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山坡上正準備挖坑焚屍的衙役,皺著眉,不想和他浪費太多時間,有些不耐地問道:“有什麽事嗎?若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


    韓文諾像是看不見她的不耐煩,反而認定她是因為有了身孕而羞於見他,瞬息萬變的臉色在蒲梓伶看來大概跟七彩霓虹燈有得比。


    “你、你怎麽會……”他眼神飄向她的肚子,嗓音有些啞,像是不敢確定。


    “我怎麽了?有話就說,我還有事。”蒲梓伶實在不想跟他廢話。


    “伶兒,我說過的,若你生活有困難,能夠幫襯的我還是能夠幫襯的,你又何必……”韓文諾輕歎了口氣,像是她做了什麽錯誤的決定一般,可惜又可憐的望著她。


    蒲梓伶不用細想就可以猜到他的想法,她隻是為了方便,也怕弄髒了好的衣服而穿了普通的布衣,落在他眼裏大概是隨便找個人嫁了,過著苦日子吧。


    她心裏已經怒火滔天,可臉上反倒掛著笑,雖然那笑容冷得讓人打顫。


    “幫襯我什麽?”蒲梓伶眼裏滿是嘲諷地望著他。


    比起剛解除婚約時,原主殘留的心酸難過,現在的蒲梓伶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除了不屑外,就隻有對原主滿滿的不舍。


    說什麽幫襯她,退親時他沒有幫她,這幾個月過去了,他也沒任何行動,算哪門子的幫?


    這樣一個隻會說空話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隻可惜原主那樣一腔的真心了。


    韓文諾仔細的看了看她的穿著,舊的衣裳洗得都有些發白,頭上簪環盡去,隻隨意在腦後挽了個髻,然後用一根木條簪住,就連手上也光禿禿的,臉上更是素淨得找不到半點脂粉的痕跡。


    許久之前,他在國公府外見她的那一次,她一身的打扮比起村子裏大戶人家 的千金也毫不遜色,就是她來退親那日,即使看起來憔悴,但衣裳不是這種普通的棉布,頭發也是精心的梳過,她怎麽會落到這種境地?


    他越看越是覺得痛心,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跟我迴去吧!我的日子就算說不上大富,可也不會讓你再這樣受苦的。”


    “受苦?嗬!”蒲梓伶最近因為歐陽霄的事情,本來就情緒不佳了,聽到他這白目的話語,更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可是大抵是人在怒到極致的時候,反而會冷靜下來,她也不抽迴手,隻冷眼看著他,淡淡問著。“喔?跟你迴去難道我就不受苦了?我現在畢竟有了別人的孩子,就這樣沒名沒分的跟你迴去又算是怎麽迴事?再說了,嬸娘就不會有半點意見?”


    她的問話讓韓文諾欣喜若狂,也沒留意她的口吻太過冷淡,都要轉起圈來。


    “沒事的,娘也不是那樣心硬的人,見你過得這般不好,肯定也會讚同我的決定。”


    “還是不了。”她輕笑。“我這樣上門,嬸娘還以為我是要纏著你不放呢,我們婚約都解除了,這樣上門可不好看。”


    韓文諾像是沒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連忙接口道:“不會的,娘肯定不會這麽想,你就安心地跟著我,現在家裏也寬裕了許多,不過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娘肯定不會說什麽的。”


    有時候,蠢蛋真的會讓人很生氣,蒲梓伶心裏的那把怒火已經有快壓抑不住的趨勢了。


    這個人是裝傻還是真傻?她一個穿越來的都還懂得什麽叫做聘者為妻,奔者為妾,而他一開口就是讓她沒名沒分的跟著他?


    他是真的有把她這個人放在心上過嗎?如果有的話,又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出這樣不尊重的話!


    “韓文諾,不管我過得怎麽樣,我很確定,我不會跟著你走。”她掙開了他的手,臉色平靜的說著。


    韓文諾的臉僵硬了下,笑容尷尬地收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為什麽?伶兒,別再倔強了好嗎?你知道就算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


    她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說:“多年的情分?”她扯出諷刺的笑容,“原來,你還覺得我們之間有這種東西?”


