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熊熊大火。


    宛如怪獸的烈焰,像是死亡前的預告,將那些來不及逃走的人們,一個一個拉進地獄。


    「救命啊!失火了,快來救我!」


    偌大的藥水弄棚戶區,到處充滿了痛苦的哀嚎。隻見棚戶區內的草棚和滾地龍,一間接一間被火苗吞噬,從南到北,從西向東,沒有一間能逃過火神的追殺。


    韋皓天呆呆地看著駭人的火海,手中的饅頭像被火吞噬的草棚,一個一個滾落地,他的全家人都在裏麵。


    「爹!娘!月兒!」


    他大聲喊叫親人,但現場多得是像他一樣驚慌失措的人群,他們互相推擠,甚至互相踐踏,唯恐逃不出這可怕的火場,教火給吞了。


    「爹!娘!」剛代替父親拉完黃包車的韋皓天,壓根兒不明白到底怎麽迴事,怎麽他才出去拉了半天的車,迴家就看見這一副有如地獄般的景象,活生生在他眼前上演。


    「月兒!」他再唿喚小妹,他妹妹隻跟他差了一個字;叫皓月,他都喊她的小名。


    「爹、娘、月兒──」


    「皓天,你還呆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走!」幾百公尺外草棚的江大嬸,看見韋皓天一個勁兒地往火場裏頭跑,趕緊將他拉迴來,以免莫名其妙的陪葬。


    「江大嬸,這是怎麽迴事?」韋皓天兩眼茫然地盯著火場,火還在燃燒,但已經燒往另一個方向,他們目前還算安全。


    「還不是天氣的問題。」江大嬸歎氣。「今年秋天的氣候特別幹燥,咱們棚戶區的雜草又多,隻要一不小心,飄來點火苗什麽的,火就上來了。今天這場火,聽說是從『三十九間』那頭開始燒起的,但真正的原因也沒有人曉得,唉!」


    藥水弄棚戶區,因為環境髒亂,一年到頭都有人得病。他的妹妹就有一次染上瘟疫,差點進了「三十九間」,那是棚戶區專門用來停放死人的地方。


    「那麽江大嬸,我爹娘和月兒呢?妳有瞧見他們嗎?」韋皓天管不得火從什麽地方燒起,他隻管他的家人。


    「這……」江大嬸吞吞口水,似乎不知道怎麽開口。「瞧是瞧見了……」隻是……


    「他們在哪裏?」韋皓天緊緊抓住江大嬸的肩膀,就怕聽見不幸的消息。


    「他們……」江大嬸看向火場。「他們就在火場裏麵,來不及逃出來……」


    「不可能的!」韋皓天打死不相信江大嬸說的。「爹娘和月兒不可能還在裏麵,江大嬸妳一定在騙我,對不對?」


    「皓天,你先別衝動,先冷靜下來!」江大嬸反過來抓住韋皓天的手臂,要他麵對現實。


    「江大嬸說的都是真的,你全家都在火場裏麵,我沒有騙你……」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們怎麽可以丟下他一個人,讓他獨自承受悲傷?難道他們不知道,那會使他覺得罪惡,好像他的詛咒應驗了一樣?


    「皓天!」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是痛恨這個地方,但他不要以如此悲傷的方式離開此地,他將來長大以後還要光宗耀祖,給他們過好日子。爹娘和月兒怎麽可以如此殘忍,不給他這個機會?怎麽可以?


    「啊──」失去家人的痛苦,使他當場跪下來哀號,握緊拳頭痛哭。


    「嗚……」他的哀傷看似永無止境,他心裏的某一個部分,彷佛也隨著這場無情的大火永遠消失了。


    現在的他一無所有,唯一存在的隻有夢想,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那尊美麗的洋娃娃……


    「……」他不要他的家人死,拜托誰來告訴他這隻是一場夢?誰來告訴他……


    「……」這場該死的火為什麽一直燒個不停?難道沒有可以用來滅火的器具?再不然找救火隊來救火也可以,總會有滅火的辦法。


    不要傻了,皓天。


    就在他四處找人求助的時候,住在隔壁的大叔大嬸卻對著他搖頭,無奈的歎氣。


    不要傻了。


    最後連他的家人都出現,一致帶著哀傷的表情,告訴他不會有人來救火,他們隻有死路一條。


    「爹、娘、月兒!」


    韋皓天汗流浹背地從床上爬起來,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以為自己還在藥水弄棚戶區。


