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李叔?”


    江山趴在窗口笑道:“特好奇是吧?”


    同樣也趴在窗前的李若誠,隔著小院遞話道:


    “是你李姨好奇,不過,浦江電視台的事,你一定清楚吧?”


    “是空政文工團一位名叫張映哲的女同誌,”


    江山想想應該是這個名:“唱的好聽吧,我聽作曲家劉熾說,


    他當時感覺這位女同誌唱起歌來,既有一種男同誌的豪邁,又沒失了女同誌的細膩。”


    “聽見沒?”


    窗口旁的李若誠,看著裏屋道:“江老三和這歌的作者還聊過,我就說問他準沒錯吧?”


    “老三,”


    江媽繼續問了句大家都感興趣的話:“唱這歌的姑娘長得漂亮嗎?”


    “這我哪知道,”


    江山擺擺手:“反正到了年三十的時候,你們看電視就都明白了。”


    一句話說完,反手就把窗戶給帶上了。


    “嘿,這老三,自己人還瞞著。”


    “就這點事,還舍不得往外說……”


    ……


    江山一邊聽著窗外的說落,一邊收拾行李。


    一個時候一個樣。


    6、70年代不提倡“宣傳個人功利”,因此很多歌曲的原唱者,人民群眾都不知道。


    再加上信息交流落後,別說是個人,連部分媒體都不知道。


    到了90年代初,《燕京日報》還為此專門刊登過一篇文章《你在哪裏?英雄讚歌的演唱者》。


    隻可惜那會張映哲依舊沒去認領這份殊榮。


    江山估計,人當時壓根可能都沒注意到這篇文章。


    也就是如今浦江電視台,要辦一期“向經典電影致敬”為主題的聯歡會。


    才將《英雄讚歌》的幕後,一股腦全給搬上了屏幕。


    ……


    正想著,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算日子江山也能猜到,一定是東京那邊來匯報比賽結果了。


    “怎麽樣,”


    剛聽見對麵喂了一聲,江山就開口問道:“贏了沒?”


    “江山,知道什麽是大殺四方嗎?”


    隔著電話江山都能聽出來,餘思歸這會沒少喝:“就是我們,我們就是大殺四方。”


    “就是說你們贏了?”江山估摸著:“看來這迴,你們是下了功夫了。”


    “天天練的班都不上了。”餘思歸感覺還挺有成就感的。


    “辛苦了。”


    江山低頭數了幾條平角內褲揣進了包裏。


    自從來到這家後,內褲就一直沒買過。


    完全仰仗江爸車間的邊腳料。


    江媽做別的不行,給幾個兒子做幾條內褲還是不在話下的。


    “這有什麽辛苦的,仔細想想還挺有意思的,”


    餘思歸的聲音徐徐傳出:“江山,我感覺自從認識你·之後,過的就特別有意思。”


    “我也一樣,也過的特有意思,”


    江山笑道:“這不,馬上又要下農村了。”


    “什麽?”這句話可把對麵的餘姑娘嚇壞了:“為……為什麽?”


    “我們總編派給我一個外出采訪任務,”江山如實道:“明天就動身。”


    “原來是這樣,”


    餘思歸鬆了口氣,但立馬又:“哎呀,你不能就這麽走了,伱走了我怎麽辦?”


    江山笑了:“什麽叫我走了你怎麽辦?”


    “我的意思是說,”餘思歸拍了拍臉清醒道:“你走了之後,誰來做bmw的廣告?”


    “嗯?誰的廣告?”


    “bmw。”


    “bmw?”


    餘思歸:“你知道這是什麽吧?”


    “不知道的話,怎麽幫你賺錢?”


    餘思歸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不過,他們真來找你們了?”


    “今天剛見的麵,先前還陪我們一塊上《超級變變變》當拉拉隊來著,”


    餘思歸想想就好笑:“看了我們的表演後,他們決定讓我們試著設計一部bmw的電視廣告。”


    “說了什麽具體要求沒?”江山這會已經開始興奮了。


    “性能優越,”餘思歸一個一個匯報道:“駕控靈動……都記住沒?”


    “嗯,記下了,”


    江山單手在掛曆上劃了幾筆:“我明天出發,過去拍幾張照片就迴來,估計不會超過10天的。”


    “這麽長時間?你們這次要去哪呀?”


