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廝見過後, 分了主次坐下, 管家進來重新上了茶。

    王臻華就著往日事寒暄一二, 魯子由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還算禮數周全。隨後王臻華切入了正題, 一副誠懇的樣子說合道:“師父過世, 師母傷心太過, 闔家隻剩下師妹主持大局,喪事本就瑣碎繁多,師妹也是心情不好, 或有得罪之處,我代師妹向你賠罪,還望海涵。”

    說著, 王臻華起身, 深深作了個揖。

    魯子由忙起身迴了一揖,“枝娘能理清這一大攤事, 已是不易, 我又怎會責怪於她?”

    王臻華遲疑道:“那親事……”

    魯子由垂下頭, 沉默片刻, “這事暫且不急, 等忙過龐老的喪事再說吧。”

    王臻華與典素問對視一眼,若無之前的懷疑, 魯子由此番應對情有可原,但現在存了疑問, 再去看這件事, 魯子由的推搪拖延就顯得尤為可疑。

    典素問也試著勸了幾句,並提到等龐枝兄長迴了汴梁,屆時龐家有正經男性長輩出麵,與魯父再議這門婚期。但魯子由卻不太熱情,仿佛這門親事的主角壓根不是他。

    終於王臻華二人起身告辭,臨走前王臻華最後掃了一眼魯子由。他身上全無佩飾,連頭上玉冠都換成烏木的,那傳說中的藥玉更是一點蹤影都沒有。王臻華倒也沒喪氣,藥玉本身價值連城,而且不管兇手是誰,都不會讓罪證被輕易找到。

    離家魯家後,兩人一齊迴了龐家,祭拜過師父之後,王臻華被龐枝叫到後院,詢問進展。

    事關師父死因真相,王臻華也不隱瞞,如數道來。

    聽了之後,龐枝沉默良久,“可現在拿不到他得證據,想要告官,隻怕很難……”

    “現在有兩條路,第一條是直接報官,由三位師兄提前打聲招唿,請汴梁府徹查此案。汴梁府近幾年破案率很高,再加上咱們提供的線索,真相或許要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王臻華也提前點出其中缺點,“這種方法不好的也有一點,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有人下毒害人,師父死因存疑,屆時仵作勢必會驗屍,隻怕師父遺體不能保全,不知你是否介意……”

    “這……”雖然想要查出真相,但讓父親死後都不得安寧,實在愧為人子,龐枝遲疑問道,“敢問師兄第二條路是什麽?”

    “第二條說起來也簡單,直接找出真兇,並找出查出一係列相關人證物證,讓兇手百口莫辯,隻能當堂認罪。”王臻華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解釋道,“現在物證缺的就是那枚藥玉,魯家雖然談不上守衛森嚴,但仆人使女也不少,咱們也不好直接上好搜查,隻能等報案後,讓官府出麵搜查。”

    龐枝聽了不由喪氣,但心思電轉,問道:“那人證呢?”

    王臻華輕輕點頭,“人證一事,還要請師妹出手相助了。”

    龐枝聽了王臻華細細道來,不時點頭應聲。

    直到今日喪儀過去,龐枝關了府門,喚來所有曾在龐老院中服侍過的下人使女,齊聚一院。

    這到底算龐家的家事,王臻華想要避嫌離開,龐枝卻說不必見外,使人搬來一扇屏風,請了典素問作陪,讓兩人一齊坐鎮,旁觀者清,請他二人幫忙瞧瞧誰露出馬腳。

    王臻華本來就關心此事進展,聽龐枝安排周詳,也就不再推辭。

    龐家這段時間本來就人心惶惶,被主子無緣無故召集在一起,更是不安起來,人群中不時傳出一陣交頭接耳的切切聲。但隨著龐枝出現,端坐在上,內外兩院管家分站兩旁,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能在家父院子裏伺候的,就算不是府裏的老人,也是出眾能幹的。”龐枝目光緩緩掃過人群,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氣勢,讓所有人不禁屏息細聽,“所以家父過世之後,家母雖然意圖遷怒,但我說父親病了半年多,伺候的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好寒了忠仆的心,所以我一再懇求,保了你們的命不說,還額外發了兩個月的月錢,權作這些日子以來眾位辛苦的補償。”

    “我自問對得起你們,但你們中有些人勾結外人,裏應外合,下毒謀害主人……”龐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嘭”的一跳,“也就別怪我不念你們十幾年的臉麵和情分了!”

