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紅酒之餘,發覺學湛還看著她,她迴道:「臨時支援我同事,到嘉義去了一趟,一出台北車站剛好遇上塞車,才會遲到這麽久……」


    「辛苦了,你能來就好。你來我們大家都很高興。」孟學湛話中有話。果真如他所料,會員中有幾個亮點是必要的,剛才有幾個男會員問起,怎麽還沒見到戴律師?當然他也有些故意,畢竟光磊整晚站在人群的邊緣,戴詩佳才到,他馬上站到了他們三人圍成的小圈圈裏,難得沒有退出談話的意思。


    才這麽想著,徐光磊忽地將酒杯放下暫離。孟學湛挑眉歎氣。


    跟黃小姐聊起才知道他們在新加坡巧遇,聽她開心敘述兩人在咖啡廳討論訪問內容,孟學湛卻清清楚楚聽出好友感到萬分麻煩。


    好吧,他這多事的媒人沒當成,光磊對黃小姐不感興趣。那麽光磊對這位前女友又是如何呢?孟學湛瞥了眼好友穿梭在人群中的身影,有點摸不清。


    徐光磊走開了,戴詩佳像是沒特別留意,手中酒杯仰高,又喝了口。「這是哪裏的酒?」


    孟學湛轉向她,聳聳肩,「好像是義大利的,剛才餘董開了法國、西班牙、智利、非洲跟義大利的,現在喝到哪了我也不清楚。


    酒不是我的專業領域。戴律師平常喝酒嗎?」


    「喔,我以為是非洲的……不過其實我也不太懂啦。」她吐吐舌,「隻是覺得喝起來很順口,微微辛辣又帶點青草香,非常平衡的大地口味。」


    「……還說不懂,辛辣跟草原味道,剛才餘董也這麽說。」孟學湛揶揄著,幹脆將酒瓶直接拿到他們這桌,訝道:「啊!酒標上說是非洲來的耶。」


    「不懂裝懂,人家會以為你真的懂。」不知何時徐光磊又迴到桌前,將手中盛滿堅果、果乾、起司的小盤放在她手邊,另一手將空著的高腳椅拉近。「灌酒前先墊胃。」


    正讓學湛幫自己倒酒的戴詩佳笑容微微停住,酒杯放在手邊沒有馬上喝。來不及吃晚餐是真的,但此刻最大的壓迫感來自身側,徐光磊微眯的目光提醒她別喝得忘形。唉……她自認酒量不是太差的,可……算了,還是乖乖地先吃些小點。見她吃了起司與餅幹,徐光磊說道:「包包放這吧,不用一直背著。」「呃。」戴詩佳又是微微一僵。


    而他已接過她肩上沉重的公事包放到了高腳椅上,像是多年老友習慣彼此照應,再自然不過的事。


    然而兩人沒有對話,目光甚至有些刻意迴避開來。微妙的氣氛流轉。


    孟學湛看在眼裏,噙起笑。他該識相地走開,別當電燈泡?還是留下以免兩人尷尬?掙紮兩秒,他選了後者……有好戲怎能不看?「一早就去嘉義?」


    打破沉默的第一個問題,真的隻為打破沉默而問。


    不知怎地,這樣不痛不癢的問題令前一刻的窒息感消減了大半,戴詩佳暗暗鬆了口氣。「接近中午才臨時被叫去的。本來今天晚上要繼續留在那邊支援,但上司不批準,所以迴來了。」


    「社會責任部也需要常常出差嗎?」徐光磊順著又問。


    她已逐漸習慣調部門的事,甚至是由他提起,她也盡量以平常心麵對,不會參雜太多自卑感。戴詩佳搖搖頭。「幾乎不需要出差,現在的上司也不喜歡臨時被通知跨部門的支援。」


    「是嗎?這麽人性化的上司是最近才進英盛的嗎?」


    嘲弄的語氣隱隱透著惋惜。戴詩佳懷疑自己真的因為沒先吃點東西墊胃,以致兩杯不到的紅酒已讓她頭暈耳鳴。


    唉,暈就暈吧,暈了別多想就是了。她又喝了口。「以前應該提過的英盛閑人部,這部門一路都是同一位上司帶的。」她還記得也曾與其他同事以戲譫語氣談論「閑人部」,想不到自己會成為當中一員:直到最近,她親身感受部門並不閑,那隻是小溫先生選擇培養出的工作氛圍,一種從容。


