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好幾天,徐姓士族都想找時間和閔斯琳獨處,藉機表明心意,無奈她的身邊總有個皇甫淵跟著,讓他不勝其擾,自然也就無法跟閔斯琳表明他想要納她為妾的意願。


    閔斯琳可不是傻子,她當然清楚徐姓士族的意圖,隻是在尚未尋得銅鏡主人的線索前,根本無法開溜。此外,還有一個人比她還緊張,皇甫淵幾乎是成天圍繞著她打轉,今兒個也不例外。


    “你在幹什麽?”


    老樣子,又是趁夜偷偷摸進她的房間,這迴她沒有受到驚嚇,多少已經習慣了。


    “你不會自己看?”她大小姐忙著把玩手上的珍品,沒有空理他。


    “這些是什麽?”皇甫淵一進門就看見她趴在矮榻上,榻上鋪滿了一些玉器、珠寶,和做工精致的黃金步搖,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金銀財寶呀!”真漂亮。


    “金銀財寶。”皇甫淵用手指數數矮榻上的寶物,居然有十一樣之多,真是太扯了。


    “這些東西哪裏來的?”他彎腰從矮榻上拿了一塊玉佩起來看,雙螭紋雕飾,是典型的漢代風格。


    “你說呢?”想也知道是誰送的,還問。


    “姓徐的那糟老頭給的?!”皇甫淵大吃一驚,臉色非常難看。


    “嗯嗯。”閔斯琳忙點頭。“你看,這支步搖很漂亮吧?帶迴明朝肯定一大堆人搶著要。”賺翻。


    “……”皇甫淵已經氣到說不出話,閔斯琳還沒完。


    “還有房間裏麵這些擺設……”她一天到晚打這些古物的主意。“若是也能帶迴明朝該有多好,生意都做不完。”


    “這些東西無論帶到哪個朝代都很值錢。”皇甫淵潑她冷水。“重點是,你亂收人家的東西,就不怕惹禍上身嗎?”


    “我根本沒有收好不好?”閔斯琳喊冤。“我一迴房,就發現這些東西擱在我的床——我的睡榻上,是那老頭硬塞給我,我可沒開口跟他要,不能怪我。”嘻嘻。


    “說得好聽。”皇甫淵冷哼。“我看你根本就是貪心。”還一股腦兒地把責任往外推。


    “我幹嘛貪心?”閔斯琳不服。“這些東西我家庫房多得是,根本不差這幾件!”況且在明朝書畫都還比這些漢玉好脫手,她貪這些做什麽?


    “既然不差這幾件,你怎麽不幹脆退給那糟老頭,還留著這些東西幹嘛?”強辯!


    “就是不能退才頭痛啊!”她也不想留著這些東西。“我還在想理由,該怎麽委婉拒絕……”


    “騙人!”他一把戳破她的假麵具。“我看你根本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想要人家送的禮!”


    “我才不像你說的那麽貪心,你休要誤會我!”她隻是愛護古物,對美麗的寶物擁有一顆熱切的心——


    “是不是真的誤會,你心裏有數,說出來就難聽了。”他可沒錯過她眼中的神采,簡直是想把這些寶物給吞了。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說得她好像是一個為求寶物不擇手段的女人,她可沒那麽下流。


    “是什麽意思,你自己最清楚,真要我說出來嗎?”她是不是真的那麽下流他不知道,但收那老色鬼的禮就是不對,他就要生氣。


    “你莫名其妙!”沒事跑來罵她。


    “你才貪心!”沒事亂收禮,當心出問題。


    兩人正吵個不可開交,長廊那頭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閔斯琳機警將皇甫淵的嘴巴捂住。


    蹬蹬蹬……


    這次來的人不知道是誰,但他們皆屏住唿吸,不敢亂來,就怕有個風吹草動,對方會闖進來。


    “皇甫姑娘,是老夫。”


    說人人到,才在討論徐姓士族,他便出現在她房門口,可見有些話真的不能亂說。


    “大人,有什麽事嗎?”閔斯琳緊張地咳了兩聲,心中暗暗祈求徐姓士族沒發現異樣。


    “我可以進房間嗎,皇甫姑娘?”徐姓士族終於露出猙獰的麵目,從他第一次見到閔斯琳開始,就打這主意。


    “不行,大人!”閔斯琳驚慌迴道。“呃,妾身、妾身已經就寢了,不方便見客。”唿!


