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現在的她看上去活潑嬌蠻, 實則這隻不過是人在逆境中的一層樂觀的保護罩而已。


    隻有言栩一個人知道,她的樂觀來得多麽不容易。


    想到這兒,言栩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起來,他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發,然後溫聲道:


    “沒關係,靈靈很可愛。”


    “大哥哥也很漂亮!”活潑而不諳世事的靈靈聽見言栩誇她,於是更加開心地抱住了言栩的腿。


    “你們這是在畫什麽?”言栩看向男孩的畫板問。


    “在畫風景。”男孩禮貌作答。


    “畫得真好。”言栩由衷感歎。


    這男孩一看就很有畫畫的天賦,色彩構圖都相當漂亮,雖然筆觸青澀不過瑕不掩瑜。


    “可是,這裏我總是畫不好。”男孩聽見言栩誇他,麵上露出鮮有的一絲羞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幫你看看嗎?”言栩很久沒有畫畫了,想當年拍《舞》的時候每一個分鏡他都要親手畫出來,當時他的手稿還被工作人員爆出從而上過熱搜,當時下麵收獲了滿滿的誇讚聲。


    “真的可以嗎?”矜持的少年眼神一亮。


    “可以的。”言栩點頭,然後坐下開始幫他修改。


    說起來言栩卻是很愛畫畫,在沒當導演之前他一度以為自己未來將會成為一名畫家的。


    可是後來他被老師跟師母領養之後,他漸漸接觸了影視行業,他開始愛上了這光與影、聲與電的藝術。


    當時老師曾經因為言栩出色的外貌條件考慮過讓他在自己的戲裏麵擔任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以此讓他在圈裏作為演員出道。


    可是言栩思來想去還是婉拒了,比起表演一個角色,他還是更喜歡娓娓道來的幕後故事和塑造一個又一個作品,於是他開始跟在老師身邊學習,從對電影行業的一無所知到自己親自指導一部作品,言栩付出了很多,也收獲了很多。


    所以直到現在他也不後悔當年的選擇。


    從未後悔過哪怕一次。


    言栩沉靜於畫作當中,男孩是個很好學的孩子,問了言栩很多問題,就連一旁的小女孩靈靈也放下了皮球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著言栩一筆一筆將這幅畫作勾勒得更加美麗絢爛。


    不知不覺間,日頭偏西,義演終於結束了。


    霍問錚等義演結束就立刻歸心似箭地往福利院趕。


    他去了院長辦公室沒發現言栩的影子,教室裏也沒見到他,他正想給言栩打個電話,腳步卻猛然一頓。


    因為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副難以言喻的和諧畫麵。


    一個幹淨而貌美的青年微微抬頭看了眼天際的雲彩然後又低頭沾了顏料往紙上淺淺塗抹了幾下,最後還不忘同一旁的男孩女孩說些什麽。


    言栩白皙頎長的脖子在陽光照射下呈現一種瑩潤的光澤,那一刻,霍問錚忽然覺得這樣優美的脖子上似乎應該印上點什麽痕跡,否則就太過可惜了。


    風輕輕吹過言栩輕柔的發絲,霍問錚忽然覺得那是風在覬覦著他,一片翻轉的樹葉打在言栩的肩膀上,他覺得那是樹在窺視著他。


    可是他們誰也不能覬覦他,誰也不能窺視他,他的美好應該獨屬於自己才對。


    瞬間,霍問錚被自己的這個念頭略略驚到。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產生這樣據為己有的欲念。


    他想起剛剛義演結束時,自己悄悄攔住言院長然後用盡了一切從小跟大哥從商場上學到的精巧話術,終於套出了言栩久遠的身世故事。


    從言院長頗為歎息的話裏,霍問錚很快就勾勒出了一個被暴力與恐懼威脅的“小可憐”形象。


    霍問錚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環境中長大的言栩竟然能如此樂觀而開朗,即使長大後再次深陷醜聞,也能迅速爬起,生活似乎很少給予他溫柔,但他卻總是溫柔對待生活。


    言栩感覺一陣炙熱的眼光看著自己,於是他一迴頭就看見了站在遠處手中提著什麽東西的霍問錚。


    “阿錚,你迴來了,辛苦了。”言栩看見他,於是很是興高采烈地揮了揮手。


    他一揮手,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你迴來了,你辛苦了。霍問錚在心裏默默反複念著他這句話。


    不知為何,他想常常聽到他說這句話。


    等待有一天自己疲勞痛苦失落的時候,推開家門時不再是冰冷昂貴的裝潢而是溫馨的橘燈照亮餐桌、鮮豔的花朵插在花瓶中以及一個愛人笑著對他說:“阿錚,你迴來了?辛苦了。”


    一瞬之間,他生平第一次對幸福這個詞有了具象而深刻的認知。


    言栩看到他朝這邊走過來,趕緊上去接他手上的東西。


    “這是什麽?”言栩好奇地問。


    “送給孩子們的禮物。”霍問錚笑答。


    “有心了,阿錚。”言栩突然覺得霍問錚真的很好。“我替孩子們謝謝你。”


    言栩說罷就把孩子召集起來將霍問錚手上的書籍、學習用品和新衣服新鞋子都分發了出去。


    “樺樺姐呢?”做完這些,言栩突然想起來,然後說道:“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吃飯。”


    “樺樺姐臨時有個通告,趕最近一班飛機去f市了,她讓我跟你說一聲。”


    “哦,這樣啊…”言栩點頭。


    於是兩人又返迴辦公室跟院長告了別,在院長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約定會經常來看孩子們的。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出了福利院的門,霍問錚看似隨口地問道。