    他低頭看著顫抖不已的雙手,上麵還留著兩道清楚的凹痕,證明他剛剛確實用力握緊了拳頭。


    「你怎麽了,皓天?」被他吵醒的郝蔓荻,也跟著起身,睡眼惺忪的看著韋皓天。「你幹麽大半夜不睡,突然間大叫,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隻是作夢而已。」他深吸一口氣,試著放鬆下來,不讓她察覺異狀。


    郝蔓荻好奇地打量他的側臉,才發現他整個額頭、胸膛都是汗,根本沒有他說得那麽輕鬆。


    「你一定是作了什麽不好的夢,對不對?」她猜測,並伸出手想為他擦汗。


    「沒有,我沒有作惡夢。」他鐵著臉否認,同時躲避她關心的手,不想讓她看見他困窘的樣子。


    「騙人,你明明就作惡夢,還全身發抖。」冷不防被自己的丈夫拒絕,郝蔓荻萬分委屈,好氣他什麽話都不願對她說。


    「我沒有全身發抖,妳看錯了。」韋皓天不願意承認自己有她說的那麽脆弱,他隻是流了一點點汗,不算什麽。


    「我才沒有看錯,你分明就被嚇醒,口中還喊著爹娘和月兒,你不要想騙我。」她或許睡著,但可沒睡昏頭,況且他喊得這麽大聲,要不聽見也難。


    「我很抱歉吵醒妳,現在妳可以躺下來繼續睡覺,我保證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韋皓天沒有想到,自己竟在無意中泄漏最不願為人知的心事,表情都冷下來。


    「被你這麽一嚷嚷我怎麽可能睡得著?」郝蔓荻抱怨。「更何況你還沒有告訴我月兒是誰,是你妹妹嗎?」她記得他曾告訴過她,他有一個妹妹,但也僅僅如此,就沒有下文了。


    「對,她是我妹妹。」韋皓天僵硬地迴道,極不願有人提及往事,那太痛苦了。


    「我記得你妹妹她──」


    「夠了!」韋皓天突然喝斥郝蔓荻。「不要再說了,妳最好閉嘴。」


    郝蔓荻被罵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幹麽發脾氣,她隻是關心他,這樣也不對嗎?


    「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關心你了!」從跑狗場迴來以後,他們就一直相處得不錯。她一度也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他終究還是拒絕她的好意。


    「蔓荻。」他疲倦地唿喚郝蔓荻,沒辦法讓她知道,他很高興她關心他,隻是無法坦然提起往事,不想讓她知道他曾經住過那麽髒的地方。


    「我要睡覺了。」她不想再拿自己的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隻會被嫌麻煩。


    郝蔓荻躺下來,將頭轉到另一邊不理他。韋皓天明白自己做錯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彌補,隻得故技重施用「性」補償她,氣得郝蔓荻將他一把推開。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她氣憤地跳下床,麵對麵質詢韋皓天。「每次我想更進一步了解你,你就把我推迴來,或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舉動轉移我的注意力,難道我在你心中,就隻能是一尊沒大腦的洋娃娃嗎?」


    她知道他喜歡她的長相,總把她形容成一尊精致的洋娃娃,過去她不在意,可現在真的火了。她是真人,不是毫無生命的洋娃娃,他要到何時才能認清楚這一點?


    「妳知道我把妳當什麽。」他的寶藏,他今生的最愛,她應該懂。


    「你真的把我當成洋娃娃了?」郝蔓荻的臉倏然刷白,不敢相信他竟然就這麽大方承認。


    「蔓荻──」


    「我隻是想多了解你一點而已。」郝蔓荻完全曲解他的意思,小拳頭握得好緊。「我隻想知道你作了什麽夢,讓你這麽難過,可是你完全不想告訴我,隻要我閉嘴。」安靜地做他的洋娃娃。


    「蔓荻──」


    「我已經完全放棄了。」郝蔓荻傷透心。「以後你的事情,我不會再過問。管你作了什麽夢或跟誰交往,都不關我的事。反正我隻是你用錢買來的洋娃娃,沒有資格了解你的心事,我這次總算能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郝蔓荻說完這些話以後,再也忍不住嗚咽,轉身打開中間相隔的門,又迴到她的房間。


