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卡的原稿她是見過的,如今框進相框中的已上好顏色,藍衣、黑發,還有緋紅的頰,躍然於紙上。


    「還是被你看見了。本來……我是想收起來的。」徐光磊循著她的目光也看著那四幅水彩,「但又覺得隻因為要拍雜誌照、因為阿任要來就把它收起來,似乎又太過刻意。」他尚未迴頭,隻輕歎,「不過如果知道今天來當助手的是你,大概我會改變主意,至少反過來掛吧。」


    當他從水彩畫裏她堅定的表情中抽離視線,迴過身來,戴詩佳依然驚訝得雙眼有些發紅。


    他頓時心中微緊。徐光磊可以對任何人說謊,甚至對鏡中的自己,他可以打死不認對戴詩佳仍有感覺,可以辯稱分手後能做朋友。然而家中大掃除多少迴了,閑來無事躺在沙發裏看書時餘光瞄見,掛在那個位置的畫怎麽也收不起來。如同她從來就不可能在腦中被消除掉,除非失憶,否則那鮮明色彩無法輕易抹去。


    微紅微濕的眼眸緩緩轉向他,戴詩佳不發一語,那表情像無助又或無所適從,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又被徹底影響,無論如何地努力掙紮都宣告無效……他胡亂地猜測,不可抑製地揣摩她的想法,更瘋狂地渴望她就如他想的,因為那也完全是他自己的心情。


    「如果是黃小姐來拍照呢,你也會把它收起嗎?」她發誓,她的嘴完全不受控製,像律師這種生物的反射動作,被訓練得要先發製人,問那些最艱難的問題。戴詩佳後悔地咬咬唇,她在幹嘛?一句話可以泄露太多心事,徐光磊會怎麽想?黃穎紋?徐光磊眉間輕皺,為什麽這名字會出現在他們的對話裏?她若問起黃穎紋,是不是代表他也可以過問那個在白色情人節吻她的大男孩?


    但,他們真的要把所有的是是非非都攤開來說嗎?說了,又怎樣呢?說了他們就能迴到過去,從此相親相愛皆大歡喜?


    如果有這麽容易,當初又何必分手?


    整日關於他的思緒轉不停,轉到她暈頭了,不該說的話也脫口。此刻再看,什麽成為朋友、什麽過去的讓它過去,隻是種催眠。


    戴詩佳十分後悔,十分、十分地後悔,她實在不必那麽敬業,近來工作量增加,上星期小溫先生也說了,她若抽不出時間,暫時可由童秘書去參加早餐會;她也不必強逼自己去成為老弟口中那感情成熟的人。戀愛學分不及格又如何?她天生不聰明伶俐,注定隻能一次做好一件事,現階段該在新部門好好表現,其他會影響心情的人事物,若學不會不放心上,是不是該眼不見為淨?


    她輕輕別過臉去,幾乎要直接去拿包包走人。


    而像是算好了時間似地,戴詩任在這時在門外吼道:「快幫我開門!我沒手——」


    阿任又再拍門,徐光磊隻有起身將門打開,迎麵而來的是層層疊疊的食物跟「會嗎?我很餓,一定吃得完。」徐光磊幫他搬走上層的飲料,戴詩任將披薩紙盒放到老姊清出的桌麵,隻是她始終低頭,藉搬東西背過身,他空出手一把拉住,「姊,怎麽了?你臉色不太好。」


    「我……我想先——」想先迴去。話才說到一半,戴詩任狐疑地看向徐光磊,急診室跟警察局的畫麵登時在腦中重播,戴詩佳倏地振作精神改口道:「我想先吃了!我快餓死了,剛才點心時間你們還有吃巧克力餅幹,我可是什麽都沒吃。」她瞬間換了語氣,掀開其中一盒披薩,拿起一塊豪爽地大口咬下。「好吧,那就吃吧。」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片刻,戴詩任聳聳肩,很自動地拿起電視機遙控器按開。「老徐,來吧,我叫了老板推薦的夏威夷、奶油龍蝦跟香草肉九,這邊還有薯塊。」


    徐光磊目光在她狂吃的表情上停留一會,垂下眼再抬起時,迎上戴詩任的打量,扯開笑道:「我拿杯子來倒可樂。」


    戴詩佳專心看著電視,她最愛的旅遊生活頻道正巧播著義大利酒莊巡禮,是手中披薩的最佳配菜。後來他們拿可樂乾杯,彷佛與電視中的畫麵僅一線之隔。


    她不看他’不搭話,僅僅是吃得津津有味。經過他們剛才那段被打斷的尷尬對話,徐光磊不訝異她不想和自己說話:她從前鑽牛角尖的習慣便是如此,偏要一個人想清楚,別人說的話怎麽也聽不進去。然而壓抑在心中的疑問逐漸醞釀成一種不悅,輕易令他失去冷靜,整日溫柔的表情已不複見。


