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個剛才出來解圍的人看見自己的使命已完成,便又想隱退到柱子的陰影中去。如果不是剛才的情況危急,他可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知道他的存在。然而,站在人群最前麵的兩位姑娘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剛才台上發生的一切。就在他準備隱退時,其中一個姑娘對著他招手並說道:“老頭兒,過來一下。”“不能這樣叫,麗埃納德。你看他這麽年輕,怎麽能叫人家老頭兒呢?還是稱唿‘先生’更為得體一些。”旁邊一位長得十分漂亮的姑娘說道。於是,先前開口的那位姑娘又稱唿了一句:“先生!”那位從柱子後麵出來的人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並且說:“找我有何貴幹,小姐?”麗埃納德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說道:“哦,沒什麽,是這位叫做吉絲蓋特·拉讓新的姑娘想跟你說幾句。”說完,她向旁邊的姑娘指了指。吉絲蓋特馬上羞紅了臉,趕緊為自己辯解:“不是我叫你過來的先生,隻是她剛才稱唿您為老頭兒,我覺得應該稱唿您為先生。”兩位姑娘不好意思地都低下了頭。那個人卻好像很有和她們聊天的興致,便問了一句:“那您二位就沒有別的什麽話想對我說嗎?”“是的。”吉絲蓋特紅著臉答道,麗埃納德也是搖頭表示無話可說。那個人頓時覺得無比的尷尬,於是就準備走開。誰知,這個時候,那兩位姑娘再次叫住了他,這次是吉絲蓋特首先向他問道:“先生,您跟剛才的那個人認識?”“您是說剛才台上的那位“朱庇特”嗎?”“對,我說的就是他,看樣子您和他很熟啊!”麗埃納德說道。“不錯,很熟,他的真名叫做米歇爾·吉博倫。”麗埃納德緊接著又說了一句:“他那身裝扮好有氣勢啊!”相比於麗埃納德的直接,吉絲蓋特卻顯得有些靦腆,隻見她怯生生地問:“待會上演的宗教劇,會很有意思嗎?”那個人沒有思考就胸有成竹地說道:“放心吧,小姐,保證很有意思。”麗埃納德又問道:“能再說下這部戲的名字嗎?剛才沒有聽清楚。”“叫做《聖母瑪利亞的正確裁決》,小姐。”“哦,但願是一出好看的戲劇。”接下來又是彼此的沉默不語。

    不過,還是那個柱子後麵的人有經驗,他首先打破了尷尬的局麵:“這出戲還沒有上演過呢,絕對是一出好劇。”吉絲蓋特好像突然間想起了什麽,就又問道:“那就不是兩年前,教皇使節入城時上演的那幕劇了?聽說那部劇裏還有兩個年輕的姑娘……”“對,她們扮演美人魚。”麗埃納德也想起來了。“不光演美人魚,她們還一絲不掛呢!”那個人又說了一句,隻見兩位姑娘立刻羞得臉通紅。那個人繼續往下說道:“不過,今天上演的隻是個宗教劇,聽說是專門為弗朗德勒的公主寫的。”“那裏麵唱牧歌嗎?”吉絲蓋特好奇地問道。“當然沒有,劇種之間的界限是比較嚴格的,如果上演的是一場滑稽劇的話,就可以聽到唱牧歌了。”吉絲蓋特顯然是有些失望:“真可惜!那天的戲中,有幾個村野的男女在蓬梭泉邊打鬧,一邊唱牧歌,一邊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非常的好看。”那個人對此卻不以為然:“上演劇目也要分場合的,上次是給教皇使節看的,而這一次卻是為瑪格麗特公主演的。”“當時,盡管他們用的都是些低劣的樂器,但奏出的樂曲卻很美妙動聽。”很顯然,麗埃納德也是覺得兩年前上演的劇目更有意思。“說實話,那天的演出真的很棒,而且為了給路人解渴,噴泉的三個泉眼中分別噴出的是葡萄酒、牛奶和花蜜酒,隨便讓大家喝。”吉絲蓋特很興奮地說。麗埃納德又接著說道:“在蓬梭泉的周圍有三個泉眼,在那裏演出過一場耶穌受難的戲,隻是扮演耶穌的演員沒有對白。”這兩位姑娘饒有興致地聊起了兩年前上演過的那出劇。

