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中,燭光如晝,滿室的血腥味還未散去,就已被宮妃們身上的脂粉味衝淡,那躺在榻上如梅的女子麵色慘白,唿吸微弱,陛下站在榻邊,垂眸看著發妻,臉上神色全無,即使是失去了自己的嫡子,他臉上也少有悲痛。


    程後微微睜眼,見到這樣的帝王,痛楚連著心哀一起洶湧起來,使她的眼淚撲簌簌地就落下來,她哀傷至極:“陛下……”話沒說完,已經哭得哽咽難言。


    這一聲仿佛喚醒了陛下,他上前坐在榻邊,看著程後慘白的麵容,眼簾垂下,他一時也無話可說。


    程後哀哀痛哭,不複往日高貴,此刻的她,也不過是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罷了。


    陛下微微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錯。好生休息,孩子日後還會有的。”


    程後反牢牢抓住他,嚎啕大哭起來,哭了許久,連嗓音都啞了,哭都哭不出來為止,陛下才抽迴手,麵向眾妃:“退下吧。”


    眾妃安靜地退下。


    陛下又看向程後:“你好生休息,朕明日再來看你。”


    眾星捧月的陛下離去後,程後虛弱地躺在榻上,閉著眼,珠月端著參湯,緩步走上來,輕聲唿喚:“娘娘……”


    程後睜眼,勉強抬頭,喝了一口參湯:“臨安呢?”


    珠月半跪著迴答:“陛下下令,杖責臨安五十大板,這會兒剛抬迴去。”


    程後微弱地說:“是本宮害了他,若不是本宮貪戀梅色,又怎會有今日之患……隻可惜我兒,…都還沒來到人世”一語未落,又哽咽起來。


    珠月連忙插話:“娘娘,今日之事,斷然有人陷害。”


    程後止淚:“何意?”


    珠月便低聲說:“娘娘落水迴宮之後,奴婢悄悄在太液池邊查看了一番,按理說池邊常有宮人穿行,也有司人打掃,可今夜那岸邊,苔蘚濕潤新鮮,上頭還浮了一層冰,是有人刻意灑上,又恰恰在娘娘必經之路上,如何不令人懷疑。”


    程後聽後,半晌無言,而後咬牙切齒冷笑道:“看來是本宮這個孩子,擋了誰的路了。”


    珠月也有些默默無言:“娘娘,如今當務之急,是要揪出這個幕後之人,為小殿下報仇才是。”


    “你說的對。”


    ……


    中宮痛失嫡子的消息第二日就傳遍朝野,連剛剛迴京的左相大人都知道了此事,彼時中書令與左相相對而坐。


    謝殊滿麵春風:“大哥,那九圭,給我瞧瞧唄。這種帝王禮器,咱們謝氏,也少見得很。”


    謝恆臉色有些沉,他看著謝殊:“明玄,你就這麽,在宴會上,把那九圭搶過來了?”


    謝殊渾然不覺,依舊春風得意:“大哥,如今誰不知道,你才是南晉的太上皇,這九圭,合該你有才對,給那小皇帝,簡直是暴殄天物。”


    謝恆反而笑了:“這麽說,我倒要謝謝你謝明玄了?”


    謝殊終於後知後覺到他大哥的怒意,他略微不解:“大哥,你這是?”


    謝恆嗤笑一聲:“明玄,你莫非忘了,誰給了你我如今的殊榮。”


    謝明玄沉默了。


    謝恆拂袖起身:“我立刻便將九圭歸還,你下次膽敢自作主張,這中書令,你也別做了,”方走到門口,他又迴頭,“對了,皇後落子,你可曾參與?”


    謝殊連連否認:“大哥,我再怎麽不堪,也不會對一女流下手,但,不知小妹……”


    謝恆知他未盡之言,他沉默片刻,轉身出去。


    明德堂中,帝王垂眼,看著左相遞上的奏折,對身側的硯迴道:“宣左相覲見。”


    左相是帶著堂外涼風覲見的,陛下看他一步步上前,叩首下拜,口裏說著恭敬的話,眉眼裏卻未見多少恭敬,他看著他呈上的九圭,那盡雕刻之極的九圭躺在綢緞上,耀眼生輝,可陛下卻懶得多看一眼。


    陛下的臉色有些紅,聲音卻冷得像數九寒冰:“朕已經將它賜給謝相,不知謝相此舉何意?”聲如鳳蕭,帶著略微沙啞。


    左相聽見這個聲音,下意識磨了磨手上牙笏,方道:“九圭乃帝王禮器,賜給臣不合禮製,臣惶恐,特奉還陛下。”


    陛下看著他,眼神更加冰涼:“要走九圭的人是中書令,謝相的親弟,如今謝相又將它歸還,怎麽,謝相是覺得,君王旨意,可朝令夕改,隨意變更?”


    左相道:“臣不敢。”


    陛下冷笑了一聲:“朕看你敢得很。謝明德,朕倒想問問你,誰才是君?”


    這句話有些重,謝恆無奈下跪:“臣惶恐。”


    陛下越看他越是心煩,氣血上湧,臉頰緋紅,頭也有些眩暈,他正氣頭上,並未察覺,繼續說:“行了,退下吧。這九圭,朕不需要。”


    謝相原樣帶著九圭退出明德堂,還沒走出幾步,隻見泉台宮大宮女琉鈺親自帶著人等候他,滿臉笑容,態度恭敬:“大人,娘娘在宮裏候您多時了”


    謝相把九圭交給侍從帶迴相府,他則輕車熟路地來到泉台宮。


    這裏的菊花早就被成片梅花所替代,寒風吹拂間隻聞得臘梅清香,分外醒神。


    謝夫人斜倚在窗邊,手攜一枝開了滿枝的梅花做樂,她看見謝恆,歡喜得跳下矮榻,撲入謝恆懷中,親昵道:“大哥!你終於來看我了。”


    謝恆看著自幼疼愛的小妹,也難得開懷:“都是當母親的人了,還這麽不穩重,叫陛下見了,又要笑話你。”


    謝夫人聽見“陛下”二字,眼中閃過一絲嫌惡,隻是被她很好地隱藏起來,不讓謝恆看見。


    她挽住謝恆的手,不滿道:“大哥,你不是說過,做謝氏的小女兒,用不著穩重的嘛。”


    謝恆哈哈大笑:“對,小宜可是謝氏之女,不必穩重。對了,辭兒呢?”


    二人分主賓坐下,琉鈺獻茶,謝夫人道:“辭兒去演武場習武去了。”


    謝恆飲了一口茶,說:“辭兒將來是要做儲君的人,怎麽能一味好武呢。改日,把他送到相府來,我親自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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