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知道銅鏡是屬於哪位士族之女擁有,但想要混進徐姓士族家中,卻是困難重重。


    “……嗯,怎麽辦才好呢?”兩人在旅舍的房間內走來走去,他們已經踱了半天的步,還沒想到法子,至少皇甫淵是完全沒轍。


    “你有辦法嗎?”閔斯琳一屁股坐在榻上,懶得走了。


    “有辦法我還需要煩惱嗎?”他懷疑她根本是在取笑他,因而瞪了她一眼。


    “我想也是。”到頭來還是得靠她。“既然想不到辦法,隻好使出非常手段。”


    “你該不會又想來色誘那一套吧?”一想起她賣力引誘鏡鋪店主兒子那頭大肥豬的模樣,他的火氣就忍不住升上來,語氣酸溜溜。


    “能夠的話,那當然是最好啦!”老戲碼拿出來再演練,更簡單。“不過每個人對‘漂亮’或‘英俊’的看法不一樣,這招不一定每次都管用。”得另想辦法。


    “算你有自知之明。”得知她無意再使用美人計,皇甫淵安心許多,口氣也緩下來。


    “知道啦!”煩。“我沒有美色,這總行了吧?”不要整天吵她,讓她靜下心思考該用哪種“非常手段”,才進得了徐姓士族的門……


    閔斯琳右手支住下巴,偏頭思索對策。皇甫淵坐在破了一個洞的竹箱子上,隔著一小段距離打量閔斯琳,夕陽透過窗子的木條照在她的身上,光影相互交錯,反映出她柔美但分明的五宮,猶如鍍上一層金的仙人兒,金燦得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其實她很美,皇甫淵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閔斯琳的美麗。她或許不夠柔弱,不夠嬌豔,又特立獨行,但她全身上下充滿了生命力,麵對困難毫不氣餒,勇於追求自己喜愛的事物。


    她就像金子,就算埋在沙粒中,還是可以看見她的光芒——不,她甚至比金子更耀眼,自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視,相對地會讓沒有自信的男人想要逃離。


    “賀英燁不英俊嗎?我記得你們有過一段長時間的婚約。”他突然想要知道曾經和她有所牽扯的男人,是如何、又為何離開她的生命,遂忍不住開口問。


    閔斯琳思考的動作,被他這句突來的問話打斷,放下手不以為然地打量他,但卻無法動搖他想一探究竟的決心。


    “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別告訴我你沒有發現。”當全城未嫁的姑娘家都在談論同一個男人的時候,身為未婚妻的她,不可能沒有知覺。


    閔斯琳還是看著他,不懂他是故意裝傻還是真的沒發現,在大夥兒談論英燁哥的同時,一定會拿他來做比較,說他陽剛俊美,充滿男子氣概,比英燁哥更迷人,才該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結果他卻跟她打聽另一個男人。


    “這跟你沒關係吧!你幹嘛提到他?”當務之急是先想怎麽混入徐姓士族家,別淨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不期然被閔斯琳反嗆迴來,皇甫淵支支吾吾,話都說不清楚。


    “沒有。”他顯得很難為情。“我隻是、隻是……”


    “隻是好奇?”見他說不出話,她索性幫他接話,給他一座下台階。


    “對。”他連忙點頭。“我隻是好奇,賀英燁既然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你為什麽還要跟他解除婚約?”人人都愛俊俏的夫婿,就她一個人例外。


    “我不曉得你也喜歡打聽這些小道消息。”麵對皇甫淵的探測,閔斯琳僅是聳肩,不是很想迴答。


    皇甫淵頓時覺得困窘,閔斯琳擺明了不想談論這件事,就他一個人一頭熱。


    “都怪咱們莫名其妙跑到這見鬼的朝代,我又被迫和你綁在一起,才會這麽無聊。”他扯東扯西掩飾自己的困窘,這可惹毛了閔斯琳,誰需要他“無聊”的陪伴?