    “前麵一點,就在畫家門口兒,還有幾個人,穿戴極其華麗。”

    “你還記得嗎?在聖無辜嬰兒泉那邊,一個獵人帶著一群獵狗追逐著一頭母鹿,獵犬狂吠,號角聲音也是分外的響亮。”

    “還有,在巴黎屠宰場搭建了一個高台,上演攻克狄哀普城堡的場麵。”

    “你一定記得,吉絲蓋特,當教皇的使節經過時,我們的軍隊正猛烈攻擊,英國軍隊被打得潰不成軍了。哈哈。”

    “還有,在小堡的前麵還有很多漂亮的人物。”

    “還有,貨幣兌換所橋上黑壓壓的都是人。”

    “我記得很清楚,麗埃納德,正當教皇使節經過時,突然間從橋上飛起了幾百隻各式各樣的鳥雀,那場麵可真是壯觀。”這兩位姑娘津津有味,樂此不疲地迴憶著以前的演出。然而,旁邊的那個人卻早已經不耐煩了,終於說道:“很抱歉,兩位小姐,今天我們看的不是以前的劇了。”“那您能保證今天上演的一定就比以前的精彩嗎?”吉絲蓋特顯然有些懷疑他說的話。“我當然能夠保證了,拭目以待吧,今天的演出一定會非常成功。因為待會上演的劇目就是我寫的劇本。”那個人最後一句話頓時讓兩位姑娘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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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那個人一臉的歡喜,顯然對自己剛才說的話十分得意,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這出戲劇的製作是由兩個人完成的,一個是若望·馬爾尚,舞台就是他負責搭建的;另外一個人就是我,我叫比埃爾·甘果瓦,負責寫的劇本。”就他這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估計即便是《熙德》的作者自報“比埃爾·高乃依”時也比不上他。

    就在這位比埃爾·甘果瓦洋洋自得之際,台下的觀眾又開始鬧場了。原因很簡單,從剛才那位“朱庇特”宣布戲劇馬上上演到現在,再加上甘果瓦跟兩位姑娘嘮叨的這段時間裏,舞台上依舊是沒有任何動靜。對於觀眾來說,隻要你告訴他們戲劇馬上開演,他們就會變得很安靜,這種安撫觀眾的手段曆來都是很有成效的。可是,那群大學生們卻不是那麽容易被騙的,此刻,他們又開始嚷嚷起來。

    首先開始叫嚷的依舊是“磨坊”若望:“赫—拉—嘿!朱庇特,聖母太太,你們這會兒死到哪裏去了?難道你們耍我們不成?告訴你們,再不開演,我們可就真的不客氣了啊!”還別說,若望的話還真有作用,舞台上還真有了聲音。

    若望的話音剛落,舞台上的帷幕便緩緩地拉開了,從裏麵出來四個穿著豔麗,塗脂抹粉的人,隻見他們從舞台側麵的梯子爬上了舞台,排成了一隊,然後對著觀眾深深了鞠了一躬。經過整整一個上午的等待,演出終於開始了。

    穿著豔麗的四個人向觀眾鞠躬,立即是博得了熱烈的掌聲。緊接著,在一片虔誠的肅靜中,這四個人就一本正經地吟誦起了開場詩。不過,詩的內容是繁瑣冗長的,為了不讓讀者受罪,我們姑且省略掉。更何況,當時觀眾感興趣的主要是他們的裝扮,並非是他們所扮演的角色,這種情況直到現在都是如此,當然,這樣說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台上的四個角色,統一穿著黃白相間的長袍,隻是質地不同罷了:第一個人穿的是金銀錦緞袍,第二個人穿的是絲綢袍,第三個人穿的是呢子袍,第四個人穿的是帆布袍。並且他們各自手裏拿的東西也不一樣:第一個拿的是一把寶劍,第二個手持兩把金鑰匙,第三個托著一杆秤,第四個手握一把鐵鍬。這四樣東西的標致可謂是一目了然,但依舊有一些“聰明的懶漢”看不明白,為了幫助他們,這四件質地不同的袍子的下擺都還繡了幾個黑色的大字,以此來表明他們四人各自的身份:錦緞袍繡著“貴族”,絲綢袍繡著“教士”,呢子袍繡著“商人”,帆布袍繡著“勞工”。另外,隻要是經常看戲劇的人都能一眼看出男女角色服裝的不同:男角色穿的袍子短一些,並且頭戴披風帽;而女角色穿的袍子要長一些,頭上戴的是氈邊帽。

