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家應該很清楚了吧,這兩位醉鬼不是別人,正是若望和弗比斯。而那位徘徊在酒店門口,一直在監視他們的人,不用說就是我們的副主教克洛德先生了。由於這兩個酒鬼喝得實在不少,所以他們看起來明顯腿腳不靈活,走起路來也是歪歪扭扭。而後麵那個穿著黑色大鬥篷的人不管這些,他輕手輕腳地跟著前麵的兩個人。弗比斯的酒量要比若望大些,所以此時他比若望要清醒一些。鬥篷人一邊很謹慎地跟蹤著,一邊認真地聽他們談話,而且還從這些有意思的談話中抓住了如下幾句:

    “哦,親愛的大學生若望先生!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去約會了,現在馬上就要到七點鍾了!”

    “您隻管忙您的去吧,不用管我!對了,我看見了星星和火花,就像丹浦馬爾丹的城堡一樣開了花!”

    “我敢拿我奶奶的瘤子發誓,若望您說的真他媽離譜……不過,好心的若望,您還有錢嗎?”

    “校長先生說得對,一點沒錯,它的確是個小錢包。”

    “若望,我最最親愛的老夥計,您知道的,我待會要和那個女人在聖米歇爾橋上約會,可是我們沒有地方可去,所以隻能去附近找旅館,不過你知道,那個旅館的老板娘絕對不會賒賬的,我必須付錢,我求求您了,好若望,您那個副主教哥哥的錢包裏的錢真的花光了嗎?連一個子都沒有了嗎?”

    “剛才的時光真美好啊,我們在酒桌上消磨了好幾個鍾頭!”

    “真他媽的見鬼!淨胡扯!若望,您身上到底還有沒有錢了啊?要不,就算你身上現在長滿了癤子,我也要搜你的身了。”

    “先生,加裏雅鞋街一頭有個玻璃廠,另一頭有個蒂克賽昂德裏街。”

    “對,你說得太對了,若望。看在上帝和瑪利亞的份上,您給我一個巴黎蘇,我保證您能睡上七個鍾頭!”

    “安靜點!蠢貨,聽聽這迴旋曲的節奏……

    有朝一日鼠吃貓,

    阿拉斯蒂歸王朝;

    聖若望日一到來,

    汪洋大海結冰塊;

    阿拉斯人冰上走,

    背井離鄉無處投。

    弗比斯不耐煩了,他大聲嚷道:“好了,好了,你這個異教徒,你小的時候怎麽沒被你媽的腸子勒死啊?”他使勁兒把若望朝牆邊推去,而若望便順勢倒在菲利浦·奧古斯特的石板路上。不管怎麽說,酒鬼們還是有那麽一點同情心,而弗比斯也正是受這點同情心的驅使,他才伸出腳尖把若望踢到了街角的窮人的枕頭上的。很明顯,這個枕頭正是上帝為那些無處安身又饑寒交迫的窮人準備的,而弗比斯這一腳正好讓若望枕在一顆大白菜上,轉眼間,醉鬼若望便鼾聲如雷。可弗比斯好像還是沒有解氣,繼續對打著鼾的若望說道:“要是一會魔鬼的車子從這裏經過,把你帶走,那就太好了。”說完,他便搖搖晃晃地走了。

    穿黑色大鬥篷的人此時也走了過來,不過他並沒有立刻跟蹤弗比斯,而是站在若望身邊猶豫了一會,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可最終他還是選擇跟弗比斯繼續向前走。

