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守門的軍爺在護城河發現一具屍體,是程小乙的。”向叔解釋道。

    殺人滅口,看來陳家是狗急跳牆了。

    雖然此舉證明之前查證的方向正確,但現在死無對證,線索生生斷在距離真相的半步之遙……王臻華攥緊了拳頭,冷聲道:“走罷,去看看現場有什麽線索。”

    婧娘一把拉住急欲出門的王臻華,從夾襖裏解下一枚護身符,給王臻華戴在頸項上,“那人剛咽了氣,隻怕不幹淨,戴著它好歹防些陰穢。”

    王臻華瞅了一眼,覺得有點眼熟,“這不是爹爹給你從護國寺求來的護身符嗎?明善大師說過,這枚護身符不能離身,要戴滿十年才能消災解厄。把它給了我,你怎麽辦?”

    雖然王臻華不信神佛,但也尊重人家的信仰。再說就算不計信仰的附加值,它也代表了王昱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單從這護身符被保管得隻繡紋圖案微微泛黃,邊角模樣整齊如斯,就知道婧娘多看重它了,王臻華怎能奪人所好呢?

    “你怎麽越學越呆了?”婧娘無奈搖頭,“護國寺開過光的護身符要是真這麽靈,那我一副藥都不喝,光捧著它念阿彌陀佛,難道就能不藥而愈了?爹爹也未必不知,隻是一腔慈父心腸,多一份佑我平安的念想罷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王臻華不再拒絕,“我一定好好保管,保準完璧歸趙。”

    街道上人煙稀少,隻有早起做小買賣的百姓,或挑著擔子,或推著小車……匆匆行走在路上。

    向叔駕著馬車一路疾馳,出了城門,來到護城河邊。

    護城河邊圍了一小群人,卻是一點都不嘈雜混亂,除了輕躡的腳步聲,壓低了嗓門的交流聲,再沒有一點旁的動靜,井然有序極了。

    所有人都兢兢業業忙著手頭的事,顯出了獨自佇立沉思的程禦。

    王臻華沒等靠前,就被程禦發現,他眼皮都沒撩,“咱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以後兩清了。”

    之前程禦從王家書局的遺址上發現了石油燃燒後的殘留物,卻因不認得這東西而陷入僵局。王臻華彼時已經查到了劉麻子頭上,但劉麻子知道牽涉官司,躲還來不及,哪會承認此事跟自己有關?王臻華就告訴了程禦,一來借皇城司的名聲嚇出劉麻子的真話;二來向程禦透露一條線索,算份人情。

    但顯然程禦是個不講究人情世故的,不說人情,隻論交易。向叔能第一時間得到程小乙死了的消息,就是因為程禦要兌現這一交易。

    “如程大人所言。”王臻華抱拳一笑,隨後指了指河邊的屍體,“不知我能否近前一觀?”

    “可以。”程禦心知此人雖然看起來少不更事,但是心思縝密,又懂得一些偏門稀奇的東西,說不定讓此人試試,能找出別人看不出來的線索,所以幹脆地點了頭。

    仵作是一個花白胡子的老者,正在收拾驗屍的工具,抬眼瞥見乳臭未幹的王臻華湊上前,隻挑了挑眉毛,就慢悠悠讓到一邊。

    才一靠近,就有一股腐敗的惡臭鑽進鼻子裏,讓人幾欲嘔吐。

    守門的軍爺能一眼認出這具頭大如鬥、麵目紫漲的屍體是城牆畫像上的程小乙,眼神夠犀利的。

    王臻華叫來向叔,“你來認認,確定是程小乙嗎?”

    “我去書局見過程小乙兩次,看這模樣……應該是他。”向叔仔細辨認半天,用力點頭道,“程小乙左邊臉頰上有兩顆並排的紅痣,十分明顯。你瞧,就在這兒。”

    “敢問老先生,此人死因為何?”王臻華問仵作。

    “應是死於溺斃。”仵作迴道,“屍體口鼻中有蘑菇狀泡沫,指縫和指甲中有水草泥沙,此為溺斃所致。而肋骨等處的傷口隻顯示體表擦傷,沒有皮下出血的症狀,顯示這些傷口都是死後造成。”

    “能判斷出是自殺,還是他殺嗎?”程禦也走過來問道。

    “這……怕是不能。”仵作搖頭。

    程禦將視線移到王臻華身上,王臻華也不負他所望,斷言道:“是他殺。”

    仵作一看她毛都沒長齊呢,竟然敢在這兒大放厥詞,不由冷笑:“小老兒驗了幾十年屍體,難道還不如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不成?”

    王臻華禮貌地笑笑,“屍體身上捆綁著繩子,手腿軀幹都被縛住了,對不對?”

    “多謝提醒,雖然長眼睛的都能看見。”仵作不屑地撇嘴道,“好教你知道,不單是他殺案中有死者被綁縛棄入水中的情況,就算是自殺案,也有人為成功自盡而將自己捆住。”

    “確實如此。”王臻華涵養極佳,一點兒不惱,“但是自殺者或因心理原因,或因反手不便,捆綁起來通常較鬆,就算是想自盡,但在溺水後人會本能地求生掙紮,繩子會相應掙得鬆散開來。而他殺案中兇手為確保殺人,往往會將當事人捆綁或係重物,而捆綁較緊,留下明顯痕跡。”

    “你來看,這具屍體上的麻繩捆得很緊,捆縛處的淤痕挫傷顯示了死者生前掙紮很激烈,麻繩卻一點都沒鬆,可想而知綁住死者時用了多大力氣。”王臻華指向屍體。

    “可是……”仵作還是不太信。

    “單憑這一點,確實有些單薄。” 王臻華竟然點頭附和,隨機彬彬有禮地問道,“敢問老先生,你可知道麻繩是由什麽製成?”

    “不就是麻做的嗎。”仵作道。

    “確是由麻所做,但有區分。麻繩多是由苧麻、黃麻等物,經漚麻剝皮曬幹……最後擰成麻繩。但材料不同,成果也不同。”王臻華捏起一小段麻繩,“咱們平日用的麻繩多由黃麻製成,主要是黃麻種植成本低,材料便宜。而苧麻由於纖維細長、透氣性好,且不易受蟲蛀,所以多用來做布料,天下聞名的瀏陽夏布就是苧麻所製……苧麻也水漲船高,價錢不低,所以很少用製作於麻繩。”

    仵作聽得頭暈腦脹,一時想不出詞來。

    倒是一直旁觀的程禦跟上了王臻華的思路,“你是說捆綁屍體的麻繩,很罕見的由苧麻製成?”

    王臻華點頭,看出了程禦眼中的疑問,解釋道:“區別兩者很簡單,苧麻纖維構造空隙大,同容積相比,要輕十之二三。隻要拿兩段同樣粗細長短的麻繩,上手一比較,就知道不同了。”

    程禦將此話記下,準備稍後尋老成的匠人應證真假。

    王臻華續道:“程小乙就算想自盡,免得牽扯家中老小,也不可能特地買根貴的麻繩來了斷。他可是個孝子,平日月錢一個銅子不留,都送迴家接濟爹娘,難道臨死反倒有那個閑錢奢侈一把?”

    程禦深深看了王臻華一眼,抱拳道:“多謝相告,日後若有消息必會告知閣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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