    “徽省廣德縣。”


    ……


    安徽廣德縣四亭村。


    周圍相鄰的五個自然村,一共兩百來戶人家。


    四季分明,山青水秀。


    鄉民們平日裏的主要生活來源,除了種茶葉種地。


    還可以上山砍些毛竹編些竹蘿、竹筐,挑去集市上換些錢糧。


    按說,應該是一片炊煙嫋嫋、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


    但實際的情況,卻是窮的叮當響。


    不然也不會出現:徽省小崗村18位農民以托孤的方式,在土地承包責任書上按下紅手印的知名事件了。


    相比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崗村,徽省的其它地界也沒好到哪去。


    就拿四亭村來說,磚瓦房沒見著幾間。


    土牆夯實茅草蓋頂的屋子,倒是隨處可見。


    雖然村裏有一所周圍幾個村唯一的小學。


    但就這麽一所小學,還得年年修年年補。


    因為,那幾間教室的牆,也都是土夯的。


    即便是年年修補,看上去也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冬涼夏暖、校徒四壁。


    很多孩子,都得從家裏自帶板凳桌椅。


    沒辦法,畢竟整個國家還處在溫飽線下。


    中小學教育問題,也才剛剛擺在了台麵上。


    ……


    就在江山一行出發的同一天。


    馬鄉長和陸書記,與四亭村村長朱前進,一塊聚在了四亭小學的空地上。


    六間半小平房組成的校舍,幾乎看不見幾扇完好的窗戶。


    外牆的土塊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白色標語依稀可見。


    昏暗的教室裏,尺寸與材質都不一樣的課桌椅,一看就不是一兩年能攢下的家當。


    修修補補至今,早看不出原先的樣貌了。


    但即便破的不成樣了,還是被同學們盡力擺的整齊些。


    配上牆上那塊早已經糊的發白的黑板,才看出了幾分教室的模樣。


    這一會,二十多個孩子,都擠在窗口看書。


    一位四十多歲的男教師,正站在窗戶外麵帶著學生們讀書。


    馬鄉長遠遠的瞧著,皺起了眉:“這老師怎麽上操場上來上課了?”


    村長朱前進,低頭看了眼馬鄉長口中的土疙瘩地:


    “村裏麵三天兩頭停電,隻要一停電教室裏還沒外麵敞亮,還不如領著孩子們上外麵學呢。


    這幾天降溫了,不能再讓孩子們出教室了。這不,李老師就隻能自己一人出來了。”


    “這大冷天的,上外麵學也不是個事呀,”


    陸書記也皺起了眉:“老朱,你就不能給他們點幾盞燈嘛?”


    “現如今是點幾盞油燈的問題嗎?”


    朱村長往孩子堆裏一指:


    “三個班的學生,現在就剩下李老師一個人了,鄉裏要是再不派老師下來,人李老師就要撐不住了。”


    “我們也正為這事著急呢,”


    馬鄉長實不相瞞:“申請報告早遞上去好幾個月了,到現在也沒見有動靜。”


    陸書記就是專為這事來的:“要不,你在周圍幾個村裏問問,看看誰能過來頂一陣?”


    “能走的知青,如今都走的差不多了,”


    朱村長的一副老臉眼瞅著愈發滄桑:


    “之前,就是咱們村的一位女知青在頂著,可幾個月前她也跑迴浦江不迴來了。


    再說,就咱們這小學三天兩頭拖欠工資不發,誰還願意上這來呀。”


    朱村長嘴裏說的那位,就是給《東方都市報》寫信的小學生,朱笑笑的媽媽。


    在決定離開四亭村之前,這位媽媽就在村小學裏教書。


    雖然人已經幾個月沒見影子,但如今關係還在。


    正因為這點,鄉裏想為四亭小學再要一名教師的申請,才遲遲沒被上級批準。


    如今這年代,教師這份職業並沒有往後那麽吃香。


    畢竟,辦學條件都夠嗆了,教師隊伍的福利又能好到哪去?


    1980年,普通教師一月的工資為38元左右,偏一點的地方30塊都沒有。


    鄉鎮財政困難時,常常幾個月一發。


    更離譜的地方,甚至還會用糧食抵工資。


    教師的地位連普通工人、售貨員都不如。


    所謂,家裏二鬥糧,不當孩子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今上麵要求我們把這一塊重視起來,”


    和報社一樣,馬鄉長也接到了上級通知:


    “老朱,這村裏麵隻要是沒送來上學的孩子,你還是要上門去勸勸。”


    “這個沒問題,”老村長點了點頭:


    “這兩年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嘛,但是鄉長啊,咱們這的孩子們苦呀,


    大冷天的連個像樣的教室都沒有,就更不能讓他們沒人教了。”


    看著眼前四處通風的土房子,馬鄉長深深的歎了口氣。


    不遠處幾個開小差的孩子,從昏暗的教室裏偷偷往這邊瞧著。


    凍得通紅的小臉蛋上,各個嵌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


    1981年元旦,是個加班加點的好日子。


    這個頭一開,預示著江山肯定得一年忙到頭了。


    前往徽省的路上,頭一迴體驗自駕遊的蔣壯壯和丁鈴鈴,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裝著三個年輕人的麵包車,還真就開出了一派新年快樂的氣場。


    “小丁,”江山邊開車邊道:“我讓你預備的東西都帶上了吧?”