    “皇甫姑娘這麽早便就寢了?”天才剛黑呢!


    “我、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著涼了。”她假裝虛弱地咳嗽,博取徐姓士族信任。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擾。”徐姓士族極不甘心,好不容易她那煩人的哥哥不在,正準備和她月下談心,大獻殷勤之際,她竟然生病了,真是殺風景。


    “謝謝大人體諒……”


    “就是不知皇甫姑娘,是否收到了我的贈禮?”不過也不需要擔心,等到他們成親以後,不但能談心,還能——嘻嘻,想到他就流口水。


    “收到了,大人。”閔斯琳額頭冒汗地迴答徐姓士族,同時還要應付皇甫淵兇惡的狠瞪,顯得十分忙碌。


    “如此一來,皇甫姑娘必定能夠明白老夫的心意,還請皇甫姑娘成全老夫。”徐姓士族決定打鐵趁熱,再也不忍了。


    “心、心意。”該不會是……


    “皇甫姑娘美麗聰慧,又懂得茅山之術,若能與老夫成親,對老夫的仕途定有莫大助力,請皇甫姑娘答應做我的第七房小妾,老夫定不會虧待你。”


    話說到這裏,已經是露骨到不能再露骨,房間內的閔斯琳聽到眼珠子快掉下來,第七房小妾?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


    “皇甫姑娘,你怎麽都不答話?”


    “沒、沒什麽。”因為她被嚇呆了,瞬間變成白癡。“隻是太惡心了——不,我隻是因為太意外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也難怪。”門外的徐姓士族可得意了。“畢竟一般女子,是沒有這麽大的福分,承受如此恩寵。”


    陪一個老頭子睡覺,還要被他像牛馬一樣地使喚叫恩寵?省省吧!她閔斯琳才不吃他那一套。


    閔斯琳在房內大吐特吐,一旁的皇甫淵則是連幫她拍背都小器。活該!早警告過她偏不聽,現在才來惡心反胃,吐給誰看啊?


    “皇甫姑娘,我看你還是多多休養好了。等他日你的身子骨好一點兒,也好為我們兩人選個黃道吉日成親。”


    徐姓士族言下之意,就是即使閔斯琳不答應,也要霸王硬上弓,氣壞房內的皇甫淵。


    這個不要臉的老色鬼,看他一刀砍了他……


    皇甫淵差點衝出房外教訓徐姓士族,閔斯琳見狀連忙阻止皇甫淵,拚命搖頭暗示他不可以,他方才冷靜下來。


    徐姓士族說完話便離開閔斯琳的房間,以為她一定會答應,其實與事實相去甚遠。


    “現在你總算知道,有些禮是不能亂收的吧?”為了一些不起眼的財物,把未來前途都葬送掉,一點兒都不值。


    “你有空在那邊說風涼話,不如幫忙想想辦法,該怎麽脫身。”禮收了都收了,鬼叫有什麽用,想怎麽應對才是重要。


    “能怎麽辦?”皇甫淵好笑地望著她。“隻能逃了,不然呢?”難道真留下來當第七房小妾?


    “不行。”閔斯琳堅定否決。“咱們都還沒有掌握到有關銅鏡主人的任何線索,怎麽走?”


    “問題是那座院落日夜都有人看管,咱們根本無法靠近。”說是荒廢,實際上還是有不少護院在那邊走來走去,委實不好下手。


    “我有感覺,那兒一定埋藏著什麽線索。”說是她敏感也好,但她隱約可以感到那兒有什麽東西在召喚她,也許就是那名可憐女子的靈魂。


    “該死!”他也覺得那院落不對勁,但就是無法接近。“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虧他們想盡辦法混入徐府,眼看著就要無功而返。


    “不,還有一個辦法。”閔斯琳下定決心。


    “什麽辦法?”看她堅決的表情,他深感不妙。


    “假裝答應同那個老色鬼成親,趁著婚宴當日,全府上下疏於防備時,咱們再偷溜到那座院落尋找線索。”隻能這麽做了。


    “可是這麽一來——”


    “我已經決定了!”他們絕不能空手而返,絕不能!


    眼見閔斯琳心意已定,皇甫淵除了焦急之外,隻能乞求老天幫助他們的計劃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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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大人,又要納第七房小妾!”