    韋皓天跳下床,追過去敲門,但無論他怎麽敲,郝蔓荻就是不開門,背靠著門板哭個不停。


    「蔓荻,妳聽我說──」說什麽?說他夢見全家被燒死的情景?他連想都不敢想。


    「走開,反正在你心中,我沒有任何地位,你去找你的莉塔娜好了!」


    橫亙在他們之中的,不隻是他的不坦白,還有莉塔娜的問題。雖然表麵上他們已經和好,實際上郝蔓荻非常在意莉塔娜,一點也不想和別人分享丈夫。


    偏偏這兩件事,都是韋皓天最不願意讓人碰觸的部分,因為這都代表了他的過去。


    思及此,他隻能頹然放下手,無助地看著房門。


    他們兩個人的心,好像永遠都被眼前這扇既有形也無形的門隔著,永遠無法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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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塔娜的病情持續惡化,即使韋皓天已經想盡辦法,托人從外國弄到新藥,依然抵擋不了兇狠的病毒,她已經時日無多。


    紅粉知己逃不過死亡的折磨,老婆又跟自己冷戰。韋皓天這一生走到今天,可說是充滿了無奈與諷刺,讓他忍不住想笑,但又無法真正笑出來,隻得一個人喝悶酒。


    以前每當他煩悶想喝酒的時候,還可以去找莉塔娜訴苦。現在莉塔娜自己正在跟死神搏鬥,他又無法將心事吐露給郝蔓荻了解,上飯店的酒吧喝酒,就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酒吧內喝酒,因為不想有人打擾他,就幹脆包下整間酒吧,反正大白天也沒有什麽人,隻有他這個失意的可憐蟲,正好可以喝個夠。


    少了莉塔娜在一旁阻擋,韋皓天的酒一杯接著一杯的倒,直到喝得差不多了,他才帶著幾分醉意結帳,迴家去。


    他跟飯店的門房要了帽子,正要請門房去幫他叫司機開車過來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女人從角落走出來,擋在他麵前。


    「韋皓天。」擋住他的女人,看起來十分麵熟,好像是他老婆的朋友。


    韋皓天才想從郝蔓荻那一長串朋友名單中,找出符合這張臉的名字,誰曉得對方竟不分青紅皂白的撲上來,像隻水蛭似地巴著他不放。


    「妳幹什麽?」哪來的瘋女人,一見麵就摟人?


    「我喜歡你好久了!」何明麗這迴終於鼓起勇氣,大膽向韋皓天表白。反正蔓荻也說過他們各玩各的,他一定會接受她。


    「妳喜歡我?」韋皓天實在沒辦法相信她的話,記憶中隻要他一出現,她總是表現得非常厭惡,打從心裏瞧不起他。


    「我喜歡你好久了,韋皓天。」何明麗拚命點頭,證明她確實喜歡他。「五年前我在『法國公園』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深深愛上你,隻是沒有勇氣向你表白而已。」


    這真是他聽過最離譜的事情,她喜歡他五年,表麵上卻裝出一副非常討厭他的樣子,這個女人虛偽的程度,真是令人作嘔。


    「滾開,我還要趕迴家,沒空聽妳瞎扯。」韋皓天壓根兒對她沒興趣,無論她說什麽都不想聽,隻想趕快離開。


    「幹麽迴去?」何明麗死也不放。「就算你現在迴去,蔓荻也不會在家,她最近又開始瘋狂參加party。」


    有一陣子她消聲匿跡,害大家擔心了好久,以為蔓荻真的決定改頭換麵,做個賢妻良母。幸好她不過沈寂了一陣子,又開始活躍,她才敢斷定他們夫妻確實已經貌合神離,也才敢大膽采取行動。


    「蔓荻在不在家,關妳什麽事?放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何明麗不經意的提醒,搔到了韋皓天的痛處,說話的口氣更壞。


    「我不放手,說什麽都不放手!」她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個機會。「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喜歡蔓荻?沒錯,她人是長得很漂亮,但個性一點也不可愛。既驕縱,又自私,還自以為是女王,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這樣的女人有什麽地方值得你去愛?」


    她不懂,為什麽所有男人都喜歡蔓荻,就因為她擁有一張絕美的臉孔?