    “我也不想和你一起迴到漢朝,我寧願一個人來這兒,還比較暢快些。”省得整天和他吵嘴。


    “那也是我的願望。”皇甫淵不甘心地迴嘴,兩個人各自掉過頭冷哼,又吵架。


    “你到底想不想迴到明朝?”可惡的男人,就會成天找碴,她快被煩死了。


    “你有什麽好辦法就快說,我洗耳恭聽。”皇甫淵語帶諷刺地迴話,打定主意都不看她。


    “聽你的口氣,就是一副不想迴去的樣子。”閔斯琳從矮榻上站起來。“算了,我自己去。”管他合不合作。


    “等一下!”他急忙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裏?”


    閔斯琳低頭看被他包得緊緊的柔荑,皇甫淵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與她接觸,於是不自然地放掉。


    “我要去那個姓徐的士族那兒啊!”她也覺得怪怪的,渾身不自在。“你不想迴去,我還想迴去呢!不想一輩子待在這裏。”雖說她已經漸漸適應西漢的生活,但怎麽樣都是自己的家裏好,她好想念明朝的一切。


    “誰說我不想迴去?”他比她更心急好吧!“你想一個人迴去……可以啊!”他突然伸手作勢搜她的身。“等你把銅鏡留下來以後,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我絕不攔你。”


    “你別想!”閔斯琳死命抵擋他的長臂,不讓他有搜身的機會。“沒了銅鏡我還玩個屁——”意識到自己說話太粗魯,她連忙糾正用詞。


    “反正,銅鏡不能給你。”她咳了兩聲。“而且,你真的很小器哪!”她朝他做鬼臉。“一個大男人,老是跟我吵架,真沒有氣度。”


    “是你先挑釁的。”現在卻怪到他的頭上。


    “明明就是你先開始的。”莫名其妙地問她和英燁哥的婚約,那又不幹他的事。


    皇甫淵氣得握緊拳頭,作勢要揍她,後來想想算了,確實是他理虧,誰要他沒事打聽賀英燁。


    “好,停戰。”怪的是,每次隻要碰上她,他所有的氣度和容忍都會拋向腦後,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敵。


    “算你聰明。”閔斯琳得意洋洋,感覺自己又贏了一迴。


    “你到底想到了什麽主意?”他認輸,似乎隻要和她對壘就占不了便宜,來到漢朝後更是如此。


    “漢朝人不是動不動就求神問卜嗎?”迷信得很。


    “那又怎麽樣?”明朝人也一樣求神問卜,不單隻有漢朝。


    “咱們可以利用這一點混進徐姓士族家。”雖然都愛求神問卜,但程度有別,漢朝人要厲害多了。


    “你的意思是……”不會吧,這種鬼主意她也想得出來?


    “稱咱們是高人混進去!”閔斯琳點頭,她正打算這麽做。


    “我會一點點望氣,你呢?你——”他會什麽?想不出來。“你會解夢。”


    “我會解夢?!”這真是見鬼了,他唯一作過的惡夢就是跟她一起迴到漢朝,而且至今還無法清醒。


    “就這麽辦。”不然她也想不到其他辦法。


    “萬一不幸露餡怎麽辦?”恐怕會死得很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閔斯琳的膽子就是比他大。“好歹咱們也是從明朝來的,有些事情總比這個時代的人懂吧?”


    知識是各個時代的累積,他們生活在距今一千多年後的明朝,坐收漁翁之利,再鬥不過古人就太丟臉了。


    “可是——”


    “別再可是了。”虧他還是個男人,一點兒都不幹脆。“再可是下去咱們就要老死在漢朝了,現在馬上就走。”上徐姓士族家!


