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古稱長安,位於關中平原的中部,自漢高祖劉邦取得政權,在此地建立西漢王朝以後,便開始它在中原不可動搖的地位。即使隨後建立的王朝,逐漸將政治中心往東遷移,它仍是一座重要的城市,肩負著抵禦外侮的重要使命,千年來未曾改變。


    西安同時也是一座聞名天下的曆史古城,藏著數不盡的寶物。


    推開客棧房間的窗戶,閔斯琳覺得西安的天氣真是涼爽極了,比起順天的悶熱濕黏真是不知道好了幾倍,也許她該考慮搬到西安來才對。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來西安,之前為了尋找寶物就來過幾次,每一次都滿載而歸。而且說也奇怪,她總覺得自己跟這座曆史古都存在著一種聯係,至於是什麽聯係她自己也說不上來,隻知道這股不合理的情緒越來越強烈。


    ……煩死了,上街去逛逛吧!總比悶在客棧裏頭強。


    將包袱隨意塞進房間的櫃子裏,閔斯琳順了順裙擺就要下樓逛大街,目標當然是隔條街的古玩鋪。


    “閔姑娘,您要出去啊?”一下樓,店掌櫃的就忙著跟她打招唿。


    “是呀,出去逛逛。”閔斯琳對掌櫃的笑一笑,每迴來西安都投宿在同一家客棧,久而久之,大家都成朋友了。


    “是該走走,聽說‘禦寶閣’最近進了一批新貨,有些還滿有看頭,您不妨去瞧瞧。”掌櫃的並且提供了一則隻有當地人才知道的消息,樂壞了閔斯琳。


    “謝謝您,掌櫃,我現在就去。”論到尋寶,沒有人比她有幹勁,臉上的笑容更燦爛。


    店掌櫃的點點頭,歡喜之餘不免好奇,憑閔斯琳的家世,還需要她到處奔波嗎?找個代理人就可以了吧!


    店掌櫃的搖搖頭百思不解,閔斯琳卻是歡歡喜喜地踏出客棧,準備到下一條街尋寶……


    就在她踏出客棧門口的刹那,皇甫淵也在同一刻抵達對麵的客棧,兩人可說是錯身而過。


    咦,那個人是?


    閔斯琳迴頭看了皇甫淵高大的背影一眼,心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他不可能來西安。


    “皇甫公子,房間都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


    不幸這個高大背影的主人正是皇甫淵,為了報閔斯琳奪寶之恨,他親自出馬了,而且要死不死地住在她對麵的客棧,兩個人真是“有緣”到底。


    “煩請帶路。”皇甫淵跟隨在店小二的後麵,根本無心欣賞西安秀麗的風光,一顆心全懸在明日的會麵上,閔斯琳一定想不到半路會殺出程咬金跟她搶生意,大家等著瞧好了。


    “是呀!那個人不可能是皇甫淵,那家夥沒這麽勤勞,我一定是看錯了。”走在大街,閔斯琳怎麽想都不對。


    “那個小老頭,隻會守在京城吹胡子瞪眼,才不可能來西安,我多心了。”她邊走邊喃喃自語,還不忘頻頻迴顧空無人影的客棧門口,責怪自己無聊。


    也難怪她會這麽想,畢竟最近他們交手的次數太過頻繁,前陣子還在酒樓偶然相遇,印證了“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諺語。


    老實說,閔斯琳對皇甫淵是有些不屑,都什麽年頭了,以為做生意還能像過去一樣死守鋪子,當然是得親自出來跑,親手挖掘寶物,他大少爺也該醒醒。


    想起最近京城盛傳“怡寶齋”已經不行的流言,閔斯琳就一陣得意,總算沒白費她過去兩年多來的努力。


    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皇甫淵在分散風險上很有一套。早在她開始加入戰局之初,他便將生意觸角延伸到江南一帶,並在杭州、蘇州一帶設立據點,經過了兩年多的努力,已經打下了很好的根基。


    杭州的造假風氣熾盛,隻要在那裏吃過虧的人都知道,賠起本來可不是好玩的。但也就是因為造假風氣盛行,所以一有信譽可靠的古玩鋪肯在那兒立足,便會立刻引來不想吃悶虧的買家,算是一項大膽的策略。


