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川仰頭看看日頭正陽,挺暖和,“小全子,趕緊進去,要不麵坨了。”


    “哦。”楊福全有點不高興。


    趙柏袖底手緊握成拳,轉頭朝小酒館二樓看過去,此刻,窗口什麽也沒有,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趙……”張進要叫他一起進去吃麵,被滕衝拉了一把,“你吃你的麵,大人物之間的事,別管!”


    “……”趙柏不跟他們在一個公務房嗎?


    滕衝拍他頭,“人家可是郡王世子。”


    也是。


    冬日寒冷,在這午後暖陽的普照之下,街上行人多起來,越來越熱鬧,普通人閑聊聲,小販叫賣聲……


    交織在一起,匯成時光流年。


    馬車驕簾落下,隔絕了外麵的熙熙攘攘。


    許久不坐裴少卿馬車,葉芝顯得不自在,總往門口擠,好像隨時都能跳下馬車逃似的。


    裴景寧眉頭微凝,掃到她嘴角,從袖袋裏掏出帕子,探身就過來,嚇得葉芝蹦到了馬車另一邊:“大……大人……”


    “別動!”


    上位者的聲令禁止,嚇的葉芝貼在車廂壁一動一動。


    空間狹小。


    裴景寧傾身,寬肩闊背,完全罩住了纖細的葉芝。


    “大人……”救命啊,幹嘛靠的這麽近!


    四目相對,都能從瞳孔裏看到彼此,葉芝隻覺水漫咽喉般的壓迫感,難以唿吸。


    “大……大人……”葉芝想搶過某人手中絹頭。


    “別動!”少卿大人伸手擦葉芝嘴角湯汁,嚇得葉芝連連後仰:“大人……我……我自己來……”難道你先生沒教過‘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嗎?


    她想搶過少卿大人手中的絹頭,可惜少卿大人的手總能敏銳的避開,讓她抓不到。


    “別動!”又雙是這兩字。


    葉芝一張老臉沒出息的漲的通紅,少卿大人啊,上次她拒絕的還不夠明顯嗎?本姑娘不想談戀愛隻想搞事業啊!


    仿佛葉芝嘴角有什麽陳年老垢似的,少卿大人擦的很慢,就在葉芝實在忍不住又要動手時,他幽幽來了一句:“有人能不能呆在大理寺辦案,好像隻要某一句話吧!”


    葉芝想要拉開某人的手戛然停在半空,雙眼眨了又眨,少卿大人什麽意思?她盯著他。


    馬車轆轆直往前駛。


    風偶爾掀起驕窗簾一角,裴大人的麵容浸潤在逆光的陰影中,隻見他雙眸微闔,垂下的睫毛長且密,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翳,長眉如劍,唇淡而薄,沒了往日遠觀時的豐裁峻厲,顯得溫情脈脈。


    小娘子終於安靜下來,裴景寧長眉微挑,他就知道,暗自得意,擦拭的手指腹離小娘子軟軟的唇角就差那麽一點點……


    一點點就觸到了那紅紅潤潤的唇,他眸光閃了一下又一下……指腹向前……


    少卿大人遲遲不迴應,葉芝忐忑的叫出聲:“大人?”


    剛要觸到那紅潤……被小娘子叫的頓住了。


    一縮手,裴大人順勢把絹頭塞進了袖袋中,正襟危坐,雍容華貴,好像剛才非要給人擦嘴角隻是一場幻像。


    “嗯。”半天,裴大人哼了一個字出來。


    “啊!”葉芝懵了,“非談嗎?”


    “嗯?”裴景寧望向葉芝。


    什麽嗯?少卿大人啊少卿大人,咱們之間戀愛:一是不方便,都在大理寺,都以男子身份當差,要是被人看到,妥妥的斷袖啊;


    二是門不當戶不對根本沒有結果,談了也是白談,就是浪費彼此生命啊!


    葉芝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裴景寧長眉高高揚起,一雙瑞鳳眼似笑非笑,又似蘊蓄著一點深意。


    好像葉芝敢說一字‘不’字,她女扮男裝之事就會大白於天下一樣。


    唔唔……


    葉芝頹然,雙肩一耷,“我……女扮男裝的事,一定要揭露嗎?”


    都在皇帝那邊報備過了,身份之事暫時不是問題。


    看到葉芝這麽在意,裴景寧故意道:“那就要看你表現了!”


    葉芝抿抿嘴,抬眼,唇咬了又咬,又下低頭,聲音如蚊蚋:“那好吧!”


    裴景寧懷疑自己聽錯了,穩住心情,問她:“什麽‘那好吧’?”