    開場詩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除非是有意裝糊塗,否則任意一個人都能明白:勞工娶了女商人,教士娶了女貴族,但是這兩對美滿恩愛的夫妻都沒有自己的孩子,他們隻是共同擁有了一個嗣子。這兩對夫妻都視這個孩子如己出,對他寵愛有加,並且一致認為這個孩子是最優秀的,因此他們就決定給他找一個漂亮絕倫、溫柔賢惠的女人做妻子。為此,他們先後拒絕了可愛的特瑞比宗德公主,大可汗的美麗的女兒,落落大方的哥孔德女王,以及另外幾位絕代佳人。最後,他們實在是疲倦不堪了,便來到這裏的大理石桌子上休息。當然,他們在休息的時候也沒有閑著,而是對觀眾大肆宣揚他們信奉的哲理,隻不過這些哲理對於當時的人來講已經非常熟悉了,拿這些哲理去文學院考試混個學士帽是很簡單的事情。

    這四個人物大談特談他們的哲理,偶爾還會拋出一些隱喻,不過,在台下,最全神貫注的觀眾也沒有剛才那位跟兩位漂亮姑娘交談的比埃爾·甘果瓦的注意力集中,因為他是該劇的作者,他不僅需要關注舞台上的演出,還要留意台下觀眾們的反應。觀眾每一次的熱烈鼓掌都會讓他在心裏激動不已,看來,他很快就會沉醉在掌聲和自得之中。然而,他好像原本就不是個走運的人,一個人的出現以及緊接著發生的一件事情徹底打亂了他美好的心情。

    一個穿著襤褸的乞丐,穿梭於台下的觀眾群中,不過,看樣子他是沒有什麽收獲。於是,他突發奇想:若是自己站在舞台上,引起眾人的注意,或許能夠博取大家的同情和施舍。於是他自作聰明地爬上了專用看台的柱子,並順勢爬到了那個分割看台欄杆的木板上坐下,然後絲毫不加掩飾地把他那肮髒的衣服和他右胳膊上那個令人作嘔的瘡展示給所有的人看。如果不是“磨坊”若望第一個發現並且發出一陣狂笑的話,也許當時的場麵還不至於太過混亂。若望一看見那個乞丐,就毫無顧忌地大嚷道:“快看那,臭乞丐也參加演出了。哈哈……”

    很多人也許都有過這樣的經驗:當你向滿是青蛙的池塘裏丟一塊石頭,或是朝著一群鳥開上一槍,立刻就會引起一陣驚慌錯亂。此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所有的觀眾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那個“聰明”的乞丐。這個乞丐好像經常幹這種“出人意料”的事情,隻見他沒有一絲慌張,顯得異常老練,待他坐定之後,開始向觀眾乞求:“老爺太太們,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吧!……”這突然發生的一幕,直接將這部戲的作者比埃爾·甘果瓦氣得渾身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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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喂,這不是我們可愛的克洛潘·圖意弗嗎?老夥計,我記得你的瘡不是長在左胳膊上的嗎?怎麽現在跑右胳膊上了?還有,怎麽幾天不見你的腿也瘸了?”若望好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似的,又大聲嚷道。說完,他還以一個非常靈敏的動作,朝乞丐右手拿著的一個破氈帽裏扔了一個小銀幣。誰知,那個乞丐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他的乞討:“老爺太太們,可憐可憐我吧!”