    “我來開車吧,阿錚你今天參加義演這麽辛苦,迴去的路上可以睡一會兒養養精神。”言栩不知道他想幹什麽,隻能如此答。


    “言栩哥,你累了嗎?”怎料霍問錚卻這樣反問他。


    “不是。”言栩搖搖頭。“這這一天也沒幹什麽重活,怎麽會累呢,反倒是你這麽盡心盡力為我們福利院做貢獻,還是快點迴去休息一下才好。”


    “我沒事的,言栩哥。今天已經很輕鬆了,不過隻是唱三首歌而已,剩下的時候都是坐著,平時到了籌備演唱會期間,工作量比這個大多了,我都已經習慣了。言栩哥如果沒有很累的話,陪我去一個地方吧。”霍問錚撩了撩他頭發上沾染的一根枯葉。


    “什麽地方?”言栩有些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霍問錚輕笑。


    *


    轟鳴聲劃破長空,霍問錚感覺到此刻青年正用力抱緊了自己的脊背。


    無端端地,他突然覺得很開心。


    霍問錚真是神通廣大,一個電話過後居然真的搞來了一輛相當漂亮而價值不菲的摩托車。


    “走,帶你去兜風。”霍問錚露出一個略帶挑釁意味的笑,這個笑把言栩的心勾得跳了幾跳。


    “我不會騎摩托。”言栩有些為難。


    “沒關係,抱緊我,你隻需要靠著我就好。”迴答他的是晚霞之下耳邊急速刮過的風中霍問錚天籟一般的聲音。


    秋日裏的風算不得和煦,以至於唿出來的氣都有些變白了,但此刻言栩湧動的心、跳動的脈搏卻漸漸熱烈了起來。


    他抓住霍問錚緊實的腰,隨他一起往小鎮最知名的落月山疾馳而去。


    恍惚間他好好像迴到了自己最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十七歲。


    在那個十七歲裏他有威嚴的恩師,有慈愛的師母,有永遠在他身後的樺樺,還有無條件支持他的韓鳴,那一年他第一次接觸電影。


    那時的他也算得上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言栩突然想起,似乎在很短暫的一段時間裏,他也曾是天之驕子,他也曾肆意熱烈地活過。


    隻是後來一切都像一場他偷來的夢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很快。


    直到今天,在這極快的車速裏,他與霍問錚在山麓上盤旋,風從他耳邊唿嘯而過使他聽不見其他聲音,所有感官都變得那麽不敏感,隻有這顆心再次酣暢淋漓地跳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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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問錚——每一個動作裏都是精心設計的心機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獨發晉江文學城24


    言栩看到遠處似乎有許多城鎮, 隨著他們在山麓上不斷蜿蜒而上,城鎮的點點燈火映照在他們眼裏就顯得格外動人。


    再經過一刻的路程, 兩人終於到達了山頂。


    山頂有個很開闊的觀景台, 在這裏似乎天空格外舒朗遼闊,在繁星環繞之中,天空反而被映照成一種奇異的綠色,風有些刺骨, 但言栩卻覺得自己心頭有種莫名的暢快與激動。


    就仿佛這樣猛烈的疾馳又將他帶迴了驕傲快樂恣意無雙的少年時光。


    “言栩哥, 今天很謝謝你能陪我來這裏, 還有, 能來參加義演我其實很開心。”霍問錚抬頭,看著遠處的繁星, 小聲說道:“再有幾個小時就到明天了, 明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他說這話時語氣來帶有一絲不易被捕捉的脆弱與低落。


    “明天是…什麽日子?”言栩一轉頭,就看見霍問錚完美的側臉。


    “是我母親的生日。”半晌後,霍問錚才答。


    他的語調悠揚又帶著點惆悵,在這空曠的山頂山順著風鑽進了言栩的耳朵裏。


    “那我就提前祝阿姨生日快樂了。”言栩露出一張笑臉說道。


    “可惜母親她聽不到言栩哥的祝福了。”卻不料霍問錚隻是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因為她已經去世許多年了。”


    “對不起,我很抱歉。”言栩聽了這話不知道該怎麽迴,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眼前情緒明顯低落的人。


    他伸出手來, 似乎是想揉一揉他的頭發,隻是最終還是覺得不妥, 於是便有些尷尬地準備放下手。


    可下一秒霍問錚就緊緊反握住了他的手:“其實沒關係的, 真正痛苦的時候早就已經熬過去了,說來也怪, 當初總是接受不了的事情, 現在提起來卻也可以風輕雲淡說出口了。”


    霍問錚自嘲地笑了笑, 言栩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放在手心裏輕輕地捏來捏去,似乎是什麽很有趣的玩具一樣。


    言栩想抽手又覺得這樣做霍問錚會傷心,正在猶豫之間,卻聽見眼前這人用那雙綠色眼眸溫情注視他說了句:


    “言栩哥,你的手好軟,我母親告訴我手軟的人心也會是軟的。”


    “是嗎…”言栩無奈笑了笑。


    他想也許自己真的心軟吧。


    當年因為心軟所以沒有揭穿方照,最後卻被他反咬一口。


    因為顧及和許清玨幾年的友情,再加上他是許鶴老師唯一的侄子,所以不肯真的對他下狠心。


    也許就是因為自己的心軟最後才步步葬送了自己的事業、名聲以及恩師的性命。


    他驀然想起當年許清玨居高臨下,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輕輕在他耳邊說過的那句話:


    “小栩,你知道你為什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因為你太過重情,你的心實在不夠狠,你若狠狠心,哪裏能有我的可乘之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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