    閔斯琳也考慮仿效皇甫淵在杭州設立分鋪,跟他來個硬碰硬對衝。但顧及她那保守的哥哥可能不會讚同她的策略,一顆心倏地又冷下來,真搞不懂爹幹嘛把一切都交由哥哥掌理,自己卻隻能幹些苦差事。


    閔斯琳發誓,總有一天會讓父親睜大眼睛看清楚,誰才是真正有能力接掌家族事業的人,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她也隻能幹嘔氣。


    到客棧掌櫃口中的“禦寶閣”去逛了一圈又迴來,閔斯琳隻看中了一塊小小的方墨,花不了幾兩銀子。


    百般無聊的東逛西繞,閔斯琳決定早早迴客棧休息,等明兒個做成了買賣,若是還有力氣,再到附近知名的景點遊玩,反正多得是時間,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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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太陽打東邊出來。


    皇甫淵一早就上門拜訪賣主,企圖在閔斯琳到達前將古鏡買到手,可惜失敗了。


    “我不知道您是如何得知,我有意將手中的漢鏡脫手的消息。但我既然已經答應閔姑娘在先,就不能將銅鏡賣給您,您若是真有意買那麵銅鏡,請等閔姑娘來了,您再同她競價。”


    銅鏡的主人蘇員外,看來是個頗有原則的人,皇甫淵出再好的價錢也不賣。


    “好吧!”皇甫淵無奈地答應。“我等她來。”原本他是想讓閔斯琳撲空,挫挫她的銳氣,但既然賣主堅持,他也沒辦法,隻好與她正麵交鋒。


    閔斯琳沒讓皇甫淵久等,不一會兒便看見她神清氣爽地前來。


    “蘇員外,初次會麵,小女子是京城‘聚珍坊’的閔斯琳,給您請安了——”閔斯琳一連串的招唿還沒打完,就瞧見皇甫淵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嘴裏含著茶。


    “你、你來這兒做什麽?”是她眼花了嗎?怎麽瞧見不該瞧見的人,他不是應該在京城?


    “同你打招唿呀,閔大小姐。”皇甫淵好整以暇地品茗。“我聽說你尋寶尋到西安來了,特地趕來跟你湊熱鬧。”夠義氣吧!


    “我就奇怪,昨兒個瞧見一個人的背影很像你,沒想到你真的跟到西安來。”跟屁蟲。


    “那還真是奇怪。”莫非見鬼不成。“昨兒個我抵達西安之後,一整天都待在客棧,哪兒都沒去,你還能見到我的背影?”莫非是太思念他,產生幻覺?


    “真不巧我住在你對麵的‘悅來客棧’。”算她倒楣,居然和他對門而居,迴頭得記得撒鹽驅邪。


    “不會吧?”運氣差到如此。“我若是早知道你住那裏,一定會換家客棧,省得不小心沾到穢氣。”還得找道士淨身。


    “彼此彼此。”這句話是她要說的,輪不到他亂吠。“你該不會是弄丟了那隻粉青蓮花式溫碗,存心報複,才一路跟來西安吧?”


    “確實如此。”皇甫淵咬牙答道。“多謝你又使出不正當的手段,讓我丟了那隻粉青蓮花式溫碗,為了報答你的恩惠,我隻好親自出馬。”


    “不敢當,皇甫公子。”明明就是自己無能,還怪東怪西。“這就證明了人際關係有多重要,我也是摸索了好久,才明白這個道理。”


    簡直空口說白話,她閔大小姐幾乎是打從出生開始,就很會跟人攀關係、套交情,這事兒人人知道,還有臉在此強調自個兒的辛苦。


    “能拿到‘知香刻坊’的刻本真不簡單,你說是嗎?”看準他隻能咬牙根咬到斷,閔斯琳索性推他一把,讓他上西天。


    “的確不簡單。”皇甫淵不甘心地承認。“所以今兒個我才會在這裏,不能夠讓你再囂張下去。”


    “我好怕哦!”閔斯琳一點兒也不信邪,他搶不贏她的。“一個連輸了五十一次的家夥,我若輸給你,真該去撞豆腐自盡,省得鬧笑話。”