    院中眾人被嚇得一個接一個跪倒在地,撲通撲通磕著頭,“娘子明鑒……”

    由著眾人磕了半天頭,龐枝才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停下,“至於無辜者,我也不想追究,但如果沒人站出來……”龐枝意味深長停頓了一下,“我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肯錯過一個的。”

    下麵一片鴉雀無聲。

    龐枝輕抬下巴,左側的管家上前,“凡有舉告者,賞銀五兩,經查證屬實者,再賞銀十兩。”說完,管家一揮手,兩個使女捧著托盤上前,管家揭開上麵覆著的紅布,露出一排排銀錠銀光閃閃。

    財帛動人心,很快有人上前舉告,但說得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譬如誰偷藏了一盤子蓮花糕,誰偷折了一枝芙蓉花……隨著這些人一個個都拿到先前許下的五兩賞銀,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舉告的行列,而舉告內容也不再限於芝麻綠豆的小事。

    終於當一個老嬤嬤陳氏被人再三舉告,譬如某一日當職卻摸魚,不知偷跑到哪兒去,再譬如某一日多得了賞錢買酒,也不知是誰賞下的……將所有舉告內容串聯起來,直可以定陳嬤嬤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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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嬤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磕起頭來,“娘子饒命,娘子饒命,奴婢一時迷了眼……”

    有人招供,龐枝卻一點沒有目的達成的開心。她沉下臉,揮手示意管家把其他人帶走。下人使女們看出主子心情不太好,悄無聲息魚貫而出,不一會兒功夫,庭下隻剩下陳嬤嬤一人。

    陳嬤嬤一看這陣仗,嚇得屁滾尿流,“娘子饒命,奴婢隻收了幾次賞錢,傳遞了幾次消息,隻是讓老爺一旦病情好轉,就將消息傳遞過去,奴婢隻以為姑爺一片孝心,想在老爺跟前表現表現……”

    仔細盤問過陳嬤嬤之後,龐枝讓人把陳嬤嬤押下,轉到屏風後。

    王臻華聽了這一通審案,心中也是百味具雜。龐老先生一貫嚴肅,但對魯子由這個準女婿,態度不可謂不好,真不知道魯子由是出於什麽原因,才做下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來。

    三人簡單商議過後,一齊決定到官府報案。若是及時,說不定魯子由還沒來得及毀掉證據。

    這絕對不是一樁小事,一個處理不好,這女婿毒殺嶽父就是一樁醜聞。王臻華跟汴梁府是老熟人了,先去報案;龐枝和典素問分別告訴龐母和三位師兄,總不好讓他們從外人口中得知龐老死因。

    王臻華駕著馬車,來到汴梁府,本來準備直接報案,結果還沒遞上狀紙,就迎頭碰上江炳成。

    江炳成原本還一臉喜色,以為好兄弟難得上門來看自己,還準備提前下衙出去一起吃頓好的,順便給王臻華慶祝熬過省試,但江炳成一腔心思還沒轉完,就看到王臻華沉鬱的臉色,和手上再明顯不過的狀紙……江炳成撫了撫額,“老弟,別告訴我,你又惹上官司了。”

    王臻華搖頭苦笑,“我這運氣著實不好,等此間事了,我一定要去白馬寺燒一柱頭香。”

    江炳成安慰一笑,順手摟著王臻華肩膀往裏走,“說說罷,這次你卷進什麽麻煩裏了。”王臻華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把狀紙遞給江炳成,揉了揉眉心,“你也知道,我師父三天前過世……”

    江炳成一邊接過狀紙,鋪開來看,一邊朝王臻華點頭道:“我知道,前天我還去拜祭過。”

    “瞧我,兩天前的事就不記得了。”王臻華無奈按了按太陽穴,“我們懷疑師父的死另有隱情。”

    聞言江炳成麵容一肅,他跟王臻華相交數年,知道王臻華絕對不是信口雌黃之人,此時能來官府報案,恐怕案子是兇案無疑,就連兇手是誰隻怕也有了七八分確定……

    江炳成細細看過狀紙,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且稍等,我去備案,稍後稟告大人。”

    有了江炳成幫忙,案情進展很快,各種證據被很快翻了出來,證據直接指向魯子由。江炳成請了大人之命,將魯子由打入大牢,之後搜查魯家,出人意料找到了關鍵證據——那枚藥玉。

    及至此時,魯子由罪證確鑿無疑。

    王臻華本來應該鬆口氣,但案子如此之順利,讓王臻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明日汴梁府就會提審魯子由,審理龐老先生被害一案,王臻華心道自己或許是患得患失,輾轉半夜,天亮才朦朧睡去。

    結果第二天一早,就有一個壞消息傳來——魯子由在獄中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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