    “放心吧老大,”


    丁鈴鈴這會擺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不就是鉛筆本子和小皮球嘛,早準備好了。”


    “壯壯呢?”


    “隻要是你列在清單上的,我一個都沒落下。”


    “那咱們這趟就不用煩了,”江山微微一笑道:


    “平平安安的抵達目的地後,拍幾張小學的照片,就可以迴家過年了。”


    畢竟,bmw還等著他呢!


    “那朱笑笑的事呢?”丁鈴鈴提醒道:“咱們就不管了?”


    “這事我們怎麽管?”


    江山一向有個清醒的腦袋:


    “再說,你不是按照那孩子留下的信息去打聽過了麽。怎麽樣,打聽到什麽了?”


    “你們還別說,我還真打聽到情況了,”


    人丁鈴鈴好歹也是記者出身:“而且,我還找到她媽媽家的住址了。”


    “可以呀小丁,”江山誇了一句:“這麽說你見到孩子的媽媽了。”


    江山明白,依照丁鈴鈴的理想計劃。


    如果這一趟能把朱笑笑的媽媽一塊捎迴去,才是一次最完美的采訪。


    “我還沒進門,”丁鈴鈴灰溜溜的說道:


    “就聽見屋裏的吵架聲了,聽那意思好像是那孩子的姥姥硬把女兒給留在浦江了。


    唉,雖然我隻在門外聽了一小會兒,但……但感覺好像她們說的也沒錯。”


    難怪這兩天的小丁,沒了之前義憤填膺的氣質。


    敢情是聽見了另一方的辯詞了。


    “我早就說過,有些事怎麽選,都有他的道理,”


    扶著方向盤的江山緩緩說道:


    “我問你們,如果讓你們天天去喝一種傷害身體、危害健康的白酒,你們會喝嗎?”


    “這還用問嗎,”蔣壯壯:“肯定不喝呀。”


    丁鈴鈴點點頭:“打死我也不喝。”


    “但如果每喝一次酒,”江山道:“就能知道一個解決國家難題的辦法呢?”


    “……”丁鈴鈴一時給聽愣了:“還有這種酒?”


    蔣壯壯也好奇道:“什麽樣的酒,喝了還能解決國家難題?”


    “都知道青島啤酒吧,但咱們要說的不是它,”


    江山的雙眼,靜靜地看著前方:


    “早年間,青島啤酒的幾位股東中,有一位姓李的股東。


    他有一個兒子名叫李福澤。


    從複旦畢業後,李福澤便向父親要了一筆出國留學的經費。


    但實際上,這筆錢卻被他用來組建了一支抗日武裝隊伍。


    其實,李福澤最開始的想法是組建一支海軍。


    隻可惜,這願望的難度係數有點高……”


    麵包車這會已經開出了浦江城。


    “抗美援朝之後,李福澤同誌成了李將軍。


    就在他努力加入海軍的時候,卻接到了前往導彈基地擔任副司令的命令。


    就這樣,李福澤同誌不但沒去成大海,還來到了一片荒涼的戈壁灘。


    知道這說明什麽嗎?”江山忽然在這時問道。


    丁鈴鈴:“說明什麽?”


    “說明司令雖然畢業於複旦,但也沒有造導彈的經驗,”


    江山繼續說道:“好在那會蘇聯派了不少專家過去,


    於是李福澤就和大家,一塊去聽蘇聯專家上課。


    但在當時,蘇聯專家提出了多項規定。


    其中有一條,他們命令所有的學員下課後,必須上交筆記本。


    並全部鎖在一個櫃子裏。


    於是在這個階段,李福澤便強逼自己練就了一個強行記憶、過目不忘的本事。


    但即便是這樣,我們的專家還是有很多問題搞不懂。


    李福澤便讓他們把問題全都告訴自己。


    然後自掏腰包,買了很多茅台酒天天哄著蘇聯專家一塊喝。


    在對方喝的最開心的時候,一問一個準。


    很多觸及機密的話題,也在這會被悄咪咪的套了出來。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


    茅台喝不起了,就喝二鍋頭。


    二鍋頭也喝不起了,李福澤就搞了一批酒精勾兌著喝。


    盡管身邊的人,都勸他不能在這麽喝下去了。


    但李福澤同誌卻說:隻要能造出導彈,別說是陪蘇聯人喝酒,就是要他的命,也絕無二話……”


    就這樣,一位將軍為了攻克一個個難關,喝下了一杯杯導致自己肝硬化的烈酒。


    “說起來人生就是一個接一個的選擇,”


    看著前方的十字路口,江山輕輕鬆了油門:


    “就比如說現在吧,咱們究竟該往哪條道走呀?”


    “嗯?”


    還沉浸在故事裏感慨的蔣壯壯,趕緊拿起了擱在膝蓋上的地圖:


    “等等,讓我先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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