    提到「閑人」二字,她兩眼眯成一線,隱忍著白眼,卻掩不住自嘲。徐光磊將她在喝酒後變得放鬆的表情盡收眼底,輕輕低笑。


    「嗯,我記得,不過當時以為你在開玩笑。」畢竟那時的自己難以想像英盛有「閑人」。


    「但我想這是好事,工作與生活是該有點平衡,尤其對於已經太認真的人,實在沒道理要求他們更拚,你說是嗎?學湛。」話到一半,他轉向對麵那笑意咧到耳邊的好友。


    戴詩佳又有點頭暈了,怎麽耳邊的聲音暖唿唿的,像在為她打氣……她將手邊紅酒一仰而盡。


    戴律師唇上染了酒色,孟學湛遲疑著該不該為她再斟滿,光磊卻已將剩下的一點酒倒進了她杯中。


    「喝慢點,而且最多三杯。你喝完這杯就不能再喝了。」他提醒著。


    他提醒的不是她的酒量,而是人在外頭應該守的飲酒規則:這第三杯是他徐光磊親自倒的,她不能賴說忘記喝了幾杯。戴詩佳秀眉輕擰,對那太過理所當然的語氣。


    「人家喝就喝,你管那麽多幹嘛?」孟學湛非常不介意當個欠打的朋友。語畢惹來徐光磊一記斜視,他不怕死道:「你看著我做什麽?戴律師多喝兩杯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夾在中間的戴詩佳認真相信自己喝多了,頭開始痛了。


    徐光磊還是瞅著學湛,看出他濃濃的興味,一會,仰仰下巴道:「會長在後麵揮手叫你,你快點去抱他的大腿吧。」


    「啊?不早說!」孟學湛迴過頭,咬牙切齒一番,趕緊鞠躬哈腰去了。


    遠遠看著學湛頻頻點頭稱是、費心討好會長的模樣,戴詩佳不住噗哧笑出。


    徐光磊也笑了。「會長是學湛咖啡店的最大投資人。」


    「原來如此。」那不難理解他的投人,她問道:「學湛要展店嗎?」


    「準備租下二、三樓,做不同的空間利用。」投資額越談越大,好在會長將一切經營的細節交給學湛自己打理,不幹涉過多,要不徐光磊其實有些擔心咖啡店會失去本來的風格,如同現在的杉墨已非當年的杉墨。然而學湛唯一的妥協,大約就是接下早餐會更多的行政事務。


    「真好!為自己喜歡的事業努力著。」她不由得羨慕起來。


    身邊人不發一語,前一秒還自然交談的氣氛又將僵化,戴詩佳咬咬唇,頭微低的視界裏是他修長的指尖,停在高腳杯的底座。


    正當他們又陷人沉默時,戴詩佳開了口,打破了自重逢以來兩人間始終存在的一層隔閡,以真誠的語氣說著:「你也是,阿——咳,那個……我是說徐光磊,恭喜你,我上次就想說的,恭喜你升上資深采購專員。」他們隻是分手,她沒有失憶,徐光磊本就為成為書店的采購負責人而努力,分隔的時間裏,他仍朝此目標前進,她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是一時脫口還是事過境遷她已不放心上,剛才她幾乎開口喊他阿磊,如同從前。徐光磊心口微熱,溫聲道:「這些事,隻要你願意——也可以做得到。」


    若有似無的嘲弄不見了,他的聲音與她迴憶裏的重疊,溫柔而堅定。


    這樣的轉變太無預警,一下子就剝除她內心某些偽裝、某些逞強。調部門以來,戴詩佳每分每秒都在說服自己,換個地方一樣可以繼續努力,然而事務所裏同事投來的打量,那些背地裏的竊竊私語在她腦中盤旋不去,不可思議地,就因徐光磊的一句話,釋懷許多。


    「嗯。」她頭仍低,重重地點了下,再抬起與他對視時,是帶笑的。「嗯,我會努力。」


    那笑顏就近在咫尺,彎彎的嘴角、淺淺的小酒窩,還有那一笑就慣性輕輕皺起的眉心,令人想為她揉開。在這一刻,身邊靜了。


    徐光磊必須承認他想念這樣的距離,想念他們曾經那麽靠近,他隻要伸手就能嗬護。可惜他不夠醉,所以隻能迴以相同保留的笑,玩笑說著:「誰叫你努力,你這個努力家,就不能留一點給別人努力嗎?」


    「你管我。」她雙頰鼓了鼓,撇過臉。


    那側臉微紅,不知是因酒氣還是燈光……他實在不該追究太深。徐光磊長指推動了酒杯,「戴詩佳,我們從朋友重新開始,好嗎?」


    那聲音輕輕的,幾乎被身邊的嘈雜蓋過,但她確確實實聽到了。戴詩佳握握手中酒杯,舉高輕敲他的,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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