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雲荇聽見了謝景玨那慣常清冷的寒暄。

    “蕭公,早,謝某先行一步。”

    “唔。”阿耶亦冷冷迴應。

    雲荇隻好放任自己拈起簾幕,透過縫隙悄悄望去,隻來得及看見他身姿挺拔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她的視野之外。

    她迴想起方才的對視。

    謝景玨身著緋色公服的樣子清貴無比,比著常服時還要令人不敢直視。紅色穿在他身上越發顯得他麵色白淨,劍眉入鬢,那一雙深不見底冷冽的雙眸望向她時,是那樣的攝人魂魄。

    她從未見過一個男人將紅色穿的這般好看,她輕撫著微微發熱的麵頰,喃喃自語:“原來我也無法抗拒美男的顏值。”

    雲荇怔忡間,一行人已然到達長樂門前。

    “進了大內,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蕭銳言簡意賅的叮囑後,便去參加常參了。

    雲荇在內侍的引領下,經由安禮門進入到內廷。下車後她跟隨內侍步行穿過太液池走進了慈安門。路過時匆匆覷了下周邊的環境,心中想起先人的一句詩,“鶯啼婉轉,皇宮春色正闌。”

    隻見廊內迴環曲折,突起的簷角尖聳,猶如禽鳥仰首啄物。簷前鐵馬被風吹過時,發出了“叮叮當當”般清脆的碰撞聲。

    這裏的宮殿閣樓隨地形而建,彼此環抱唿應,好不壯觀。

    她不敢再看,低垂著雙眸跟隨在內侍後麵。暗暗抱怨她腳上的這雙絲履底子太薄,走了那樣多的磚路,腳底硌得生疼。

    走進慈安門內,內侍便轉身笑道:“請蕭娘子在殿外恭候,奴這就去稟告太後娘娘。”

    雲荇斂衽屈膝迴道:“多謝中貴人。”

    片刻後,出來一名有品階的女官將她引至慈安宮內。

    雲荇提裙邁入殿內,濃濃的蘇合香氣便迎麵撲來,甜膩膩的迫使她不由得唿吸一窒。她迅速用餘光偷覷了一眼端坐在禦座之上的張太後,趕忙屏氣凝神,蓮步輕移的走至殿中央的位置,斂衽下跪雙手加額,叩首道:“妾蕭氏雲荇拜見太後娘娘,恭祝太後娘娘長樂無極,千歲千千歲。”

    那光亮如鏡的漢白玉地磚上,絲絲寒涼順著她的膝蓋沁入至她的體內,使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極力保持著恭謹的姿勢。

    終於聽得來自上首那柔媚卻又慵懶無比的聲音。

    “抬起頭來。”

    “是,太後娘娘。”

    雲荇兩手扣地,支撐著坐起身子,低垂雙眸微微抬起了頭。

    “果然生的一副好樣貌,竟比你那姐姐還要美上幾分,起來吧。”太後笑道。

    雲荇趁起身時抬眼望去,隻見太後身著酡紅色襦衫,湖綠色銷金長裙,高髻上一轉兒插著十數隻花頭金釵,脂榮粉豔,明麗照人。一雙秒目顧盼間,媚眼如絲,保養的如此得宜,竟猶如那花信年華的娘子般。

    “聽說二娘子以前久病臥床,今日本宮得見,並未覺得二娘有何病態可言。”張太後輕撫蔥指上的蔻丹,意有所指。

    “迴太後娘娘的話,妾自落地便先天不足,阿耶阿娘請來無數名醫診治,均不見效。自從長姐入宮以後,妾的病就逐漸好了起來,阿娘說,想必是妾沾了太後與聖人的恩澤,才得以痊愈。”

    雲荇蹩腳地說著前一晚阿娘耳提麵命的自謙之語。

    她再次叩拜,“多謝太後娘娘的福澤庇佑。”

    張太後咯咯笑道:“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蕭銳,竟然養出這樣一副伶牙俐齒的女兒,真真兒新鮮呢。”

    “那日大相佛寺一事,我有所耳聞。聽說謝使君救了你,”她慢慢起身,女官忙將其攙扶下了禦階,隨著環佩聲慢慢靠近,太後踱步至雲荇麵前,用手勾起雲荇的麵頰,“如何相救的呢?”

    雲荇心中厭煩,麵上卻不敢輕舉妄動,隻得裝作無辜狀。

    “迴稟太後娘娘,妾被刺客挾持,實屬自救。待刺客離去,母親等人進來後發現妾被點了穴道,謝使君聽到後才幫妾將穴道解開。”

    張太後俯身望向雲荇這張清麗動人的麵容,她擁有著青春而懵懂的一雙靈珠,清澈靈動的如同冰下的溪水。睫毛纖長而濃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翹起,小巧挺拔的鼻子下略顯豐潤的櫻唇,猶如那含苞待放的花兒一樣。

    張太後憤恨的想,她豆蔻年華早已不在,所以謝郎喜愛的,就是她早已逝去的年華麽。

    她心生一計,緩緩放開雲荇,“你既然感念本宮的恩澤,不如為本宮做件善事,如何?”

