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劉韋良跟他的死對頭同學一人挑了一樣東西出來讓大家投票。一支德國品牌原木身鋼筆,這筆是今年的紀念特別款,才剛到貨,就算教授已經有多支收藏,撞筆的機率也極小,另一樣是原木跟水晶製品的文具禮盒,包括墨水瓶、壓墨器及筆架。


    店員讓他們自己討論及投票,他站在一旁,眼睛盯著被撇在桌上、眼熟到不行的傳單,以及上頭的注記。


    學生們什麽時候投完票他沒注意,隻見劉韋良轉過頭來跟他說:「就鋼筆吧,謝謝你。我們需要包裝。」


    店員抬起頭時,臉色並沒有太大的異樣,點點頭,領他們到櫃台處結帳。這時劉韋良拿出皮夾,抽出一張卡放在櫃台。


    店員又是一頓,半晌,他拾起,長指滑過卡的突起:如同信用卡,撞月卡上會壓會員的英文名字。「戴小姐在?」


    劉韋良愣了下,「呃……一定要本人才能使用嗎?」


    所以這卡是路邊撿的?當然,他不可能真的這麽問出口。店員微笑道:「一般情況下,是的,是限本人使用。」


    「這樣啊……能不能通融一下?」除了累積點數以外,撞月卡每月可有三次八折的折扣機會。他們剛剛在食品區看到一款很精致的蛋糕,如果這邊可以有點折扣,就能完全不超出預算了。


    「戴小姐是你們的……」店員隻是在行使保障會員權益的問話。


    劉韋良說著:「戴小姐也算是我們的老師,我們在她所在的公司實習,她是指導者。她看我們很誠意的想幫教授買禮物,所以就大方地把卡借給我們用。」店員靜靜聽著,白淨斯文的臉上讀不出太多訊息。他停頓了許久,終是點點頭,過卡給了折扣。


    正當學生們開心地準備付錢時,一名女店員小跑步過來,壓低聲音說道:「組長,十樓有你的外國訪客,請你馬上過去一趟。」


    「外國客人?我今天是站櫃,沒有會。」店員一擰眉,明明離開座位前才確認過行事曆的。


    「那位客人也說她是臨時過來的,沒事先知會,如果你在忙,還是我請客人留下聯絡資訊,先迴去?」


    「我去看看好了。這邊交給你結帳好嗎?貴賓卡已經過卡,同學們要送禮,你等等給他們一張包裝券,讓他們到樓下選包裝材料。」交代完,他轉向學生們道:「我的同事會幫你們結帳,包裝可以到二樓,那邊有專門包裝的櫃位。這卡片……就請你們還給戴小姐。」


    劉韋良從那店員手中接過卡片時,確定自己沒有錯看那嚴厲的目光。


    徐光磊輕輕敲了敲玻璃門後進入,采光良好的會議室裏一人獨坐,聽到聲音,將手中茶杯放下,迴過頭來。


    「……小林太太!」徐光磊訝異地喚道。


    個頭不高的小林太太站起身,鞠了個躬,以帶著口音的英文說道:「徐先生,不好意思,沒有先打聲招唿就過來了。我其實想先看看你的書店,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拜會你,結果看完一樓的特展區就直接上來了。給你造成麻煩了。」


    「不會。別這麽說,小林太太。」徐光磊伸手請她坐下,隨手將身上的店內圍裙脫下,放到一旁椅子上。原則上他每個月都會找一天在櫃位幫忙,他認為親近消費者是了解他們最好的方式,所以今天穿的是店內製服。也多虧了這個好習慣,才終於解開了那個謎——戴詩佳並不是沒有收到他寄去的信。


    分心不過幾秒鍾,徐光磊輕咳一聲,又將注意力放在坐在對麵的女士,禮貌地寒暄道:「您來台灣觀光?小林先生近來可好?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帶你們四處走走看看,看你們想看文具還是吃美食。」


    「我先生他……一個多月前離世了。」小林太太說著,暫將視線栘開。一會,才又道:「本來就有舊疾,所以我們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雖然對我來說還是……」