    這個小意外倒是博得了在場觀眾們的歡心,尤其是那些大學生們,他們認為若望尖銳的聲音和乞丐乞討的聲音是到目前為止最為出色的演出,精彩程度甚至超過了台上的戲劇。當然,這也使比埃爾·甘果瓦極其生氣,隻見他氣急敗壞地朝著愣在台上的四個演員吼道:“你們接著往下演,不要理會他們!混蛋!”他此時恨不得馬上殺了若望和那個搗亂的乞丐。

    這個時候,有個人在背後拉了拉他的袍子,他憤怒地轉過身來,原來是吉絲蓋特小姐。隨即,甘果瓦深吸了一口氣,又換了一副紳士的樣子。隻見吉絲蓋特怯生生地問道:“先生,請問這出戲還繼續嗎?”“當然。”甘果瓦語氣異常肯定地說道,不過,很顯然他對這個問題有些惱火。不過,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吉絲蓋特又不知趣地問道:“那,您可不可以給我……”甘果瓦隨即打斷了她:“您是想讓我給您透露劇情,是吧?”“不是先生,我隻是不太明白他們剛才演的是什麽。”吉絲蓋特很無辜地說道。這一下子就惹怒了甘果瓦先生,他在心裏狠狠罵道:“真他媽的是個白癡!”於是,他轉過身再也沒有理她。

    台上的演員此時是聽從了甘果瓦的話,馬上就又開始了表演,嘹亮的聲音再次把觀眾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台上,不過仍然是錯過了許多精彩的詩句。局麵再次恢複了平靜,觀眾安靜了,大學生們也不作聲了,就連那個乞丐也不乞求了,而是貪婪地數著帽子裏的幾個小銀幣。一時間,演戲又成了大廳裏唯一的調子。

    說實話,這部戲劇演得還真不錯,哪怕是用我們今天的眼光去看它,也有很多值得肯定的地方。美中不足的是,敘述太過於冗長,顯得有些空泛,如果能多分幾個章節就好看多了。難怪那個甘果瓦忍不住為自己能寫出這樣的戲劇而沾沾自喜了。

    舞台上那兩對美滿恩愛的夫妻,仍舊在不辭辛勞地為他們自認為優秀的嗣子找尋著妻子,他們的足跡遍布世界的各個角落,但仍然一無所獲,始終都沒有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現在來說一下那位最優秀的嗣子。此時的嗣子並沒有什麽快樂可言,而是很憂傷地隱居在昂布瓦茲。正如那兩對夫妻所說,這個未婚青年英俊不凡、器宇軒昂,而且他還是法蘭西獅王的兒子。這種比喻實在有點不靠譜,剛才他們還在稱讚他是海豚呢,這會又成了獅子的兒子了,這樣的比喻也許應該出現在博物誌裏吧,真是可笑。不過,我們應該對此表示理解,當對所稱讚的人懷有極深的感情的時候,錯用比喻也是義氣之下經常會犯的善意的錯誤。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繼續欣賞我們的戲劇吧。按照規定,這出戲劇大概在下午四點的時候才會結束。

    正當台上的女商人和女貴族吵得不可開交之際,正當勞工吟誦著打油詩“林中何曾見過如此兇猛的野獸”的時候,突然間,一聲巨響傳來,原來是貴賓看台的門打開了。這道門原本就不應該關上,現在打開更有些不合時宜。

    “波旁紅衣主教大人駕到!”一個十分洪亮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大廳。

    三、紅衣主教大人

    可憐的甘果瓦啊!即使聖·若望教堂所有的鞭炮一起炸響,即使二十張弓箭集體開弓射擊,即使畢利炮台名聲在外的蛇形炮蛇形炮:巴黎圍城時候,1465年9月29日星期天,它一炮炸死了7個勃艮第人。轟擊,即使聖殿門倉庫裏全部的火藥都被引爆,以上種種產生的聲響,都不如此時這一聲“波旁紅衣主教大人駕到”讓甘果瓦更為震驚。

    其實,倒不是甘果瓦畏懼或看不起紅衣主教大人,因為他還沒有軟弱或者傲慢到這種地步。甘果瓦這種人品格高尚而堅毅,謙讓中帶有文靜,富有理性,同時他又恪守四德:四德為正義、謹慎、節製和魄力。像他這種開明理性的人在當時的法國是萬中無一的,也許我們稱唿他這種人為“哲學家”也不為過。我們不妨從這類哲學家的先導杜·布厄爾的言辭中,來了解一下這類優秀人物的全貌:“就民族而言,我是一個巴黎人,但我崇拜言論自由,我甚至對孔迪親王孔迪親王:曆來是法國國王大弟弟的封號。殿下的叔叔和弟弟那兩位紅衣主教大人也宣傳過言論自由,但同時我又十分的尊重他們,並不和他們中任何人發生矛盾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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