    閔斯琳不給皇甫淵考慮的時間,拿起包袱,抓住皇甫淵的手臂就把他拉離旅舍,儼然就是個女霸王。


    老是喜歡走旁門左道,他不被她害死才奇怪。


    皇甫淵一邊被閔斯琳拖著走,一邊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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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紅色的大門像座巨山般聳立,朱、赭、白三色構成的雲水圖案,迴波逐浪,雲水相映。門上有一對青銅製的螭龍圖案鋪首,下麵銜接著銅環。正門的兩邊,還另外開了兩扇小門,上頭同樣裝有椒圖鋪首,嘴巴咬著青銅環,模樣看來非常兇猛。


    漢朝的貴胄豪族非常重視門麵,大門越是雄偉壯觀,越能表現出屋主的身價及氣派。


    閔斯琳和皇甫淵站在徐姓士族的家門口。皇甫淵的臉上處處可見擔心,閔斯琳的眼睛則是閃閃發亮,若能將這些鋪首統統拔下來帶迴明朝,肯定值不少錢。


    “別打那些鋪首的歪主意,趕快想辦法怎麽混進去才要緊。”看穿她明亮眼神下的企圖,皇甫淵提醒閔斯琳別光顧著打算盤,忘了正事。


    “喲,你越來越了解我了嘛!”才多瞄鋪首兩眼,就知道她想幹什麽,有進步哦!


    “廢話。”他又不是瞎子,口水都快流到地上,還是快些擦幹為妙。


    閔斯琳凜了凜臉色,是該辦正事了,至於那些鋪首,有機會再說。


    “看我的。”她別的不會,賣弄小聰明最行,這點也是他最欠缺的。


    “嗯……”就看見閔斯琳仰頭看屋子的上空,看了一陣子往右,接著又往左,如此左、右、左、右,終於引起府宅仆人的注意,拉開門縫瞧了幾眼後,出來趕人。


    “你們是什麽人?”仆人的口氣可兇的。“幹什麽在別人家門口徘徊,趕快離開!”


    漢朝的仆人以狗仗人勢出名,主子的勢力越大,態度就越驕傲。甚至還有豪族名士的下人,藉主子的權勢,當眾侮辱朝廷官員,受辱的官員也不敢多吭一聲,是為惡習。


    閔斯琳深深了解漢朝奴仆的習性,隻要神色自若,表現得比他們更有自信,他們就會開始懷疑自己,語氣開始收斂。


    “你、你到底在看什麽?”若是裝神弄鬼,表現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他們原本囂張的氣焰會漸漸變小,這個時候,就可以說話了。


    “貴府這兩天是不是剛喜獲麟兒?”閔斯琳準確無誤的說詞,讓仆人大吃一驚,連聲問。


    “你怎麽知道我家尊公剛生了一位小公子?”仆人原本囂張的氣焰果然瞬間消失,隻見閔斯琳笑嗬嗬。


    “我和兄長遠遠就看見有一股祥瑞之氣,盤旋在貴府的上頭,咱們就是被這股氣吸引來的。”閔斯琳裝出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言談舉止之間充滿了禪意,仆人當下以為她是哪裏來的世外高人。


    “姑娘,您們是?”說話的口音如此奇特,來曆恐怕不簡單哪!


    “咱們來自一個叫做‘順天’的地方,倘若貴府尊公知道這地方,一定會馬上請咱們進去。”她也不表明身分,打算從頭裝神弄鬼到底,看得徐府下人更加確定,此二人不簡單。


    “奴才馬上去跟尊公通報,請兩位稍等。”下人匆匆欠身離去,留下兩人在大門等候。


    “你還真是什麽謊話都編得出來。”明明就是先打聽好了,徐姓士族第六房小妾剛得一子,卻可以扯到祥瑞之氣上,不得不佩服她。


    “我也滿佩服自己隨時都可以鬼話連篇。”敢情是人到了緊要關頭,激發出潛能,否則她的謊話怎麽會說得這麽順?


    皇甫淵搖搖頭,要想激發潛能可沒那麽容易,瞧他來到漢朝多久,還是說不了謊。


    屋內徐姓士族,一聽有高人來訪,立刻從髹漆矮榻上爬起來。


    “什麽,有世外高人?”