    “你說什麽?”皇甫淵眯眼,大有站起來教訓她之勢。


    “你聽見了。”耍流氓給誰看啊?她又不是被嚇大的。


    “你!”皇甫淵果真站起來,戰事一觸即發。


    “呃,兩位,請坐下,你們不是要來買銅鏡的嗎?”幸好這個時候蘇員外插手,兩人才沒當場翻桌。


    “哼!”兩人同時坐下,死瞪著對方,誰也不讓誰。


    “那麽,我去把銅鏡拿出來,請兩位稍等。”蘇員外額冒冷汗,擁有一麵奇怪的鏡子已經夠煩人,還來了兩位奇怪的買家,他可真走運。


    在蘇員外忙著到廂房取銅鏡的同時,兩個人也沒閑著,雙方的眼睛瞪大如銅鈴。


    “就是這麵鏡子,你們瞧瞧。”蘇員外先將銅鏡拿給皇甫淵過目,再拿給閔斯琳斟酌,兩人看完銅鏡以後皆發出讚歎之聲,這麵銅鏡,太特別了。


    先不提它的造型優美,雕紋細致,就說銅鏡背後的銘文,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仿佛魂都會被勾去。


    “很特別吧?這麵銅鏡。”看出他們眼中的興趣,蘇員外歎道。


    兩人點頭。


    “當初我就是覺得它的銘文很特別,才花錢買下這麵鏡子,沒想到買下以後就開始作夢。”從此不得安寧。


    “您都作了些什麽夢?”對於蘇員外的說法,閔斯琳一則感興趣,一則覺得不安,總覺得事情沒那麽單純。


    “自從我買了這麵銅鏡以後,便時常夢見一位身穿漢代衣服的女子,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聽起來不太妙,這麵鏡子似乎不太幹淨,怕若是買了以後難以脫手,徒增麻煩。


    “那女子沒有說什麽嗎?”皇甫淵同樣認為這麵銅鏡有問題,不過買賣古董的風險往往跟隨它的曆史,誰也沒把握一定能買到幹淨的貨。


    “有,她說‘帶我去’,就這麽一句話,我始終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到底要我把她帶到哪裏?我是怎麽也想不出來。”蘇員外也算是有心人,還當真考慮夢中女子的話語,換作一般人早嚇醒了。


    “就是因為如此,您才要把它賣掉嗎?”閔斯琳可不認為蘇員外有那麽勇敢,泰半也是惴惴不安。


    “每隔幾日就作同樣的夢也不是辦法,我也得過日子哪!”蘇員外又歎氣。“原本我可以不必告訴你們這些事,但我不想騙人,你們若是覺得這麵銅鏡邪門兒,不想買也沒關係,我能夠體諒……”


    “不,我要買,請您將這麵銅鏡賣給我!”大敵當前,閔斯琳可顧不得邪門兒不邪門兒,執意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我也願意出高價買下這麵銅鏡,請您出價。”皇甫淵同樣有意教訓閔斯琳,說什麽也要買到這麵漢鏡。


    邪門兒就邪門兒,大不了找個道士或是法師作法,把邪氣去掉,就算囤貨也行,反正絕對不能輸給他(她),非得扳倒對方不可!


    閔斯琳和皇甫淵兩個人的默契十足,心裏想的話和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就連喊出的價錢也一樣。


    “我出三百兩!”


    “我出三百兩!”


    可惡,怎麽會喊出一模一樣的價錢?再來。


    “再加一百兩!”


    “再加一百兩!”


    邪門兒了,連說話都相同,一個字都沒改,莫非他們也中邪了?


    “五百兩!”


    “五百兩!”


    有問題。


    “五百五十兩!”


    “五百五十兩!”


    連少喊五十兩都會強碰,今兒個是怎麽迴事?


    “六百一十兩!”


    “六百一十兩!”


    太奇怪了,這一定有問題,到底是什麽問題,他們卻不知道。


    閔斯琳和皇甫淵,無論怎麽喊,都是同一個價錢,聽得蘇員外頭痛、耳朵嗡嗡作響。


    “我看這樣吧!”蘇員外趕緊出來打圓場。“既然你們都有心買這麵銅鏡,那就看誰能夠先讀出鏡子背後的銘文,我就將鏡子賣給誰,你們覺得這個主意好嗎?”