    老弟從小看電視時就愛評論,一下說哪種酒他喝過實際上如何如何,一下說喝酒應該怎麽配食物,還說這次有帶兩支酒迴來,有空可以一起喝。戴詩佳雖然已經很飽,然而還是往嘴裏塞薯塊,怕一旦嘴巴停下來會不知如何接話,對於老弟的提議,她敷衍地伸出大拇指附和。


    電視節目及阿任帶出的話題令客廳不沉默,但他們兩人迴避著彼此的眼神,徐光磊認為阿任不可能沒有察覺,隻是不願當著他姊的麵問起罷了。


    手工的窯烤披薩不大,就算戴詩任買了三個迴來,兩個男生加上一個爆吃的戴詩佳,半小時就吃完了。她在心裏一直想著要快些離開,老弟竟然也跟她心有靈犀,茶還沒喝完就說要趕迴去修片。


    「我去開車,你在這邊等——」戴詩任拋了拋手中鑰匙。


    「我去開吧。」戴詩佳確信自己不會聽起來像在逃命,「我剛吃超多的,正好散步一下。」


    「……你又不知道我停哪。」戴詩任實在很不忍心戳破她。


    「你就幫老徐收一下桌子,我很快就到。」戴詩任拍拍她肩膀,眨眨右眼,「到了我再上來跟你一起搬東西。」


    該死的家夥!戴詩佳在心中咒罵,門關上了一會她才緩緩迴身。徐光磊身影在廚房洗杯子,老弟不在,多虧水聲才不顯得過她真的不想再有這種反反覆覆的心情了,今天過後,她會盡量跟他保持距離,至於現在,她至少得做個好助理,以後她絕不會心軟幫老弟,但不代表老弟不能接徐光幕的case,她不會斷老弟的財路。


    是了,努力努力,確定目標後付出努力、不屈不撓,這是她最擅長的。在原地許久,戴詩佳深吸口氣,拿起披薩空盒及剩一半的可樂。


    「迴收是放這邊嗎?」將可樂收進冰箱時,戴詩佳問著。


    「嗯,放在地上就好。」徐光磊晾起洗好的杯子,正擦著手。蔚房的燈隻開了一小盞,她所站之處正好在陰影之中,看見下方的書報沒綁好又蹲下身幫著整理,她將散下的發絲勾到耳後,露出臉蛋。整齊疊好的紙類迴收物上,她發覺那綁繩過短,但使力拉緊仍成功繞了個結,稍稍上揚的嘴角是對自己的俐落收拾感到滿意。前一刻的煩躁不堪轉眼又消散,他溫道:「謝謝。」


    「喔,嗬嗬,跟綁護具一樣的意思。」她打趣說著。


    「你還有在打劍嗎?」他順著問。


    「嗯,最近一周去兩到三次,新部門不加班,館長叫我去幫忙帶學生。去道館很開心,有時我都覺得去太多次了。」戴詩佳盡量語氣輕鬆,好像剛才的尷尬場麵沒發生過,她見到流理台邊掛著抹布,便轉開水打濕,到客廳去擦桌子。


    徐光磊沒來得及阻止,跟在她身後出來。「老實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希望成為劍道老師的。」


    「阿任也這樣說,」她輕笑,名正言順地盯著桌上的汙點,用力擦。「我的確很喜歡教劍,可光教劍是無法生存的一所以現在這樣很好,當個業餘指導老師讓我充分享受r教’的樂趣。」


    他沒有迴話,是因她的迴答有些在他意料之外:當他自信當年明白她的任何想法與立場時,是否也有估錯的時候?


    一席話令他沉默了,戴詩佳暗嘖了聲,是不是她又說錯什麽了?跟他在一起時將對話保持在一個不痛不癢不間斷的水平怎麽就這麽難呢?「關於剛才說的……」他從高處看著蹲低身擦茶幾的她。


    「嗯?」


    「關於你剛才問我的問題,」他看見她手頓了下又繼續擦,徐光磊直道:「問我如果今天是黃穎紋來的話會不會將那幅水彩收起?答案是——」


    「答案是什麽不重要。」戴詩佳驀然站起,笑著截斷他的話。


    徐光磊看著她笑眯的眼。


    「抱歉,剛剛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你不必迴答。」她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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