    這個年代幾乎人人都迷信,尤其以貴族和士族為最,做什麽事都要求神問卜。


    “是的,尊公。”仆人恭敬答道。“他們還交代奴才說,隻要尊公知道他們是打從‘順天’來的,必定會邀他們進來。”


    “順天?”徐姓士族壓根兒沒聽過這個地方,顯得有些遲疑。


    “聽他們的口音,也不似長安人氏,要我說,其他地方的人也沒那種口音,恐怕是來自一個神秘的地域。”仆人添油加醋,把閔斯琳和皇甫淵說得像是仙人一樣,這對一心追求仙術的徐姓士族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快請他們進來!”順天;順從天意,隻有服侍神明的人,才懂得怎麽順應上天的旨意,這兩個人一定非凡人!


    這下子好了,一個單純的地名也能解釋成這麽複雜,果然給閔斯琳料到了。


    閔斯琳笑嘻嘻地跟在仆人的後頭,穿過重重迴廊,來到廳堂。明朝的四合院基本是以漢代的建築為雛形逐漸擴建,就位高權重的士族來說,有些府宅的規模其實已不下於明朝,甚至更大。


    單從徐姓士族府宅的規模,就可以看出他在朝廷的勢力必然不小。遺憾的是他都已經這麽有權勢了,還想逼迫女兒改嫁以換取更高的官位,可見他是個多麽貪心的人。


    難得有世外高人造訪,徐姓士族親自迎客。閔斯琳的美貌讓徐姓士族嚇一跳,差點忘了問候。


    “聽賤仆說有高人來訪,沒想到竟是如此美麗的高人,簡直跟仙女下凡一樣。”徐姓士族原本就是好色之人,一見著閔斯琳就大獻殷勤,聽得一旁的皇甫淵心裏很不是滋味。


    “您過獎了,妾身不過相貌平平,怎麽禁得住大人如此讚美。”閔斯琳表麵上客氣,眼角餘光卻一直瞄向身旁的皇甫淵,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這個朝代的男人不是眼光有問題就是鬼遮眼,仔細瞧她的長相,也長得不怎麽樣嘛!還仙女下凡!


    “不不,你真是長得美極了,是老夫見過最美麗的女人。”每個朝代的審美標準都不一樣,唐朝愛豐腴的女人,明朝愛端莊溫順的女人,漢朝男人則喜歡她這一型,看起來俐落又不失女人味,可能跟長年打仗有關。


    “謝謝大人。”閔斯琳又瞄了皇甫淵一眼,跟他耀武揚威,氣得他差點沒吐血。


    “這位是?”徐姓士族好奇地打量皇甫淵,已經開始在打閔斯琳的主意。


    “咱們是——”


    “他是我兄長!”閔斯琳搶在皇甫淵之前迴話,他原本是要迴答“夫婦”的。


    這混帳娘兒們——


    “原來如此啊!哈哈。”徐姓士族一聽他們是兄妹,立刻笑到合不攏嘴,色意全寫在臉上。


    “正是如此,大人。”閔斯琳陪笑,用手捏了皇甫淵一把,要他別繃著一張臉,他隻得勉強露出難看的笑容。


    “聽說你們打順天來。”徐姓士族色迷迷地盯著閔斯琳瞧,越看越滿意。


    “是的,大人。”閔斯琳微笑迴道。“順天在長安的西北邊,比長安更接近天際,是個神秘的地方。”


    這點她倒沒說謊,他們確實是從順天來的,隻不過是從遙遠的一千多年以後,現在是為廣陽國。


    “我懂、我懂。”其實徐姓士族一點也不懂,他隻要聽到“接近西方世界”就猛點頭,巴不得立刻騰雲駕霧往天上飛去,這點是看得皇甫淵十分佩服,她真不愧是騙人的高手,真假之間分不清楚,連他都快混亂了。


    “咱們一進到長安,就瞧見大人的府第上頭盤旋著一股祥瑞之氣,應是此府第得貴子,不知不覺循著氣的方向往前行,於是就找到貴府,冒昧之處,還請見諒。”閔斯琳抓住徐姓士族的心態,一開口就是連篇好話,樂得徐姓士族眉開眼笑,直點頭稱許。


    “姑娘不但人長得漂亮,望氣的道行更高,不知姑娘如何稱唿?”徐姓士族對閔斯琳滿意至極,一方麵相中她的美貌,一方麵想利用她在相術方麵的才能,為自己的前途開路,算盤打得比閔斯琳還精。


    “妾身姓——”


    “姓皇甫!”皇甫淵這迴總算搶到頭彩。“我叫皇甫淵,她叫皇甫琳,咱們是一對好兄妹,你說對吧,妹妹?”


