖然證據確鑿,然而宋京濤畢竟已死,死無對證之下,若然那些證據是為人捏造,豈不是枉殺無辜?”


    皇帝忽而笑出聲來,轉而看向蘇墨:“阿墨,你看這老三是不是瘋了?當初朕派他調查此案時,他言之鑿鑿,鐵證如山,宋京濤必定能夠入罪。如今卻來與朕說什麽莫須有,朕倒真是不懂了。”


    “臣弟當初之所以認定可將宋京濤入罪,是因為他還活著,隻要他親口承認,那所有證據都能得到驗證,絕無半分意外。然而如今,他雖身死,卻從來沒有承認過那些證據,臣弟不願擔這枉殺無辜的風險。”


    “搬這麽些無謂道理出來壓朕,你不過就是為了宋錦瑟。”皇帝自榻上起身,淡淡道,“你與她已經和離了。”


    黎頓了頓,“可是臣弟,依然放不下她。皇兄乃當世明君,若然那人有一分清白的可能性,皇兄也定然不忍心就此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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