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三娘一早便與楊素致說明了情況。楊夫子也想著如果外麵都是關於三娘不好的流言,她確實需要與始作俑者好好溝通,把事情平息,於是答應她安排黃庭堅與她見麵。


    隻是,在見之前,楊素致還是猶豫了:“三娘,那黃家是號稱‘雙井十龍’的望族,他們祖上一輩裏麵出過十位進士,黃庭堅也是少年得誌。許多事,你要多多三思。”他也隻能點到而止,不好說破緣由。怕三娘見到那風度翩翩的黃庭堅也看中意了,到時候再說就有些遲。


    “二舅舅放心,我上次與舅母說了,我本無意嫁人。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沒做,不想把自己困在一方天地。”說完,她看向楊素致有些擔憂的麵龐,笑著說:“今後,若一定要嫁人,也隻想找一個能與我一起誌同道合的人,留在書院,讓二舅舅看著。可好?”


    楊素致微咳一聲,神色舒緩了許多。繼續問著:“下午可需要魏夫子或你舅母相陪?”三娘搖搖頭:“既然不是相看,我想以夫子與學子的身份更好一些。”楊素致皺了下眉頭:“這樣的話有些打了他的臉麵。”三娘想了一下:“那就叫懷旭表哥一起吧,就當學堂內私下見麵,不要引人誤會。”


    楊素致點點頭:“也好,免得外麵那些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們私下相看,就以學堂的名義見麵吧。”


    黃庭堅吃過午飯就早早候在璞文堂偏廳。他本就中了進士,不用穿學子服,今日更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一身墨綠色長衫,衣襟處和下擺處用銀線繡著迎風的竹子,愈發襯托的他玉樹臨風、風采過人。一張略顯文氣的國字臉,眼角微微吊起,顯得整個人沉靜中帶有幾分傲氣。


    八月初午後的風,還帶著一些初秋的暑氣,黃庭堅坐在偏廳裏喝著茶,被門外的陽光晃的有些走神。


    他迴想著那個遲暮的庭院,於滿天紅霞的落日餘暉中,那個清冷、筆直的背影。青白色的夫子服,就像一首清冽的詩句,劃破暗夜的寧靜,長嘯而肅然。


    他並不是一個花花公子,之前也從來沒有對誰動過心。不是沒有美人投懷送抱,而是他從來不用正眼看那些鶯鶯燕燕。也不是沒有人找他母親說親,隻是他向來一心都在讀書上,不曾答應。五歲誦得《五經》,十日可誦《春秋》,六歲作得《牧童詩》:“騎牛遠遠過前村,吹笛風斜隔岸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沒有人能入他眼,沒有人能讓他覺得值得一看。


    隻有那個清冽如詩的女子,劃破暮日的黑暗,長嘯而來,帶著一段奇女子般的過往,打破了他的世界。他其實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隻覺得隻有此種品性的人,才可以與自己站在一起,值得自己嗬護與關心。也隻有這樣的堅定純粹的人,才能理解自己的內心。


    他沒有與人說過這些,外人隻知道他對陳小夫子一見鍾情,甚至打破世俗眼光想讓母親求娶,權當做一個豔俗的酒後故事。


    他也不在意這些俗人的看法,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失算過。不論是“雙井黃家”給他帶來的富足,還是他自己日夜苦讀爭取的名利,他想要做的事情,幾乎都能達成。


    但是這一次,他心裏有些不安,忐忑的斟酌著接下來見麵想要講的話。不能僭越更不能怯懦,要直抒胸臆又不顯得淺薄。他堂堂進士出身,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在心裏琢磨那幾句話。可是就算到了現在,還覺得不夠完美。


    有風吹來,帶來一些秋天的涼意。有人通傳,夫子在正廳等他,讓他過去。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正了一下衣冠,踏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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