    蘇員外將鏡子擺在桌上,閔斯琳和皇甫淵同時站起來,一人一邊,低頭盯著鏡背上的銘文。


    造型優美的圓形連弧銘帶鏡,銅鏡背部正中央有圓鈕,並蒂十二連珠紋鈕座。座外依次有短斜線紋帶、凸弦紋帶、內向八連弧紋帶,連弧間及頂部均有裝飾紋樣,其外兩周短斜線紋圈帶之間夾著兩周用篆體寫成的銘文,問題是這篆體又不是正篆體,著實難猜。


    閔斯琳和皇甫淵兩人看過不少古篆文,但從沒看過這種字體,感覺上像是刻意扭曲。


    他們兩人同時瞪大眼睛,仔細分辨其中的不同,瞪著瞪著,看著看著,兩人同時伸出手——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人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閔斯琳和皇甫淵同時抓住銅鏡,又同時解讀出銅鏡背後的銘文,實力可說是不分上下。


    “蘇員外——”就在他們同時轉頭,請求蘇員外裁決時,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古樸安靜的銅鏡,突然發出一道強烈的光芒,接著冒出陣陣白煙將他們包圍。


    怎麽迴事?


    他們還沒有空將心中的疑問喊出,兩人周圍的景象便開始扭曲,蘇員外的臉和四周的家具全部攪和在一起,一直往他們身後退去。


    閔斯琳和皇甫淵張大嘴巴,看這一切變化,感覺自己也被卷入這股漩渦難以脫身,於是隻好緊緊抓住銅鏡。


    他們以為這荒謬的景象會持續到無窮無盡,但強光很快消失,四周又迴複平靜。


    閔斯琳和皇甫淵茫然地看著對方,都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鏡子會突然發出強光,四周的景象為什麽會扭曲往後退,這一切的一切,他們都不清楚,也找不出答案。


    “蘇員外……”


    他們以為自己還在蘇員外家,正想請他重新定奪時,卻發現周圍擠滿了一堆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這兩個人是誰呀?”


    “穿得好奇怪哦!”


    原來,四周不是恢複平靜,而是因為他們突然出現,身上穿的衣服又太引人側目,大家一時看呆了而已。


    “這、這是?”皇甫淵比任何人都來得更莫名其妙,他們明明在蘇員外的花廳中爭奪銅鏡,怎麽一轉眼間就跑到大街來?


    “他們好像是突然出現的?”


    “是你眼花了吧,哪有人會憑空出現?不會不會。”


    一群路人把閔斯琳和皇甫淵當動物看待般品頭論足,目光的重點仍是放在他們的衣著上,他們身上的衣服好花俏,樣式也奇怪。


    相對於皇甫淵的老實遲鈍,閔斯琳的腦筋轉得要更快些。


    奇怪的口音,有些咬字根本含糊不清,聽都聽不懂,雖然說的是官話,但怎麽聽怎麽怪,還有他們身上的衣服和發式,好像在哪裏見過……


    “喂,皇甫淵。”不會吧!這種穿著,這種打扮,難道是……


    “呿!”皇甫淵根本懶得理她,他還沒搞清楚狀況。


    “皇甫淵。”見他不理她,閔斯琳索性拉他的袖子,要他聽她說話。


    “幹嘛?!”他沒好氣地瞪著她,就會鬼叫鬼叫,沒瞧見這些人奇怪的眼神嗎?


    她還有心情找碴。


    “你注意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覺得他們像什麽時代的人?”她驚慌地打量路人,打量四周的街道和建築物,越看越不安。


    “像什麽時代?”這說的是什麽話。“不就是大明國的子民——”


    不對,不是。


    大明國的子民不會清一色白袍或是黑袍或是青袍,大明國的房屋大多是磚造,不會用泥土堆砌,更不會留著可笑的胡子,梳著奇怪的發型,他們這身穿著打扮,根本就是……


    “你覺得,”閔斯琳用力吞下口水。“他們像不像是漢朝的人?”


    閔斯琳一句簡單的推測,讓皇甫淵當場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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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街上的一處旅舍裏,簡陋的房間內隻有被稱做“簏”和“笥”的家具,另外就是一張矮到不像話的床。


    “簏”和“笥”是用竹子和葦草製成的箱子,用來放置衣服和食物,那張矮到不像話的床則稱為“榻”,是漢朝人用來睡覺的地方。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床,想要安穩地睡在榻上,幾乎不可能,隻能屈著身子睡覺。


    經過兩人商量的結果,閔斯琳和皇甫淵決定以夫婦的名義投宿旅舍。一來可以關上門討論未來該怎麽辦,二來可以杜絕旁人好奇的眼光,幸好他們身上都帶著大把銀子,此外身上也有不少值錢的東西,比如寶劍、玉佩、金耳環等等。旅舍主人幾乎是不問一句便同意讓他們入住,不怕他們付不出房錢。