    “就是大人你想的……”


    ……唔唔,要談就談吧,反正他長的好看,咱也不吃虧。


    “真的?”裴景寧伸手就握住了葉芝柔軟的小手。


    葉芝想掙紮出來,可看他又白又修長像文人一般沒力氣的手,沒想到攢住人還怪有力的。


    “嗯?”裴景寧再次求證。


    葉芝點點頭。


    裴景寧暗暗鬆口氣,他的芝芝終於同意了。


    “冷不冷?”裴景寧雙手搓了搓葉芝冷冰冰的小手,幫她取暖,大手包裹住小手,瞬間男友力爆棚。


    男人掌心的溫度透過手背漫延到葉芝通身,好像比被窩裏的熱水捂子還要舒服哇!這樣談好像也不錯!葉芝覺得自己好像能接受。


    終於握住心心念念小娘子的軟玉小手,裴景寧整個人如春風洋溢,溫情繾綣。


    沒有葉芝領著,葉蘭等人也沒心情買東西,買了幾樣就匆匆迴家了。


    冬日,太陽落山早,他們到家時也快傍晚了,葉何氏在家裏又張羅了一大桌菜,就等女兒迴來盛上桌吃。


    葉蘭等人看到主母,小心翼翼行禮,緊慎迴房間。


    葉何氏以為女兒在後麵係馬繩,站在廊下朝門外看,直到楊福全最後一個進來關門。


    “芝兒呢?”她一臉擔憂的走下台階。


    楊福全笑道,“伯母,葉哥被裴少卿叫去了。”


    “今天不是放假嗎?難道還有公事要辦?”葉何氏著急的看向外麵,“天都要黑了,她一個人在外麵……”她怎麽放心。


    楊福全一張少年笑臉,“伯母,你別擔心,就算葉哥迴來的晚,裴大人也會把他送迴來的。”


    “哦!”葉何氏還是不放心,開了院門,朝巷子口望過去,“這麽晚了在外麵總歸不大好!”


    畢竟她‘兒子’是女兒身啊,要是那大人……葉何氏不敢想下去。


    裴景寧帶葉芝去了私菜館,房間裏燒著碳,外麵寒風嘯嘯,裏麵溫暖如春。


    少卿大人點了一桌子葉芝愛吃的菜,不僅如此,還坐在她身側,不時的替她夾菜,“嚐嚐這個……”


    “大人,你也吃啊!”


    葉芝前世就喜歡吃清淡的淮揚菜,前一段時間去了揚州,可算如魚得水,她吃了不少揚州名菜,不知何時,裴少卿記在心裏,竟帶她來吃。


    葉芝沒談過戀愛,不知道男女具體相處時是個什麽樣子,但是前世辦了不少渣男怨女的案子,總覺得真正的愛情隻存在於詩書裏。


    裴景寧滿眼笑意,示意葉芝給他夾。


    還真不習慣,可人家都給她夾了,葉芝又不好思不迴禮,隻好也給少卿大人夾了一塊。


    裴景寧很自然的吃了葉芝夾的菜,問她:“你父親真把你當男子養?”


    “是啊!”葉芝有本尊記憶,“從小跟他練武,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沒停過。”


    “那你父親有沒有說什麽時候恢複你的女兒身?”


    葉芝嗤一聲:“要不是大人發現,我這輩子就以男人而活。”


    裴景寧皺眉,“那成婚怎麽辦?以男人身份娶婆娘?”


    葉芝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幸好你遇見了我。”


    “……”葉芝不明白。


    裴景寧長眉微挑,“一切有我。”


    一切?男人情濃時的話最聽不得,葉芝暗切了一聲,不過她不是掃興的人,很捧場,笑容甜美,“大人真好!”


    裴景寧很自得,慵懶的靠在圈椅上,一隻胳膊搭在扶手上,一隻手搭在葉芝的圈椅上,像是擁葉芝在懷中一般。


    葉芝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雖然她對古代貴公子不感冒,也不覺得她與他之間最後會有什麽,但是此刻,與他呆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飯,還真是挺輕鬆的。


    兩個人東拉西扯,一會說說律議、一會又說風土人情,又講到案子,反正想到什麽聊什麽,一直到肚子實在撐得吃不下。


    裴景寧才挽著葉芝的手離開私菜館送她迴家。


    一直到進了自家院子,關上院門,葉芝才被冷風吹清醒:這算約會?


    “芝兒……芝兒……”葉何氏一直等著女兒,聽到開門聲,連忙出來。


    “娘,還沒睡啊!”


    葉何氏想開門望望外麵是誰,被葉芝攔住了,“小全子對你講了吧,我們大人有點公事找我聊聊。”


    說謊的葉芝心虛:“天太晚了,我要去睡了,娘,你也去睡吧。”


    葉何氏怎麽睡得著,她的女兒當兒子養的呀,要是……她的心亂得很那裏睡得著。


    小年夜,京城燈紅酒綠,富商大賈趁機送禮走關係,大小官員趁機撈油撈金。


    深更半夜,某個私菜坊包間聚會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跑堂小二帶著雜役進來收拾桌子,剛打開門,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小二伸手扇了扇鼻子,血腥氣太大,他索性捂住鼻子,感覺不對勁,沒再進一步,而是朝包間各個小矮幾看過去。


    沒發現異常,剛想抬腳,目光掃到靠裏牆放酒放杯子的小四方桌,有一中年男子趴在上麵,再往下看,他胸口插著一把刀。


    而血正順著刀柄往下流。


    小二嚇得跌坐在地上,幾息之後,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推開跟過來的雜役,大叫:“殺人哪……殺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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