    “客氣客氣,您不也剛收了第九房,比老夫還行哪!”


    “不不,大人才是真本事,鄙人怎麽敢跟您相比?”


    “好說好說,裏邊請。”


    一向門禁森嚴的徐府今兒個門庭若市,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皆盛裝出席這場婚宴。


    按理說,討房小妾沒有什麽了不起,不需要大費周章宴客,但閔斯琳就是有本事說動徐姓士族舉辦盛大的婚宴,過程免不了又動用玄學之說。


    也因此,家中所有的奴仆包括護院幾乎都被調到廳堂和大門幫忙,時時刻刻都有人守著的荒宅才得以淨空,這也是閔斯琳費盡苦心,甚至不惜答應徐姓士族求親的原因。


    “太好了,都沒人。”閔斯琳和皇甫淵躲在牆角,觀察前方的院落,若非當初他們對它表現出興趣,徐姓士族也不會加派人手護衛,唯恐他們不小心闖進去。


    不管如何,他們總算有機會入內一探究竟,希望能夠順利挖掘線索。


    兩人東張西望悄悄靠近,偷偷摸摸來到了大門口,卻沮喪地發現到,門上鎖了,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


    “這下可好了,要怎麽開門?”皇甫淵失望到用拳頭捶了一下門板,堅硬的門板硬得跟石頭一樣,就算想用蠻力拆開也不可能。


    “不怕,我有法寶。”反之,閔斯琳卻是異常興奮,終於有實際演練的機會。


    “法寶?”皇甫淵一頭霧水地看著閔斯琳彎下腰,從襪套裏麵取出一組長短不一的細針來,感覺她還真有當夜賊的派頭。


    “我師父送我的。”閔斯琳驕傲得跟什麽似的。“她說為了鼓勵我學習到達一個階段,特地送我這組細針,要我好好運用。”


    “……你師父希望你當夜賊?”不會吧,竟有這麽不盡責任的師父。


    “我師父本身就是個夜賊。”閔斯琳理所當然的迴答,讓皇甫淵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這種奇妙的師徒關係,已超過他所能理解。


    “動作快一點兒,當心被人發現房間是空的,那就不妙了。”為了爭取時間,她假裝要先念咒祈禱,把仆人全趕出去,最後還用了一捆粗繩把房門反鎖,拆掉窗子的木條,躍窗而下,犧牲可以說是非常大。


    “沒想到槽溝鎖在西漢就有了,我還以為要到東漢才有這玩意兒。”閔斯琳像發現天大的寶物似地大叫,皇甫淵隻得翻白眼。


    “麻煩專心開鎖好嗎?”他第一次看見這麽熱中古物的女人,連逃命都不忘鑒賞古物,真受不了!


    “再等一下就好。”對習慣挑戰高難度的閔斯琳來說,突然來了一把太簡單的鎖,一時間反而打不開。


    皇甫淵低頭看她靈敏的動作,心想她真的很愛走旁門左道,以前他會看不起她這種不循正統的行為,但現在他反而感激她不循正統,否則現在他們可能還站在長安大街上不知所措。


    “開了。”聽見彈簧被彈開的喀嚓聲,閔斯琳的笑容比任何時刻都燦爛,這代表她學習有成。


    “謝天謝地。”若不成他隻好用劍劈開門板,不過那會引來護院的注意,是為下下之策。


    皇甫淵推開門板,迎麵立即撲來陣陣冷風,兩人不禁打了一下哆嗦,互看了一眼,毅然而然踏進院落……


    在此同時,做為宴客場所的廳堂,卻是熱鬧得不得了,每個人都在舉杯邀酒。


    “請、請。”


    “您也請。”


    到處都是勸酒的聲音,其中以徐姓士族灌酒灌得最猛。他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新婚之夜,整個人的精神為之振奮,壓根兒不知道新娘已經跑了。


    “徐公,您也該請新娘子出來敬酒了吧?”