    所以,現在他們是夫婦。


    “咱們居然跑到漢朝來了,這是怎麽迴事兒?”即使已經暫時度過危機,皇甫淵到現在還弄不清楚,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朝代,而且極有可能一輩子都解不開這個謎底。


    “別問我,我比你還莫名其妙。”閔靳琳的注意力全擺在房間的家具上,這些全是古物,倘若能帶迴明朝販賣,肯定賺到翻。


    “彼此彼此,你以為我願意嗎?我巴不得甩了你。”更嘔的是他還和閔斯琳一起迴到這個見鬼的朝代,活生生就是折磨。


    “那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對於他的尖酸言論,閔斯琳不以為意,她比較擔心的是今晚要怎麽睡,偌大的房間,就這麽一張矮榻。


    “這個時代的人筋骨一定普遍都不好,瞧瞧這床的長度,腳隨便一伸就騰空。”光她的腳就已經超出床的長度,更何況是他?皇甫淵那渾小子最起碼也比她高一顆頭,他倒楣了他。


    “這個時候不應該煩惱床的長度吧!是不是該弄清楚現在的處境,再決定怎麽辦?”真受不了這個女人,正事不提,專管那些有的沒有的。


    “能怎麽辦?”閔斯琳聳肩。“都已經來到這個朝代,隻能走一步、算一步,想辦法迴去嘍!”


    “你說得輕鬆,又不是你被迫和一個討厭的人共處一室,你當然無所謂。”他就是看不慣她輕佻的樣子,完全不像淑女。


    “不好意思哦,皇甫公子。”閔斯琳不甘示弱地反駁。“當初我可沒有邀請你來西安,更沒有請你一起競價,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冒出來,硬要跟我搶銅鏡,蘇員外就不會要咱們念出鏡背上的銘文,咱們就不會——”


    閔斯琳話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自己說到重點,眼珠子倏然放大。


    皇甫淵的眼睛也睜得大大的,也同樣想起——


    “銘文!!”


    他們同一時間衝向擺在竹籃子上頭的銅鏡,兩個人雙手發抖,興奮地說道。


    “對,咱們就是一起念了銘文,才來到這個該死的朝代,咱們隻要按照原來的方式再做一遍就可以了。”


    兩個人都渴望迴到明代,誰也不想待在這個連張床都沒有的鬼地方,特別是皇甫淵。


    “一起念。”


    “好。”


    一向不和的兩人,這個時候可說是合作無間,一人一隻手握著銅鏡,開口念道。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匆獨與餘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這是楚辭“九歌”中“少司命”其中的片段,優美柔媚絲絲入扣,完全表現出楚人的浪漫情懷。


    閔斯琳和皇甫淵可沒空管它浪不浪漫,就算嚴肅到死,隻要能夠將他們帶迴原來的朝代,就是一首好歌詞。


    他們以為念完銘文以後,銅鏡會發光,會冒煙,他們會再經曆一次周遭景色扭曲變形,可是沒有!什麽事都沒發生,銅鏡安安靜靜,連兩人憤怒的身影都照不出來。


    “怎麽會這樣?”閔斯琳不信,直瞪著銅鏡發呆。


    “再試一次。”皇甫淵用力抓住銅鏡,不信它這麽無情。


    “嗯。”閔斯琳用力點點頭,兩人於是再次發揮團隊精神。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兩人再試一次,鏡子還是沒反應,兩人不信邪,試了又試。


    “唿唿!”


    直到兩個人氣喘籲籲,舌頭打結喉嚨幹涸,再也沒力氣,閔斯琳才恨恨地嚷嚷道。


    “這是怎麽一迴事,難道咱們真的注定被關在這個朝代一輩子,再也迴不到大明國?”活脫脫就是一場惡夢。


    “這下子好了,真要困在這個見鬼的地方了。”皇甫淵靠在牆壁上歎氣。


    “沒有比和仇家一起被困住還更令人興奮的事,我的運氣還真是好到沒有話說。”想到必須和皇甫淵綁在一起,閔斯琳就有氣,恨死老天爺開的玩笑。


    “你以為我喜歡和你這個野女人困在一起?”皇甫淵嘲諷地看著閔斯琳。“可以的話,我也巴不得離開你十裏遠。永遠別再碰麵。”