    如果讀者們不介意的話,我們就把若望·孚羅洛·德·梅朗狄諾丟在這裏,由星光看護著他繼續睡覺做美夢吧,而我們跟上鬥篷人和弗比斯去看看,下麵發生的事情。

    當弗比斯隊長搖搖晃晃地走到拱廊聖安德烈街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後麵竟然一直有人跟蹤他。他走,後邊的那個影子也走;他停,後邊的那個影子也停。但是,這並沒有讓我們的弗比斯隊長感到多麽不安,他自言自語地說道:“管他呢,反正我身上現在一個子兒都沒有!”於是,弗比斯繼續往前走,後麵的黑影願意跟就讓他跟著好了。走到奧坦學院門前,弗比斯停住了腳步。他是在這裏接受的早期啟蒙教育,由於壞孩童的頑劣習慣依然存在,所以,他每次經過這裏時,無一例外地都會對大門右邊的雕像進行一番迫害,而這尊雕像是比埃爾·倍爾特昂紅衣主教的。而這次,盡管是深夜,可弗比斯照樣對這尊雕像進行一番摧殘。隻見他走到雕像旁邊,並四下看了看,正好街上空無一人。當他蹲下準備把靴子上的鉤子扣起來的時候,忽然他發現身後的黑影慢慢地向他走了過來,然後便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身後。這個黑影比紅衣主教的雕像還黑,不僅如此,那個黑影的眼睛裏還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並死死地盯著他。

    弗比斯是禦前弓箭手衛隊長,可謂身經百戰,因此,他絲毫不在乎這麽一個半夜出現在他背後的小毛賊。但是,這個走動的塑像好像一個幽靈一樣站在他麵前,忽然他想起了一個傳說:在巴黎,有那麽一個妖僧,他總是出沒於寂靜無人的深夜裏,而後在大街上閑逛。這個傳說讓弗比斯瞬間害怕起來,盡管他是身經百戰的隊長,可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亂動。最後,弗比斯壯了壯膽子,臉上掛著一絲硬擠出來的微笑,然後開口打破了沉默:“尊敬的先生,如果您真是如我想象的是個強盜的話,那恐怕這次要令您失望了,不為別的,就因為我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人,我隻是個窮人,真的,我現在身無分文。如果您願意的話,請您考慮一下別人吧!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所學校的小教堂裏倒是有一個值錢貨,那是一個用真正上好的木頭做的十字架,並且上麵還鑲著銀子呢!”

    盡管弗比斯的話聽起來已經相當客氣了,可那道黑影依然不為所動。忽然,出人意料地從黑影中伸出兩隻手,猶如鷹爪一般死死地鉗住了弗比斯的雙臂,與此同時,那個黑影開口說話了:“弗比斯·德·沙多倍爾衛隊長!”弗比斯一聽那個黑影竟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頓時心中一顫:“見鬼!看來你認識我!”而那個黑影繼續用陰沉的語氣說道:“我何止是認識您,我還知道您要去赴一個約會。”“是呀!”弗比斯已經完全被驚呆了。“在七點鍾?”“是的,距離現在還有十五分鍾。”弗比斯還是很疑惑,他不知道這個人是如何得知的。“在那個聖米歇爾橋旅館?”“是的!”弗比斯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麽了。忽然,那個黑影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一下子變得很憤怒:“你這個無恥下流之人!是和一個女人約會吧?”“對,我承認。”“那個女的叫什麽名字?”黑影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愛斯梅拉達!”弗比斯說這句話的同時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

    弗比斯剛說出這個名字,那雙有力的爪子便使勁兒地晃動著他的胳膊,並且那個黑影還大聲吼道:“不,你說的不是真的!”見狀,我們的弗比斯衛隊長也被激怒了,於是他使勁兒掙脫了那個人的雙爪,而且還神情傲慢地把手放在了那把唿之欲出的長劍上。但是黑衣人好像並不懼怕他,站在那裏仍然是一動不動——當時如果有誰在場的話,肯定會被嚇壞的,這簡直就是一場唐璜和石像的搏鬥。

    “基督和撒旦!”弗比斯大聲嚷道,“從來都沒有人敢指責我們沙多倍爾家族不誠實,有本事你敢再說一遍嗎?”

    “你說謊!”那個黑影仍然堅持地說道。

    頓時,弗比斯被氣得鋼牙緊咬,他心想:什麽強盜,妖僧,幽靈……都他奶奶的給我滾蛋,老子現在隻看見老子的尊嚴正在被人踐踏。“好,很好,”弗比斯此刻麵目猙獰,憤怒地說道,並一下就把手中的長劍拔了出來,“對,你很有種,就是現在,我要將你的胳膊和腿砍下來,要將你的鮮血灑滿這條街!來啊!來啊!混蛋!”