    “可不是嗎?別自個兒藏著啊,也讓我們瞧瞧!”也許是納妾的緣故,在場的賓客沒那麽尊重新娘子,紛紛喧鬧要閔斯琳出來見客。


    “好好,我這就讓下人去喊她出來。”徐姓士族已有七分醉意,話都說不清楚,頻打酒嗝。


    “好呀!”所謂的名門豪族,教養也不過爾爾,鬧起來跟山野莽夫沒兩樣,隻是多穿了一層偽善的外衣。


    徐姓士族正要轉身吩咐下人,去請閔斯琳來廳堂,一個他極不願意再見到的客人卻不請自來,大大壞了他的雅興。


    “大人。”鏡鋪店主畏畏地向徐姓士族請安,隻見徐姓士族臉一沉,不悅地開口道。


    “你來做什麽?”竟然還敢出現在他的麵前。“老夫不是說過,不想再看到你嗎?”


    “賤仆該死。”鏡鋪店主自個兒掌嘴。“但小的有一件事,非得告訴大人不可,不得不冒壞了大人雅興的險,求見大人。”


    “有什麽事,快說。”當日膽敢私下為他女兒鑄造銅鏡的帳,他還沒有跟他算,竟然還敢來找他。


    “是……懇求大人饒命!”鏡鋪主人還沒開口,便先跪下來對徐姓士族磕頭,此舉引起其他賓客的注意,大家都安靜下來。


    “把話說清楚,快說!”徐姓士族在心裏詛咒,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這不知死活的銅鏡販子就來鬧場,簡直是存心觸他黴頭。


    “是,大人。”鏡鋪店主一邊發抖一邊迴答。“事情是這個樣子的,犬兒、犬兒不小心將銅鏡的事泄漏給外人知道,賤仆一得知此事之後,沒敢隱瞞大人,立刻就趕過來通知大人,還望大人開恩……”


    “你說什麽?”徐姓士族聞言大怒。“你將此事告知外人?!”


    “不是賤仆,是犬兒……求大人饒過我們父子!”鏡鋪店主再三叩首,唯恐掉腦袋。


    “把事情的經過說一次!”徐姓士族究竟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很快就冷靜下來。


    “賤仆這就說了,大人。”鏡鋪店主還是不敢放鬆。“前些日子,有一男一女來到賤仆的店,拿著那麵銅鏡跟賤仆打聽消息,賤仆立刻就打發他們迴去,沒敢泄漏半句。”


    “然後呢?”徐姓士族不明白的是,鏡子他早就派人處理掉了,為何還會流落在外,難道是下人欺騙他?


    “賤仆本來以為沒事了,誰知道那個女的竟趁著我外出的時候再度上門,並且、並且用了美人計,從犬兒口中騙得銅鏡主人的下落。”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看樣子那女人應該頗具姿色,他兒子才會中計。


    “犬兒因為害怕被賤仆責備,拖至今日才將實情說出來,賤仆沒敢怠慢,立刻就來稟報大人。”鏡鋪老板又磕頭,就怕徐姓士族要了他們父子的性命。


    “那一男一女,可有人認得?”徐姓士族聽完了事情的始末,緩緩吐氣,想該怎麽解決此事。


    “迴大人,沒人知道這兩個人的來曆。”他打聽過了。“他們自稱是兄妹,但我聽旅舍店家說,他們是以夫婦的名義投宿,實在教人摸不著頭緒。”


    一會兒是兄妹,一會兒是夫婦,看來這對男女大有來頭……等等,兄妹?


    “這一男一女,男的是不是長得陽剛俊美,個頭高大,女的明豔動人,雙眼閃閃有神?”莫非是……


    “是的,大人,您見過?”鏡鋪店主萬分驚訝,徐姓士族竟能說得比自己還仔細。


    他豈止見過,這兩個人還在他府中,其中一個人還將跟他成親!


    “是他們……”徐姓士族氣得握緊拳頭,憤怒不已。“這一男一女,一定就是皇甫淵和皇甫琳,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尊、尊公。”


    正當徐姓士族思索著該不該立刻質問閔斯琳,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這時有位女仆從人群站了出來,表情惴惴不安。


    “又有什麽事?”怎麽今天這麽多事情?


    “有一件事,賤仆不知道該不該說……”女仆猶豫。


    “有話就快說!”他沒閑功夫等人。


    “賤仆曾看過皇甫公子,在深夜進出皇甫姑娘的房間……”


    “什麽?!”徐姓士族聞言生氣地大吼,嚇得女仆連忙下跪。


    “饒命啊,尊公。”女仆嚇到全身發抖。“賤仆當時以為自己眼花了,根本沒想到那黑影真的是皇甫公子,請尊公饒命!”