    韋皓天輕藐地打量何明麗,她當然不懂為什麽所有男人都喜歡蔓荻,她們的等級差太多,他連解釋都懶得解釋,隻想趕快走。


    他不客氣的推開何明麗,就當是答案。何明麗見多年來的心血就這麽沒了,不甘心又撲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就想強吻他,氣得韋皓天不得不動粗將她推倒在地。


    「妳問我,蔓荻有什麽地方值得我愛?我現在就迴答妳。」他語氣冰冷的看著趴在地上的何明麗說道。


    「沒錯,蔓荻是驕縱、是任性,但她起碼不是小人。」這是她最大的優點,恨人愛人都光明磊落。


    「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們都在她背後搞什麽鬼。」韋皓天警告何明麗。「她隻是太寂寞,才會和妳們這些小人交往。但記住,隻要有我在,妳們別想碰她一根寒毛,也不要想欺侮她,聽懂了吧!」


    說完,韋皓天便拂袖而去。


    反觀趴在地上的何明麗,表白不成,還被韋皓天徹底地羞辱了一頓,讓她備感屈辱。


    韋皓天,你居然敢如此羞辱我,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何明麗恨恨地發誓,於是乎韋皓天又多了一個敵人,前途更加堪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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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瑟的秋天才過,寒冷的冬天緊跟著登場,轉眼間已經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是問候的季節,是一家團聚的月份。


    華洋雜處,十裏洋場的大上海,雖不像歐美處處充滿了過節的氣氛,但過聖誕節這迴事,仍是對他們有著極大的吸引力。其中一些洋人開的店鋪,不過才十二月初,就已經在店裏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耶誕飾品,感覺上頗有氣氛。


    站在落地窗邊,仰望著庭院內葉子幾乎掉光了的大樹,郝蔓荻的心情卻一點也好不起來,沒有半點過節該有的歡樂。


    朋友寄的耶誕卡都已經陸陸續續送到,其中有不少張卡片還是法國友人特地從法國寄來的,但她還是快樂不起來,總覺得日子過得死氣沉沉。


    她將目光調向客廳桌上那一迭厚厚的卡片,擺在最上麵的那一張,就是讓她憂鬱的原因。郝蔓荻走過去將卡片拿起來翻到背麵,莉塔娜的簽名赫然映入眼簾,她居然已經毫不遮掩到這種地步,她是不是該向她丈夫抗議?


    輕輕地放下卡片,郝蔓荻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她已經越來越沒力氣。


    她的丈夫成天往外跑,她也永遠不在家。他們夫妻之間僅僅相隔一扇門,心與心的距離卻比銀河還要遙遠,現在他的情婦竟還公然把卡片寄到家裏,教她情何以堪?


    郝蔓荻真的累了,長期的爭吵,永無止境的冷戰,都是教她疲累的原因。她甚至考慮主動向韋皓天提離婚,讓他光明正大的娶莉塔娜進門,反正他們現在的情況等同陌生人,耗著也是耗著,幹脆離婚算了。


    郝蔓荻真心這麽打算,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才剛做好決定,莉塔娜的口信便送到,大大嚇了她一跳。


    「莉塔娜請我去靜安別墅找她?」


    她捎來口信的方式很特別,既不是打電話,也非寄邀請卡,而是直接請仆人上門傳話。


    「是的,韋太太。」仆人迴道。「莉塔娜小姐交代我問您說,如果您現在有空的話,是否可以到靜安別墅一趟?她有話告訴您。」


    非常大膽的邀請,她隻聽過做太太的找情婦算帳,還沒聽過情婦公然挑釁太太的,莉塔娜這一招,還真是創新。


    「好,我現在就跟妳過去。」她猜想莉塔娜大概不耐久等想找她談判,那正好,她早想找她聊聊了。


    於是郝蔓荻毫不畏懼地跟著莉塔娜派來的仆人,前去靜安別墅踢館。本以為會看見一個趾高氣昂的女人,誰知道竟會見到一個骨瘦如柴,頭發幾乎掉光了的莉塔娜。


    郝蔓荻當場說不出話,所有不滿和不安的情緒,在頃刻間化為烏有,什麽都不剩。


    「謝謝妳來。」反而是莉塔娜,意外地開朗。


    「妳怎麽……」郝蔓荻找不到形容詞,怕說實話傷了她。


    「請到我床頭邊的椅子上坐下,我怕我沒有力氣起身迎接妳。」莉塔娜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有多可怕,任何人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但郝蔓荻並沒有退縮,也按照莉塔娜的指示坐上她床邊的椅子,不知所措地看著莉塔娜。


    莉塔娜微笑,曾經美麗的容顏,在病魔的摧殘之下,變成一張扭曲的畫布,一如她扭曲的人生那般醜陋不堪。


    「發生了什麽事,妳怎麽變成這個樣子?」郝蔓荻一點也不覺得她醜,隻為她感到心疼,她是那麽漂亮,為什麽得忍受這樣的折磨?