    哼,兄長是吧?怎麽可以老是讓她占上風,莫名其妙還得跟著她姓閔,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是啊!哥哥,咱們的感情最好了。”她嘴角噙笑地看著皇甫淵,心裏想最好別讓她逮著機會報仇,不然他就死定了。


    “嗬嗬。”皇甫淵摟過閔斯琳的肩膀一起微笑,怎麽看都像一對感情甚篤的好兄妹,誰也看不出他們正暗中較勁。


    “您別看我哥哥這個樣子,其實他是個解夢高手,擅長解夢。”他踢她一腳,她就反咬他一口,誰也不讓誰。


    “令兄還會解夢?!”徐姓士族極為驚喜。


    “當然,他是高手。”閔斯琳掩嘴偷笑,皇甫淵不得已也擠出笑意,其實內心已經開始在詛咒。


    這個滿嘴謊言的女人……


    妹妹會望氣,哥哥會解夢,看來這個叫“順天”的地方,果真盡出些世外高人,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真想造訪呢!


    徐姓士族顯然已經上當,被閔斯琳耍得團團轉,殊不知“順天”就算不是近在眼前,也不至於遠在天邊,隻要動身到廣陽國即可。


    徐姓士族對著他們兩個猛點頭,閔斯琳和皇甫淵隻好也跟著笑,大家笑成一團。


    嗬嗬嗬,氣氛好假……


    “正如皇甫姑娘所言,第六房賤妾這幾天剛為我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尚未看相取名,不曉得你們是否願意幫忙?”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徐姓士族順理成章便要閔斯琳為他服務。


    “願意!當然願意!”閔斯琳笑若春花。


    小事,您大可以信任咱們。”


    “看相和取名,對咱們兄妹來說都是


    “太好了。”徐姓士族笑道。“那麽就請你們住下,等到孩子再過幾天,可以抱出房間時,再麻煩你們看相。”


    “沒問題。”閔斯琳笑嗬嗬,作夢也想不到事情會這麽順利,簡直如有神助。


    “來人,帶皇甫公子和皇甫姑娘到門廡休息!”徐姓士族招來仆人,帶他們去房間。皇甫淵住在長廊的頭一間,閔斯琳在最後一間,隻消走幾步路就可以穿梭自如,方便得很。


    “請好好休息。”仆人放下茶水以後,便退出閔斯琳的房間,她始終保持著微笑。


    待仆人離去後,她飛身撲上矮榻,在絲被裏麵打滾。


    “絲被!絲被!終於又摸到絲被!”受夠了西漢平民粗糙的衣料,閔斯琳用臉的肌膚感受絲被柔細的觸感,感動到快要掉下淚來。


    “不行,這樣會弄髒被子。”為了更貼近久違的絲被,閔斯琳索性起身將外衣脫掉,隻留下一層薄薄的中衣,和赭紅色的絲被相偎相依。


    “真舒服。”她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從沒想到僅是一件薄薄的絲被,就能帶給她如此的滿足,現在迴頭想想,自己的命真是太好了,這輩子幾乎沒有用過綢緞以外的衣料。


    連日來的緊張和疲倦,一旦放鬆以後便會累積為濃厚的睡意,閔斯琳就這麽穿著中衣趴在矮榻上睡著了。


    她好累,真的好累……


    一向精力充沛的閔斯琳,終於也不得不向睡意投降,成了睡眠的俘虜。


    另一方麵,皇甫淵卻是氣憤難平,怎麽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那個笨女人,人家的口水都已經滴到她身上了,她還傻傻地上當!


