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完顏靜小聲喚道。


    “……”


    碎碎念戛然而止。


    良久完顏靜才聽到霍湘背對著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完顏靜?嗬嗬,你也來了呀,好得很,好得很!”


    不僅直唿她的大名,說話還陰陽怪氣咬牙切齒的。


    “離我遠點,我不用你救,我不稀罕……”


    完顏靜警惕的打量袈裟男,懷疑剛才跟她對話的是幻覺或是某種可以偽裝的鬼怪,並非霍湘真人。


    霍湘在蒲團上已經跪了好幾個時辰了,保持著這個詭異的姿勢一動不動,全身上下隻剩麵部肌肉供他支配。


    他跪的又累又餓、筋疲力盡,幾乎要撐不住了。


    要不是完顏靜那個女人,他也不會淪落至此。


    都怪她,太可恨了!


    咦,那個女人怎麽沒聲了?


    不會是走了吧?


    那女人巴不得他死,這麽走了好像也不奇怪……


    霍湘的各種情緒和混亂的記憶在腦海裏起起伏伏,一會憤怒、一會恐懼、一會委屈、一會難過……


    他雙手合十,目不轉睛的與詭異神像對視,無法眨眼、無法移動。


    眼睜睜的見證自己的san值不停下滑,霍湘忍不住流下兩行哀戚的麵條淚。


    “怎麽不出聲,你當真走了?阿宓我錯了,快來救我,嗚嗚,我想迴家。”


    完顏靜握緊三九,保持視線隻局限在一丈見方的範圍,朝著袈裟男緩緩走去,她的位置逐漸和蒲團平行,於是又走了兩步,來到袈裟男的麵前。


    目光一點點向上,完顏靜的左手輕輕搭在三九的刃部,以備看到不對勁兒的東西也不會迷失。


    袈裟裏是一套簡短青衣,和臨睡前霍湘穿的那套一般無二。


    再往上看,下巴、嘴巴、鼻子都是霍湘的模樣,眼睛除了發紅之外也沒什麽異常,烏黑的長發披散著。


    隻是和往日的霍湘相比,此時的他表情過於豐富了些。


    寬大的袈裟罩著一個梨花帶雨哭哭啼啼的大骨架美人,本是清冷高不可攀的麵相,此時卻狼狽的可以,眼裏盈盈的含了一包淚,哀怨的望向完顏靜後方的神像,傷心的像個孩子。


    “噗!”


    完顏靜不合時宜的笑了一下,在霍湘怒目而視下又很快的憋了迴去。


    她居高臨下的擋住了霍湘的視線,迅速揮刀挑開了霍湘身上的袈裟,隨後一腳將他踹翻後仰著地,脫離了蒲團。


    整套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嗬成。


    霍湘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但也真的有用,身上沒了那詭異袈裟,他的手腳可以動了。


    在霍湘被踹倒的一瞬間,完顏靜卻發覺大事不妙。


    即便是背對著,仍能清晰的感受身後那道陰冷的視線,一對眼睛、又好像有無數對眼睛,兇殘又冷血,赤裸裸的鎖定著她。


    燭台的火焰和密密麻麻的牌位都在劇烈的顫動,仿佛承載著幽冥潑天的怒意。


    鬼哭狼嚎、詩經梵唱,空氣中掀起看不見的共振,完顏靜全身的骨骼都嘎吱作響,下一秒可能就會被震成粉碎。


    “跑,跑,跑!!”


    完顏靜大吼著,拉扯著步伐踉蹌的霍湘朝殿堂門奔去。


    殿門沒鎖,完顏靜一腳將其踹開,兩人出去後又迅速的將門合攏。


    鬼音梵唱被鎖在了門裏,外麵是一片寂靜的胡同。


    在門關上的瞬間,黑色的折疊門變成了正紅色,頂部中央是和別處一樣的漆黑牌匾,隻是眼前這塊牌匾上的字能讓人看清。


    “石娘仙。”


    歪歪扭扭的三個字,醜的一匹,稚兒初學字時,也就這個水平了。


    但令完顏靜心驚的卻是,這三個字不是古字,而是當下時興的篆體。


    兩人喘著粗氣,互相攙扶著往外走。


    “你怎麽會在這?”