    「我得到了梅毒,而且已經是末期,再活也沒有幾天。」莉塔娜短短的一句話,便解釋了一切,郝蔓荻完全不敢相信。


    「騙人,這不是真的!」她怎麽可能得梅毒,而且已經到達末期?


    「是真的,蔓荻。」她親切地叫著郝蔓荻的名字。「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不遠,我也不會派人請妳過來,想趁著自己還能說話之前,把該說的一切,統統說出來。」畢竟在外人的眼裏,她是第三者,怎麽樣都該閉嘴,不該叨擾正妻。


    「妳……」郝蔓荻太驚訝了,幾乎說不出話。「妳不必──」


    「聽我說,蔓荻,皓天很喜歡妳,這是千真萬確的。」


    郝蔓荻本想勸莉塔娜不要說話,好好休息,怎料莉塔娜一開口就說中她的心事,教她自然的閉嘴。


    「他不隻喜歡妳,他壓根兒愛妳,而且這份愛從很久很久以前便存在,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改變,妳真是一個幸運的人。」


    愛慕皓天的女人有一籮筐,她自己就是他頭號的崇拜者。但皓天對郝蔓荻的愛始終堅定不移,教人羨慕,也教人嫉妒。


    「皓天他……愛我?」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愛她,就她一個人毫無知覺,真教莉塔娜哭笑不得。


    「相信我,他真的非常愛妳。」莉塔娜虛弱的微笑。「有一段時間,他幾乎隻跟我談妳的事,聽得我的耳朵都快長繭了,但他還是樂此不疲。」


    「可是……」郝蔓荻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之前他根本不認識我。」


    「不對,是妳不認識他。」莉塔娜更正她的話。「皓天可把妳的所有事情,都清楚記在腦子裏,一件事也沒忘。」


    「他記住了我所有事情?」郝蔓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直認為不可能。


    「所有事情。」莉塔娜點頭。「包括妳喜歡的顏色,鍾愛的衣服款式,和時常搭配的珠寶,隻要是關係到妳,再細碎的瑣事他都不放過,一定都會把它牢牢記住。」


    這說明了她的衣櫃裏麵為何從來不會出現旗袍,因為他知道她討厭穿旗袍。也說明了這些衣服為什麽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因為她喜歡白色。還有他為什麽老是購買鑽石,因為她最喜歡鑽石製品。


    郝蔓荻的驚訝完全表現在她微張的小嘴上,她從來沒想過,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經過精心策劃,來自她丈夫的體貼。


    「妳終於發現到了吧!」莉塔娜從郝蔓荻臉上的表情推斷,她終於發現事情的真相,以及韋皓天的用心。


    「是的,我發現到了。」她從不曉得他是如此細心、如此體貼,也或許她太自以為是,以至於看不清楚?


    「他就是這麽愛妳。」毫無疑問。「他愛妳的程度,超乎一般人想象,也比一般人來得有耐心。」


    「但是……為什麽?」發現是發現了,但她還是不了解原因。「為什麽皓天這麽愛我?我們以前根本沒見過麵。」


    「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莉塔娜解釋。「你們以前就見過麵,不過那時候妳還小,可能沒有印象,或完全不記得,所以妳才會誤以為你們沒有見過麵,其實很早以前,妳就見過皓天了。」


    「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的記憶中,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這也難怪,那時候他跟現在很不一樣,還是個青澀的少年。」莉塔娜苦笑,跟郝蔓荻一樣,難以想象他的愛怎麽能維持得這麽久、這麽深刻,一般人老早放棄。


    「可是……」她努力迴憶青少年時期,怎麽也想不起韋皓天。


    「別傷腦筋了。」莉塔娜勸郝蔓荻。「皓天說他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妳才七、八歲,身穿一件白色洋裝,手裏緊緊掐著同一個顏色的蕾絲袋,那個時候他就覺得妳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洋娃娃,至今仍然沒變。」


    妳是最美麗的洋娃娃,我永遠的寶貝。


    郝蔓荻想起每當他們水乳交融,即將到達高潮之際,他總愛輕撫她的臉頰,萬分眷戀地在她耳邊這般私語。當時她以為那隻是單純的床上語言,沒想到卻是發自他內心最深的呢喃,她甚至曾用這句話指責他,恨他隻把她當成洋娃娃,他一定很難過。


    「妳真的很幸福,蔓荻。」莉塔娜好羨慕她。「全世界的女人都希望得到皓天的愛,但他隻愛妳一個人,妳應該要好好把握,別再跟他吵架了。」


    莉塔娜之所以會差人請郝蔓荻來此的原因,不外是希望他們夫婦和好,別再吵吵鬧鬧,她也走得比較安心。


    郝蔓荻看著莉塔娜凹陷的臉頰,不再光滑美麗,卻依舊寫滿了真誠,難怪那個時候她們會一見如故,因為她們都是很真的人啊!