    可是,那個黑影仍然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這樣,兩個人對峙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看見弗比斯仍然擺著一副一決生死的樣子,黑影開口說話了:“弗比斯隊長,難道你不記得你的約會了嗎?”很明顯,他的聲音中夾雜著刺痛。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我們的衛隊長弗比斯徹底平靜下來。本來,弗比斯是一個極容易衝動的人,隻要火氣一上來就立刻火山爆發,但是這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一滴水就可以讓他平靜下來。弗比斯現在平靜了,而且他還緩緩地放下手中的長劍。這個時候,那個黑影又說道:“弗比斯先生,這樣吧,你還是先去赴約吧。但是你要記住,明天,後天,或者是以後的任意一天,我都準備隨時取你的性命。你給我等著吧!”

    “真的嗎?你不會在騙我吧?”弗比斯其實也不想這樣,不過,他需要一個台階下,不然他堂堂的隊長就太沒麵子了,“一次約會中不僅碰到了劍,還有女人,這可真有趣啊!看來,我的運氣真的不錯,竟然能夠兩者兼得!”說完,他把長劍插迴了劍鞘。

    “趕緊去赴你的約會吧!”鬥篷人說道。

    弗比斯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會這樣說,於是他不好意思地說道:“說心裏話,我現在很感謝你的好意,盡管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過,你說得很對,明天或後天我們有充足的時間來一決雌雄,把上帝賦予我們的身體狠狠刺上幾個大洞。我很感謝你讓我在死之前先享受一番。雖然我現在非常想把你幹掉,然後再去趕赴與那個美女的約會,可是我看出來你也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所以我最後還是決定把這場決鬥放在明天更好一些。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因為馬上就七點鍾了。”說到這裏,弗比斯又是一臉地沮喪,“哦,上帝啊!我差點忘記了,我還沒有借到錢去付那旅館的房費呢!要知道,那個旅館的老板娘從來都不賒賬的!”

    “拿去,去付房費!”弗比斯剛說完,就聽見那個鬥篷人這樣說道,並且還在他手裏塞上了一遝錢。弗比斯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先是緊緊地攥著那遝錢,然後又緊緊地握住鬥篷人的雙手,說道:“上帝啊!您真是個傳說中的大善人啊!”

    “但我有個條件,”就在弗比斯剛說完上麵那句話後,鬥篷人也說出了自己的條件,“為了證明那個女人是你說的那個,因此,你必須把我藏在那個房間的某個角落來證實這件事。”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弗比斯也許是想錢想瘋了吧,他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沒問題,我們今天在聖馬塔開房間,而那裏正好有一個狗窩,你待會兒可以躲在那裏。”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走吧!”鬥篷人說道。

    “很願意為您效勞,先生。”弗比斯說道,“盡管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也許你是魔鬼的化身,但我們今天晚上是朋友了。而明天,我會還你的債——錢和劍一起還你!”

    弗比斯說完之後,他們兩個人便開始趕路了。幾分鍾後,腳下河水的聲音告訴他們,聖米歇爾橋到了。這時,弗比斯對鬥篷人說道:“是這樣,我先帶你去那個房間,你找地方藏起來,然後我再去小堡找那個女人。”鬥篷人沒有說話。接下來,他們倆又走了一段路程,很快便來到一家旅館。門縫裏往外透著燈光,很顯然,這家旅館還在營業。弗比斯使勁敲門。

    “誰啊?”一個老太婆的聲音在裏麵響了起來。

    “上帝的身體!上帝的頭!上帝的肚皮!”弗比斯大聲迴答說,他生怕屋裏的老太婆聽不見。

    隨即,門打開了,一個衣衫不整的老婆婆提著一盞油燈站在了門口。這個老婆婆一看就是駝背,並且無論是臉上,手上,還是胳膊上,全部都是皺紋,除此之外,她的牙齒也掉光了,嘴巴也癟了進去,就連那白頭發也是一直披到了嘴邊,看上去活脫一個長白胡子的貓。