    她沒有將話說完,但聲音裏充滿了悲傷與想念。徐光磊隻能道:「請節哀……」


    小林太太點點頭,她扶起放在腿上的包包,拿出一個盒子放到桌上,輕輕打開。裏頭紙板切出數條橫線,黃銅製的書簽、標簽藉以嵌住,像音符跳躍在五線譜上。


    「這是我先生最初跟最終的作品。」小林太太垂著眼,緩緩說道:「你看,起先也是這樣敲不平整的,這可不是他故意要塑造商品個性,是技術問題。後來我們的店倒了,他又敲出這樣的作品。說句心裏話,我一點都不覺得是技術退步,因為不安、害怕,或是不服氣、不想認輸這些感情敲出來的不完美作品,和那些他引以為傲的全盛時期作品,那些用尺規才能量出細微差異的東西比起來,是不是更有人味呢?」


    手工造的文具多多少少會有所謂的手感,同樣的物件卻不完全一致,這本就是手造的吸引力。


    隻是現在也有許多店家故意做出那樣的明顯手感,是在製造效果,易顯得匠氣。徐光磊認為這是職人與非職人的分別。前者永遠在克服內心障礙,鑽研技術,朝著完美前進,小林先生就是這樣的職人。


    「他或許隻是想將最完美的一麵呈現在人前,身為妻子,比起風光時刻,我更慶幸能陪伴他每一個誠實麵對自我的時刻。」


    徐光磊長指停在其中一枚黃銅書簽上。


    「這個,送給你。」在徐光磊開口之前,小林太太將小盒推向前,並在他能拒絕之前,又說道:「最後那幾天,他仍惦記著還沒迴覆你的邀請。我想,他會樂意見到我來到杉墨書店,替他看看本來有機會再次為文具愛好者們製作文具的舞台。」


    徐光磊還是未收。小林先生的辭世令他感到非常不舍,雖未曾深交,但用過他製作的文具、在一些簡介中讀過他說過的話,他感覺他是一個內心非常熱情並且認真生活的人。而小林先生的遺物,這身為職人最具代表性的物品,理應留給陪伴一生的妻子。


    「不……小林太太……」


    「他也會希望懂得這些作品的人擁有這些。」她很堅持。


    徐光磊看著她久久,才點頭收下。不管小林太太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把這盒中物相贈,他都該相信她是細細想過的,無論是真正理解丈夫的想法,或是不願睹物思人。


    「我將會迴到娘家那邊幫忙。如果將來有機會,請到我跟哥哥的工作室參觀。」小林太太將一張名片推向前。


    徐光磊從黃銅文具中抬眼,伸手將名片拿過,愣了半晌。「小林太太,你……」


    她在這時起身,又鞠了個躬。「徐先生,謝謝你成為我先生此生的最後一個知音,在他最消沉的時候找到他,提出一起合作的提議,最初與最終總是最特別的。而我……明年春天開始會迴歸赤井工作室,請多指教了。」


    小林太太離開會議室,徐光磊起身相送,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有這麽難以置信嗎?」


    連鎖義大利麵店中,姊弟倆麵對麵而坐,戴詩任明知故問。老姊嘴裏的筆管麵掉出來,不是因為看到窗外什麽驚人景色,又或餐點不美味,單純隻是因為自己剛才說的話。他拿了張衛生紙,傾身貼心地往她臉上抹去。「我跟小關複合是這麽令人訝異的事嗎?」「我……我這是太太太太開心了好嗎!」戴詩佳一時忍不住大吼了聲,隨即撝住嘴向鄰桌道歉,才又小聲道:「什麽時候的事?


    她怎麽都還沒跟我說?」


    「是我請她先別說的,因為我想自己跟你說。」戴詩任道。「跟她交往中的人是我吧,要分手也該是她來談呀。」戴詩佳故意哼道。


    「該跟你道歉的人是我。」戴詩任認真地低下頭,停留了久久才抬眼,「當時我很衝動,老爸逼得緊,英國那邊的學校遲遲沒接受我的申請件,樂團又搞分裂,真的把我弄得心浮氣躁——」


    「偏偏小關又在這時瞞著你答應團長入團,變成替代你的貝斯手……阿任,」戴詩佳秀眉擰起,握握他的手,「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懂,她跟團長逼走你是希望斷你後路,讓你離開台灣時沒有後顧之憂吧?」


    「我懂啊。」他沒有蠢到看不懂別人的好意,隻是……隻是無法接受小關對他有秘密,無法接受她用這樣激烈的方式推自己一把,更無法接受她跟團長同聲出氣,好像他們默契天成一樣。戴詩任承認自己不夠成熟,談過再多的戀愛也無法學會去忍受重視的人有一刻不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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