    韓文諾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伶兒,你……你怎麽這樣說話,你說這樣的話不就是在挖我的心嗎?我們這些年即使沒見過幾麵,可之前我們那些情分難道是假的?”


    “嗬!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麽慶幸我們已經解除了婚約。”她看著他陡然瞪大了眼,卻狠心地繼續說了下去。


    有些話,之前沒有說明白,一直壓在心裏,如今也算是找到了機會,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了。


    “如果你有半點對我的尊重,你又怎麽會要我沒名沒分的跟著你走?”她搖搖頭,“至於說起往昔我對你的情分……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可曾想過,當初如果不是我賣身進國公府,加上我把月錢不時地送迴韓家,你今日又怎麽能夠用舉人身分來和我說話,表達你高高在上的憐憫?”


    韓文諾被她問得不禁後退了一步,臉上有著震驚和狼狽,像是被拆穿了一直隱藏的那一麵,把真實赤裸裸又醜陋的掀開來。


    “不……我隻是……我隻是想幫你,就算我們不成夫妻,可……”


    “可還能什麽?不能成妻,還能成妾,是嗎?”她輕聲說出了他沒說出口的話。


    她眼裏的嘲諷明顯得讓他幾乎無法正視她,韓文諾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隻覺得今日或許他根本就不該追過來,就不該說那些話,把最後那一點情分給消磨得不留任何痕跡。


    韓文諾沉默了會兒,紅著眼看著她,到了如今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跟著他走的打算,再說下去,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可明知道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想問最後一個問題。


    “伶兒,說了這麽多,說穿了,不就是你已經對我沒了情分嗎?”


    韓文諾能夠考上舉人,也不是真的傻,在她把話說得這麽明白後,他多少也感覺到她不是欲拒還迎,而是真的對他沒有了半點情分。


    “是。”她迴答的果斷,事實上這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他的眼裏滑過一抹傷痛,明明還是那樣熟悉的臉,可為什麽能夠說出這樣傷人的話?她是單純因為沒了婚約所以才如此,還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心裏已經有了別人?


    他將眼神投向她的身後,那裏不知道何時站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冷冷地看著他們的方向,他即使不問,也知道那男人肯定和她有所關係。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但是從那人的氣質還有穿著來看,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韓文諾想起自己家那座已經許多年的小院子,又想起之前曾經見過的國公府,一種莫名的情緒啃噬著他的心。


    傳兒能夠這麽幹脆俐落的承認對他沒有了半絲情分,是不是因為已經把心思都放在那個男人身上?


    “你那日離開後,我總是想,若是你能夠再堅持一下,說不定我娘就會支持我們的親事……看來,一切果然


    是我多想了,你的心早已不在我這裏,就算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留戀那樁婚事的。”他有些苦澀的說著,好像他才是那個被拋棄的人。


    蒲梓伶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可憐又可笑。


    明明就跟他娘一樣,覺得原主的丫頭身分已經配不上他了,忘了這些年是誰供著他念書,忘了是誰耗了花樣年華等著他,就指責是她早就變心,才想解除婚約?


    “如果你要這麽想,就這麽想吧!我還有事,就不多說了。”蒲梓伶不願再和他瞎扯。


    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懦弱得永遠隻往別人身上找理由,卻從來不去想想這世界上哪裏有無緣無故的好,和無緣無故的恨。


    她現在隻希望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唉!總覺得午門縣和她大約是有些相克的,要不然怎會事情接二連三地來,就連想避開的韓文諾也離這不遠,遇見的機會太高了,總讓人不是那麽高興。


    她轉頭準備去看看那些衙役事情辦得如何了,卻在轉身的時候,見到歐陽霄站在遠處看著她。


    她以為他會走過來,可是他隻是在原地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蒲梓傳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可是他沒有走過來詢問和她說話的人是誰這樣的問題,讓她心裏不由得鬆了口氣。


    說實話,如果兩個人直接碰麵,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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