    女仆和鏡鋪店主跪在一塊兒,好好的一場喜宴,搞得跟衙門一樣,皆因徐姓士族太過殘暴。


    “可惡的家夥,居然敢騙我……”徐姓士族直到此刻,才察覺到這是一場騙局。他被閔斯琳的美貌所惑,聽信她的胡說八道,他們根本不是什麽世外高人,隻是兩個打外地來的騙子。


    “去把那兩個人找來,老夫要好好審問他們!”徐姓士族發誓閔斯琳和皇甫淵要是敢欺騙他,天涯海角他都要追到底,絕不放過他們。


    “是!”護院領命前去閔斯琳的房間,門從裏頭反鎖,護院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門板拆下,房內早已人去樓空,什麽都不剩。


    “大人,兩個人都不見了!”皇甫淵也同樣不見人影,兩個人恐怕已經竄逃。


    “……可惡!”徐姓士族氣得將麵前的矮榻打碎。“給我派人去追!”


    “是,大人!”


    “等等!”徐姓士族叫住護院,突然想起閔斯琳和皇甫淵混進徐府的目的,有一個地方他們一定很感興趣,也必定會在那裏。


    “帶人到八小姐的院落搜查,他們或許會在那兒。”


    “八小姐?”護院們聞言極為驚訝。“可是——”


    “快去!”非得把他們抓迴來不可。


    “是!”


    一大隊護院於是像潮水般向八小姐的院落湧去,而稍早,院落內——


    “這兒好暗。”


    話說兩人趁著大夥兒都聚集在廳堂,偷偷摸摸進了荒廢的院落,迎麵而來的是一陣冷風,和一股濃濃的黴味,依他們估計,這地方至少已經荒廢半年以上沒有人住。


    “都長蜘蛛絲了。”皇甫淵想辦法點亮屋內的燈火,原本陰暗的房間,瞬間重見光明。


    “到處都是灰塵,咳咳!”閔斯琳借著微弱的燈火環看屋內,這地方雖然說是一座獨立院落,但占地其實十分狹窄,看得出原來的主人在府裏並不受寵。


    “這屋子比我想象中還要小,啊——”冷不防看見一個白白的東西,她尖叫。


    “發生了什麽事?”皇甫淵聞聲連忙轉過身,還沒抽出寶劍便瞧見她白著臉,指著一條白色長巾直發抖。


    “那、那個……”


    “是白綾。”皇甫淵走到白色長巾下仰望頭上的橫梁,斷定這裏是銅鏡主人自盡的地方。


    “白、白綾。”閔斯琳用力吞下口水,聽故事的時候不覺得可怕,親眼目睹才覺得驚悚,簡直就是鬼影幢幢。


    “看樣子這地方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就沒再動過。”皇甫淵忙著找線索,壓根兒沒空理會她害怕。


    一向大膽的閔斯琳,這會兒倒成了膽小鬼,龜縮在皇甫淵的身後隨他到處亂轉,就是不敢一個人獨自行動。


    “你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這些看不到的東西?”皇甫淵又好氣又好笑,都什麽時候了,才變成小女人,要撒嬌也要看時間。


    “我、我就是怕嘛!”尤其怕白綾。“既然事情都過這麽久了,他們為什麽還不把那條白綾取下啊——”


    閔斯琳話還沒有講完又尖叫,不過這迴她不是因為怕白綾,而是踢到東西。


    “這是什麽?”皇甫淵走過去撿起她腳下的物品,是一個玉枕。


    “哇,這是個好東西呢!”一瞧見她熱愛的古物,閔斯琳的害怕全都不見了,換上一張熱切的臉。


    “大小適中,玉色又好,我要定了。”誰都別想攔她,嗬嗬。


    “你想帶著這粒枕頭一起逃亡?”皇甫淵難以置信地望著閔斯琳,以為她瘋了。


    “有何不可?”也不過多了粒枕頭,重不了多少。“況且,你不覺得它的形狀構造很特別,很像是……”


    “通中枕?”皇甫淵接話,表情和她一樣興奮。


    “沒錯,就是通中枕。”漢朝貴族專門拿來藏重要文件的枕頭。“想想看,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再遇到玉做的通中枕,當然得要——咦,通中枕?”