    “你怎麽會在這?”


    完顏靜和霍湘四目相對,幾乎同一時間發問。


    幾個唿吸後,霍湘做了個“您請”的手勢,然後麵無表情的抬起袖子在臉上一抹,擦掉了鼻涕和淚痕,又用手指梳理自己散亂的頭發。


    完顏靜三言兩語講完了自己的經過,包括死屍、墓碑、棺車等等。


    “你呢,怎麽就你自己,老徐和二狗呢?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霍湘的眼神兒頗有點幽怨,他勉強整理好了儀容,但之前的又哭又鬧的社死場麵還是在不斷的攻擊名為“自尊”的寶貴東西,讓他恨不得用腳趾摳出一座城堡。


    “昨晚你自己睡在馬車裏,我,老徐,刁二狗睡在廟裏。”


    說到這裏霍湘停頓了一下,久等不到下文的完顏靜挑眉看他一眼,催促道:


    “沒錯,然後呢?”


    霍湘深吸了一口氣:“那廟裏又髒又亂,還有蟲子和老鼠,我實在是睡不慣,覺得渾身難受,後來索性起來了,打算去車裏問問你有沒有驅蟲的藥包。”


    “然後我發現廟門口隻剩下馬兒趴在一旁休息,咱們的馬車被你偷拐跑了,還串通了一隊行商和你一起作案。”


    嗬嗬。


    完顏靜嘴角抽搐,覺得霍湘蠻有想象力的。


    “於是我就急匆匆的趕了上去,但當我真的跟上去後才發現,馬車不見了,我一直跟著的亮源,是一隊詭異的送葬人。”


    “我跟著那隊人來到這座城,後來的記憶模糊不清,再醒來就在人家祠堂裏跪著當孫子了。”


    完顏靜摩擦著下巴,若有所思:“感覺我們好像誤入了界域。”


    “界域?”


    “前朝一個市井書生譚朝子曾經寫作一本《十方界域遊記》,講的是他在北方遊學時曾意外進入一個奇怪的孤島。那時北方正值嚴冬,大雪紛飛,但他一覺醒來所在的孤島卻是炎炎夏日,樹木繁茂遮天蔽日。他在孤島的邊緣生存了十數日,遭遇了島上的原住民。”


    “那群原住民茹毛飲血,並不開化。他們奉會製造工具、並有武藝傍身的譚朝子為神,給他立神像,每日祭拜。而後的某日,原住民莫名其妙的指責譚朝子是偽神,他們將譚朝子綁了起來,打算獻給真正的神明。”


    “譚朝子就這樣以祭品的身份,真的見到了那個神明。他將那個神明殺了,走出了界域,迴到了正常的世界。”


    霍湘越聽眉頭越皺的厲害:“這,這……這聽起來像是彈罩子編的話本啊。”


    完顏靜點了點頭:“不錯,我也一直以為是個獵奇的話本,但你不覺得我們目前所處的境遇,跟這個話本的描述,有點相似嗎?”


    霍湘迴想起剛才祠堂殿裏的詭異神像,感覺三觀遭受到了衝擊:“不科學,一點都不科學。”


    完顏靜瞥他一眼,心想你有資格念叨不科學嗎,這裏最不科學的就是你了。


    她將左手手腕伸向霍湘,讓他抓緊,右手則持三九走在前方。


    霍湘的視線落在短刀三九身上時,有些許震驚。


    “你的刀很不錯啊……”


    他的聲音淹沒在響徹天際的巨大鍾聲裏。


    天幕初白,一縷光照在白石板路上,映出他們兩人的影子。


    喧鬧和人聲從宮殿的各個角落響起,紅門大開,身著保守古衣的宮人身影在胡同裏穿梭。


    宮殿,活了!


    感謝落幕—,咋唿兄每日送的推薦票,感謝落幕—老鐵的打賞,你們就是我繼續寫下去的動力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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