    想起徐姓士族那雙色迷迷的眼睛,皇甫淵的心頭就莫名燃起一把火,不明白閔斯琳何以能夠忍受。


    她若不是真的毫無所覺,就是故意視而不見,他可不會輕易讓她打混過去!


    怒氣衝衝地闖進閔斯琳的房間,皇甫淵劈頭就是罵人。


    “閔斯琳,莫非你瞎了不成——”


    她沒有瞎,隻是安靜睡著了,趴在矮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甚至連皇甫淵罵她都沒聽到。


    她睡得很沉,雪白的中衣,在白鶴陶燈的照耀下,泛出金黃色的光澤。


    都什麽時候了,還能睡得著?


    皇甫淵關上房門,大步跨向前,本想好好教訓她一頓,卻意外地被她有如嬰兒安詳的睡臉吸引,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在矮榻邊站定。


    她不曉得作了什麽好夢,嘴角噙著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看得皇甫淵不知不覺也露出笑容。


    其實她並沒有作什麽了不起的夢,隻是夢見自己泡在大木桶裏麵洗澡,如此而已……


    但皇甫淵不知道她作了他也渴望作的夢,不然一定會爬進她的夢境痛毆她一頓。他隻知道,睡著以後的她要比醒著的時候來得可愛多了,至少氣焰不會那麽囂張。


    而且,坦白說,她真是個美人。


    雖不甘心,皇甫淵還是必須承認,她無論到了哪一個朝代都是受人矚目的美女,不單在漢朝受歡迎,明朝也是一樣。隻是,她太野,明朝那些文弱的公子哥兒,無福消受像她這麽有主見的女人,又為了藏拙,隻得有多遠閃多遠,就怕在她的麵前自曝其短。


    矮榻上傳來一聲難以分辨的嚶嚀,皇甫淵彎身湊近聆聽,以免錯過她無意識下釋放出來的訊息。


    “……砰!”


    閔斯琳毫無例外地又給他一拳,這迴他閃得快沒打到眼睛,但臉頰差點被打凹,她那雙手,可真帶勁兒。


    一向打人不手軟的閔斯琳,欺侮了皇甫淵不知幾迴,從來也沒有醒過,這次倒伶俐,明明睡死了還能意識到自己打到什麽東西,因而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


    “不會是打到燈具吧……”盡管還沒清醒,她掛心的還是古董,就怕一個不小心砸壞矮榻旁的白鶴陶燈。


    “可惡!”皇甫淵用手撫麵,總覺得自己好倒楣,老是被她打。


    “你、你在這裏做什麽?”不期然看見皇甫淵出現在她的房間,閔斯琳驚恐不已地從矮榻上爬起來,將絲被拉到胸口大叫。


    “還有,你是怎麽進來的?”仆人明明有把門關好,怎麽他還進得來?


    皇甫淵仍然在揉他的臉,懷疑有哪個男人敢惹她,沒被她打成殘廢就不錯了。


    “我用飛的。”他跟她開玩笑,隻見她一臉癡呆。


    “啊?”她睜大眼睛瞪著他,以為他瘋了。


    “當然用走的走進來,難道我還會飛天遁地?”皇甫淵重重放下手臂迴瞪她。


    “你不要臉!”做錯事眼睛還敢瞪得那麽大,小人。“三更半夜偷偷溜進女孩子的房間,是想對我怎麽樣?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子哦,可以任由你胡來。”


    “我會對你怎麽樣?”想太多。“我隻是有事情想要問你,怎麽料到會看見你那張豬臉。”睡死了還打唿。


    “豬、豬臉?”他有沒有搞錯?她可是個美人。“你眼睛瞎了嗎,我哪一點像豬?”一會兒說她沒有美色,一會兒又罵她是豬,她是招誰惹誰?