    旅館裏跟老婆婆的樣子一樣,也是那麽衰敗不堪,到處都是髒兮兮的,而灰塵和蜘蛛網更是隨處可見,除此之外,屋子當中還有幾張缺腿的板凳,還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在玩著爐灰。

    這個小旅館簡直就跟一個豬窩差不多!剛一進來,那個鬥篷人便遮住了自己眼皮以下的一切,但是弗比斯卻不同,他依然那麽神氣,並且手裏還不停地晃著那些閃閃發亮的錢幣,嘴裏還說道:“太陽般閃耀的錢幣,給我開聖馬塔房間。”

    老婆婆看到弗比斯手中的錢就變得眉開眼笑起來,於是她趕緊熱情地招待這兩位貴客。一會兒,她接過錢幣並順手放進那個抽屜裏,而後便示意弗比斯兩人隨她上樓。他們剛走,那個正在玩爐灰的小男孩立刻跑到抽屜跟前,拿出那張錢幣,並隨後在裏麵放了一片他剛撿來的樹葉。

    弗比斯兩人隨著老婆婆上了樓,不過,可以看得出來,弗比斯對這裏的一切非常熟悉。上至樓頂,老婆婆把油燈順手便放在了一個箱子上,而弗比斯卻推開旁邊一個黑黝黝的房間門,然後對鬥篷人說道:“請吧,我的朋友!”那個鬥篷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便走了進去。他聽到弗比斯從外麵把門反鎖之後,又過了一會兒,他又聽見弗比斯和老婆婆下樓的聲音,隨即,燈光也看不見了。

    八、臨河窗子的好處

    前麵我們已經告訴了大家,那個穿黑鬥篷的家夥就是若劄斯的副主教克洛德先生。在弗比斯走後,他便獨自開始在那個黑黝黝的小房間裏摸索了。這是一間呈三角形的小閣樓,跟弗比斯嘴裏說的那座“狗窩”相差無幾,說白了,它就是建築師在建造房屋時在頂樓和支撐牆之間留下的一間小屋罷了。這座小屋不僅沒有窗戶,屋頂十分低矮,甚至連直立都不可能。沒辦法,我們這位意誌堅定的副主教克洛德隻能蹲在灰塵和石灰裏,而腳下的這些東西更是被他踩得咯吱作響。他的頭很燙,於是便伸出手去周圍摸索,果然,在地上撿到一塊玻璃,隨即他把玻璃貼在腦門上,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但是,如果有人問這時候副主教是什麽樣的心態,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估計隻有他自己和上帝知道啊!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那便是:究竟是何種力量或命運在控製著副主教,讓這一切和愛斯梅拉達、雅克沙爾莫呂,以及他向來寵愛的弟弟若望弗羅洛、副主教的法衣,甚至還會牽連到這個旅館的老板娘,如此糾葛在一起。也許這個問題很難迴答,但有一個事實是鐵定無疑的,那便是正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在副主教克洛德腦子裏,攪成一團。

    就這樣,副主教先生在黑暗狹窄的小屋中足足等了一刻鍾。他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慢,甚至他都覺得自己等待了一個世紀。忽然,木頭樓梯響了,有人上樓了。很快,克洛德副主教便看到小屋的門被從外麵打開了,而且還走進來了三個人。克洛德看到,走在前麵的是剛那個老婆婆,然後便是得意洋洋的弗比斯,而最後一個果真的就是那個吉卜賽姑娘愛斯梅拉達。愛斯梅拉達姑娘一出現,克洛德便激動起來,而且他的心也跟著怦怦直跳,並且天地仿佛都在這一刻旋轉起來,於是,他眼睛裏便隻剩下愛斯梅拉達了,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巴黎聖母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果並收藏巴黎聖母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