    雲荇心中一緊,雖然她知曉太後並不會拿她怎樣,但是多生事端總歸逃脫不掉。再者說她貴為太後,誰又敢不應。

    她麵上早已俯首下去,恭謹道:“迴稟太後娘娘,為娘娘辦事,妾不勝歡喜。”

    “難為你有此孝心,”她懶懶喚道:“福澤,將蕭家二娘子引至偏殿,抄一篇《法華經》為民祈福。抄完派人送至大相佛寺宏智大師處,與高相家大娘子抄送的佛經放置在一起,一同供奉在佛龕旁。”

    “是,太後娘娘。”

    “蕭家二娘子,這邊請。”福澤微微俯身,看向雲荇。

    雲荇咬牙,就她那拿不出手的毛筆字,抄寫佛經,這就是明擺著的有意為難。麵上隻得微笑著施禮,“妾多謝太後娘娘隆恩。”

    她踞坐在偏殿內的桌幾前,拿起狼毫輕沾墨汁,心中默念小時候學過的書法口則,撇在先來捺在後,寫罷外邊寫裏頭……皺著眉頭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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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原先也曾臨摹過衛夫人的簪花小楷。雲荇落筆後發現情況到沒想象那樣糟,但每個字的風骨絲毫不見,像是因為多年的纏綿病榻,練字這等勞神費力的童子功便落下的緣故。

    雖是仲春時節,雲荇卻香汗淋漓。

    她看著經書上密密麻麻的正楷,陷入了絕望。若抄不完就不讓迴家,就她目前的手速,寫個三日三夜也依舊完不成。她不滿地瞪著站立在殿門口小黃門。

    小黃門接收到了雲荇刀子般的眼神,他瑟縮了下低下頭去,不敢再與她對視。

    雲荇輕歎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指,繼續埋頭苦幹,照貓畫虎。

    這時,中貴人手持佛塵迴稟。

    “啟稟太後娘娘,謝使君求見。”

    抄著經書卻耳聽八方的雲荇露出訝色,心道真是念叨曹操,曹操即到。他怎麽來了,這後宮之地也是外臣可隨意出入的麽。她正思忖間,那聲清冷的聲音響起。

    “臣謝景玨,參見太後娘娘,恭祝娘娘千歲千千歲。”

    雲荇支著耳朵努力的聽起壁角。

    “謝卿快快請起。”張太後親自走至謝景玨麵前站定,虛扶了他一把。

    謝景玨起身後,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半步。他自進得殿內後便用餘光瞟見了伏案書寫的蕭雲荇。

    他躬身作揖:“不知太後喚臣而來,所謂何事。”

    “無事,便不能喚你麽?”張太後輕輕一笑,轉而繼續說道:“愛卿為了我大鄴朝日理萬機,著實是我與聖人之福。前日裏高相求見本宮,高家嫡女今歲及笄堪配謝卿,欲求本宮做那媒人,愛卿意下如何?”

    她嘴角噙著笑,絲毫不掩明顯的試探之意。

    謝景玨惶恐下跪,拱手道:“迴稟太後,臣不願求娶,臣剛剛入仕尚未建功,談何成家。”

    他咬了咬牙表著忠心:“臣願為太後娘娘馬首是瞻。”

    “難得你有這份心,”張太後一雙玉手輕輕地放在謝景玨的肩上。

    她低垂著雙眸凝望著他:“謝卿呀,若是那蕭銳的嫡次女呢?”

    謝景玨再次叩首,雙手緊扣地磚。

    “迴稟娘娘,母親曾在臣幼時為臣算過一卦,臣命裏不該過早娶親,臣不想母親擔心。”

    雲荇聽後撇了撇嘴,心中腹誹。嘁,誰願嫁你,我還想自由自在的度過一生呢。

    太後剛待張口,便一眼望見下朝後更換了常服而來的皇帝。

    “兒臣參見母後,恭祝母後長樂無極。”皇帝微微躬身,拱手道。

    謝景玨見聖人親臨,心中略放鬆些許,轉身繼續叩拜。

    “臣謝景玨,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皇帝笑著命起身,“謝卿快快請起,朕卻沒你腳程快。”

    他看向太後,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母後有恙,今日常參前朕才聽說,該打該打。母後定要注意玉體,朝堂上一日不能沒有母後,太醫可曾說了些什麽?”

    “皇帝嚴重了,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本宮隻是不敢遺忘先帝的囑托。待皇帝能親政了,本宮便可放心的頤養天年了。”太後滿意的看著皇帝惶恐的模樣。

    “這位是哪家娘子,朕從未見過,看來朕日後要勤來探望母後。”皇帝笑著打趣道。

    太後見皇帝問詢,隻得吩咐下去。

    “福喜,去將蕭家二娘子帶過來,讓皇帝認認親。”

    “哦,原來是貴妃之妹,我道麵相如此熟悉。”皇帝驚訝不已。

    雲荇連忙斂衽雙手加額。

    “迴稟聖人,妾乃蕭氏雲荇。”

    皇帝虛扶了一下,笑道:“原是自家人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貴妃若是知道此事,定然歡喜至極。母後可否賞朕一個薄麵?”

    他看向太後,小聲皺眉訴著苦。

    “母後有所不知,朕這幾日連續寵幸了母後推舉的薛才人,這蕭貴妃協理後宮位同副後,按製本該初一、十五去探望她卻都被朕擱置了。如此,為了朕後宮的安寧,母後就幫幫兒臣吧。”

    雲荇趁機瞟了一眼她的皇帝姐夫。他身著青白並蒂蓮纏枝襴袍,腰上束藍田玉鑲金革帶,帶環上整齊佩帶著龍首雲紋佩,那明黃的穗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奪目的光,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卻未達眼底。

    雲荇心中冷笑。

    長姐身為貴妃,在這後宮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又怎樣?有家歸不得,還要時刻被自己的夫君算計。所以,人活一世,非要如此過活,圖的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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