    “什麽地方都可以倒頭大睡,這還不像豬嗎?”也不想想這是別的男人的家,別的男人的床,還睡得這麽香甜。


    “我就累嘛,不然你想怎麽樣?”偷偷休息被逮到,閔斯琳索性也不躲了,挺直腰杆兒便往皇甫淵的身上靠去,看他能奈她何。


    “喂,你不要以為我怕你哦!”皇甫淵一麵躲避,一麵威脅閔斯琳。“我告訴你,我隻是不跟女子一般見識,你不要真的以為我不會動手。”


    “你動手、動手啊!”以為她是被嚇大的啊,呿。“還小女子哩!你來呀、你來呀!”看最後是誰製伏誰。


    “你不要太過分了!”皇甫淵退到無路可退,再退下去男子氣概就要沒了。


    “我就是吃定你,怎麽樣?”紙老虎一隻,沒在怕的啦!


    他越是節節敗退,她越是奮勇追敵,皇甫淵眼看著就要被逼入死角。


    “你真的欠人修理——”情急之下,他將她拉近假裝恫嚇她,未料卻拉過頭,她整個人都趴到他身上。


    皇甫淵剛硬的胸膛,不期然接觸到閔斯琳柔軟的酥胸,他整個人都呆了,閔斯琳也是。


    他們都沒想到會在無意中碰觸到對方,一顆心跳得有如千軍萬馬,踢呀踏啊,踏醒他們沉睡的靈魂。


    他的胸瞠好硬,好有安全感,仿佛一座堅強的城牆,可以抵擋任何風雨。


    她的胸部好柔軟,身體好香,仿佛蘊藏全天下的香料,芬芳無可抵擋。


    難以壓抑的悸動及情愫,在這一刻湧現。


    他們都不想擁有這樣的感覺,不想心怦怦跳,不想感受對方和自己有多不一樣,卻無法克製自己親近對方。


    他們的唿吸全亂了,一如腦中攪成一團的思緒。


    皇甫淵強迫自己推開她,免得被她誘人的女人香悶死,他來找她,可不是為了吃豆腐。


    “我是來問你,幹嘛撒那種漫天大謊,說自己會望氣和看相?”對,要記得他是來找她算帳,不是來感受她有多迷人。


    “你管我!反正又不是你在負責,你管我愛怎麽說。”閔斯琳也同樣難以相信自己竟然這麽容易就心兒怦怦跳,一定是沒睡飽的關係。


    “誰說我不用負責?”他反駁。“你沒事把我牽扯進來,說我會解夢,萬一到時候那個老色鬼要我解夢,你說該怎麽辦?”


    “隻要胡扯一通就行了。”這還不簡單?“重要的是,咱們混進來了,不是嗎?”


    是啊是啊,他們是混進來了,隻是使用的手段有點——


    “你幹嘛說咱們是兄妹,你不知道這樣很麻煩嗎?”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幻想。


    “有什麽麻煩?”存心找碴嘛!“不說兄妹,難道說夫妻嗎?你就這麽喜歡跟我當夫妻?”


    閔斯琳不經意的一句問話,讓皇甫淵當場閉嘴,站在原地半天動也不動。


    “怎麽,我不會是說中了吧?”閔斯琳頑皮地戳戳他的手背,要他別當木頭人,好歹也迴句話。


    皇甫淵的臉瞬間脹紅,用力抓住她的手輕喝了一聲:“別鬧了!”不巧兩個人的胸又靠在一起,他的嘴唇還差點碰到她的額頭,模樣比方才更親密。


    “呃,抱歉。”


    “對不起!”


    兩人幾乎在同時間跳開,各自轉頭撫平心跳。


    “我、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吧!”皇甫淵根本是落荒而逃,閔斯琳的情況也差不多。


    “嗯,你也早點兒睡。”她始終不敢迴頭看皇甫淵,怕一看又心跳加快,臉紅不已。


    結果她還是臉紅不已,心跳也沒變慢過。


    她雙手撫著發燙的臉頰,心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生了一種她不懂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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