    她瞪大眼睛看皇甫淵,隻見他用力點頭。


    “你的廢話怎麽這麽多,快看看裏麵有沒有藏什麽東西!”皇甫淵等了半天總算等到她會意,閔斯琳立刻走到燈火旁把玉枕舉高,果然瞧見了很像是帛書的東西。


    兩個人高興地互看了一眼,由閔斯琳小心地取出帛書。一張一張由絲帛寫成的書信,張張皆深情,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出一位遠征在外的丈夫,對新婚妻子的思念。


    “好感人。”即使像閔斯琳這種對愛情不存幻想的人,也被字裏行間的深情打動,忍不住紅了眼眶。


    皇甫淵亦接不上話,難以想象帛書中的主人翁才新婚不到幾天就要上戰場,內心該會是多麽不舍,隻怕他這趟去了以後,就再也看不見最摯愛的容顏吧!


    生死茫茫兩難相見,他日化做空中飛舞的彩蝶,迴到愛人身邊。


    看著手上的帛書,兩個人都歎息了。


    命運真的很愛作弄人,相愛的兩人強迫他們分開,互相敵視的兩人,卻用一條看不見的繩索將他們緊緊綁在一起,還不該感歎嗎?


    隻是,他們真的互相敵視嗎?


    凝望彼此的眼睛,閔斯琳和皇甫淵都懷疑自己。


    如果他們真的那麽討厭對方,就不會在每一次不經意的接觸後臉紅心跳,不會在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偷偷跑到長廊,看對方房間的燈火熄了沒有,他們其實一直很在意彼此。


    “裏麵好像還有一封信。”閔斯琳首先迴神,將玉枕最底部的帛書抽出來,看了以後大吃一驚。


    “這是?”


    “銅鏡主人還沒有來得及寄出去的書信,是寫給她丈夫的。”


    銅鏡的主人叫做玉娘,是徐姓士族的第八個女兒,長得國色天香,是長安城內遠近馳名的大美人,人人都想娶她。去年年初,由當朝相國作媒,將她許配在驃騎大將軍霍去病麾下的唐毅驊將軍為妻,當時傅為一段佳話。


    小倆口成親以後恩愛異常,無奈驃騎大將軍準備大舉掃蕩匈奴,隻得將唐將軍速速召迴部隊,夫妻倆因而分離。


    夫妻倆剛開始的時候還互通書信,以書信紆解對彼此的思念之情。孰料隨著討伐匈奴部隊的北上遷移,兩人失去了連係。加上時有謠言傳迴長安,說唐將軍已經戰死,貪心的徐姓士族於是逼迫女兒改嫁,以換取更高的官位。


    玉娘寫給丈夫的這封信,就是要告訴丈夫有關他戰死沙場的謠言,和即將被迫改嫁的事。可是後來迫於種種原因,信來不及寄出,她便先行上吊了。


    這封信可能是她自殺前,預先藏在枕頭中的,期待有一天,哪個有緣人能夠幫她帶給遠在西北打仗的丈夫,讓他看見一個妻子對他的思念。


    “也許,她是希望咱們能夠幫她把這些東西,送到丈夫的手上。”閔斯琳看看書信,再從懷中掏出玉娘遺留的銅鏡,不由自主地猜測道。


    “有可能。”皇甫淵也是這麽認為。“你還記得蘇員外說過什麽話嗎?”


    “他說聽見那個女人說‘帶我去’。”而那個女人,就是玉娘。


    “嗯。”皇甫淵點頭。“所以我認為,這一切都是玉娘冥冥中安排好的,否則不可能這麽順利。”喝茶可以碰見詳知內情的鑄鏡師,自稱是世外高人也能獲得徐姓士族的青睞,這一切都順遂得離譜。


    “這麽說來,咱們必須把這麵銅鏡和帛書交到唐將軍手裏,才能迴得去嘍?”


    “依情勢判斷,恐怕是的。”


    換句話說,他們必須設法追上唐將軍的部隊,希望他們別跑太遠。


    “裏麵好像有燈火!”


    “快進去搜查!”


    遠處傳來護院們的叫囂聲和腳步聲,提醒他們趕快逃命,兩人連忙把東西收一收,連夜逃出徐府,攜手往下一段旅程邁進。


    【上集完】


    編注:有關皇甫淵及閔斯琳如何從冒險中培養出共患難的愛情,敬請期待花蝶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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