    “有本事你現在就滾,別隻會囉哩叭嗦。”聽了就煩。


    “我走了以後,你一定有辦法迴到明朝嗎?”他是不介意離開,但沒興趣接受她的命令。


    “在你身邊一樣迴不去,說不定沒有你更方便,我可以利用美色勾引男人打聽一些消息,你在我身邊反而礙手礙腳。”況且他們對外宣稱夫婦,更麻煩。


    “是啊,我在真的很不方便,就讓你去利用美色好了!”聽見閔斯琳這麽說,皇甫淵火冒三丈當真要離開,才跨出第一步,想想不對勁腳又縮迴來,決心不讓她得逞。


    他要是就這麽走了,豈不正中她的下懷?他又不是傻子。


    把自己的身子往榻上一丟,霸道地占據整張床,皇甫淵堅決不上當,看得閔斯琳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離開,幹嘛又不走了?”不僅不走,還死賴在床上。


    “我幹嘛走?”皇甫淵一派輕鬆。“萬一我走了以後,才發現非得和你在一起才能迴到明朝,到時我要上哪兒找你,誰知道你到時候又會野到哪裏去?”


    皇甫淵明著像在就事論事,暗地裏卻是在揶揄閔斯琳野,在外頭的名聲一團糟,閔斯琳不是傻子,立馬就聽出來了。


    這個沒風度的死男人,大壞蛋!


    可惡的是都已經被他揶揄,閔斯琳還無法反駁,比起時下的女性,她是與眾不同了些,也比較喜歡往外跑,但也還不至於到達“野”的地步吧?他憑什麽這樣說她?


    “難得你也有閉嘴的時候,真是大快人心。”看來她也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嘛!還是有廉恥心,懂得不好意思。


    “你幹什麽?”閔斯琳發誓她一定會找機會報複,絕不輕易放過他。


    “看也知道。”他用手遮嘴打哈欠,困了。“我要好好睡一頓覺,你別來吵我。”


    “睡覺?”他瘋了不成。“這個時候應該出去打聽消息,睡什麽鬼覺,你到底還想不想迴去?”


    “根本搞不清楚狀況,要怎麽打聽?”他又打嗬欠。“再說,我為了和你搶銅鏡,從京城一路奔波到西安,早已經累壞了,當然得好好睡頓覺才行。”才有精神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做。


    “喂,皇甫淵!”


    閔斯琳火冒三丈的叫皇甫淵,心想他不可能睡得著,泰半是想要氣氣她而已。


    “喂,起來了。”她伸手不自然地搖他的肩膀,才發現他竟然已經睡著,搖都搖不醒。


    太誇張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睡得了覺,是想存心氣死她嗎?


    閔斯琳極想隨便拿個什麽東西,從他的臉蓋下去把他悶死算了,但隨後想想,萬一真的像他說的,非得兩個人在一起才迴得去,那可就虧大了,況且她也沒必要為他犯下殺人罪。


    不過,真的就這樣放過他嗎?


    閔斯琳怎麽想都不甘心。


    要不是他半路殺出來跟她搶銅鏡,說不定她根本不會買那麵銅鏡,落得今日的下場。


    仇恨加怨念,使得閔斯琳格外手癢,她東找找,西翻翻,終於找到一樣可以助她複仇的工具——枕頭。


    “你死定了。”她二話不說,偷偷摸摸地跑到矮床邊,屏住唿吸接近皇甫淵,小心移動他頭下的木枕。


    “長得俊俏有什麽用?心腸壞得要死。”閔斯琳用氣音在皇甫淵耳邊撂話,勉強算是同意坊間對他長相的評論,大家都說他是美男子,一點也不假。


    美男子就要失枕嘍,嘻嘻嘻。


    頑皮地將木枕調整到一個隨時會掉下來的位置,閔斯琳好整以暇抱胸等待皇甫淵自動落入陷阱。


    “……砰!”皇甫淵的頭,果然如閔斯琳預料地從枕頭上滑落,脖子和頭扭曲成一個奇怪的角度。


    閔斯琳連忙暫時停止唿吸,好怕他會醒來發現她惡作劇,好在他睡死了,隻是痛苦地皺了一下眉頭,未曾睜開眼睛。


    “你就保持這個姿勢繼續睡。”保證等他醒來後,會難過到生不如死,到時看誰嘲笑誰?


    活該,敢罵她野?


    閔斯琳抿嘴偷笑。


    她真正的本事,他都還沒見識到呢!


    將來有得瞧了,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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