    「妳也喜歡皓天,對吧?」郝蔓荻從莉塔娜的眼睛裏麵,看到她對韋皓天的眷戀,她愛著她的丈夫。


    「我不否認。」莉塔娜笑笑,認了。「但很遺憾,無論我再怎麽喜歡他,皓天他也不會愛我。他的心都被妳占滿了,沒有角落可以容納我的存在,我早已放棄。」


    愛情本身就是一個奇妙的東西,來的時候不通知,消失的時間不一定,愛一個人更不需要理由。


    或許正是因為它的多變性,它的不確定性,使它分外迷人,也使得世界上的男男女女,用盡全力追逐,卻始終追不上它的腳步。


    「我不覺得皓天對妳毫無感情,他的心裏頭,還是有妳的存在。」也許外人總是比較能看得透,郝蔓荻認為韋皓天對莉塔娜並非真的無動於衷。


    「或許吧!」莉塔娜聳肩。「但無論他對我抱持著何種感情,都絕不會是愛情,這點我很清楚,蔓荻。」莉塔娜堅定地說道。「他隻愛妳一個人,我們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關係,如果妳一直懷疑這一點的話,我可以告訴妳,我們從未曾上床。」


    她其實可以不要告訴郝蔓荻,讓她一個人胡亂猜測,受盡折磨,但莉塔娜還是說了,這點讓郝蔓荻很感激。


    「我真希望皓天也能像妳一樣坦白,那就好了。」就拿他喜歡她許久這件事來說吧!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更甭提對她的感情。


    「他就是這種個性。」莉塔娜無奈的一笑,也頗傷神。「他不會表達感情,又自卑,要他坦白自己的感情,是難上加難。」


    「自卑?」郝蔓荻不確定她的確聽到這個字眼。「妳說皓天自卑嗎?」應該是自大才對吧!


    「是啊!皓天相當自卑,尤其在妳麵前,他經常覺得抬不起頭來,所以才會什麽話都不跟妳說。」當一個人自卑過頭就容易產生自大,這本是一體兩麵,沒什麽好值得大驚小怪。


    「再加上妳和皓天都是很會保護自己的人,誰也不願主動退讓,這更讓你們兩人的關係雪上加霜,不然我今天不會特地找妳過來,跟妳說這些話,因為我真的不放心你們──好痛!」


    「莉塔娜!」


    莉塔娜由於說了太多的話,費了太多的力氣,頭又開始疼痛不已,郝蔓荻急得都哭了。


    「其實妳是一個很好的女孩,蔓荻。」莉塔娜虛弱的微笑,鼓勵郝蔓荻。「隻要妳能改改過於驕縱的脾氣,一定會有更多人喜歡妳。」


    美貌不能永久,有好的個性才能教人永遠懷念,郝蔓荻總算了解這個道理,因為她已經開始懷念莉塔娜了。


    「妳不要再開口說話,我等會兒馬上請醫生過來看妳,妳好好休息。」看見莉塔娜這個樣子,又經過和她一番長談,郝蔓荻一瞬間長大了不少,開始懂得體恤他人。


    「答應我,妳一定會主動找皓天交談,把你們彼此的心結打開。」莉塔娜堅持郝蔓荻一定要跨出這一步,不然她們今天的交談就沒有意義。


    「我……」郝蔓荻不確定自己能否跨出這一步,就如同莉塔娜所言,她也是很會保護自己的人。


    「你們之中一定要有人妥協,皓天不會是那個妥協的人,妳必須主動出擊。」若將愛情比喻成一場戰爭,先出擊的人不一定吃虧,有時也會收到意外效果,她真心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幸福。


    「我──我答應妳。」莉塔娜說得對,她要主動出擊,弄清楚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謝謝妳,我好高興。」她好高興終於能在離開人世之前,幫忙最好的朋友,也不枉她和韋皓天長達五年的交往。


    「我才要謝謝妳,謝謝妳肯──嗚……」到最後,竟然是郝蔓荻抱著莉塔娜嚎啕大哭,生病的人反倒比她堅強。


    莉塔娜輕拍郝蔓荻的背看向窗外,衷心希望這個冬天能夠趕快過去,春天再一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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