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占區在今天格外熱鬧。既不是祖國要光複,也不是占領者宣布投降,更不是關口汽水廠新品發布會。而是侵略者們要在共和國音樂廳舉辦一場偉大的聯誼會。阿爾巴德區到處張燈結彩,就連浮空艇上都掛了轉播屏,全息橫幅在城市上空劃過……


    人們隻能在規定的頻道欣賞這次音樂會,因為所有不合敵人意願的媒體都被徹底摧毀殆盡了。大家幾乎麵無表情,這是有史以來收視率最高的節目。可怕的數據在大屏幕上飛速攀升,詩婷和同事們都驚掉了下巴,大家為了保命而將收視率抬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


    現在你可以在九號廳欣賞紅箭樂團的表演。他們的思緒早已離開了曲目本身,猶如靈魂拋棄了軀殼一般。弦樂組和管樂組在合奏,但充滿了憤怒,而敵人是聽不懂的,他們耳中的音樂隻停留在聲調之上。


    在高處,一群青年們已是緊握雙拳。彼此對視著時刻準備戰鬥。男孩和女孩們燃起了鬥誌,他們是敵占區裏最活躍的隊伍。


    德爾美坐在一處無人預定的貴賓席上,手撐著腮幫子。她麵前的花生米比糖豆還多,這是趁愛梅不注意從儲備物資裏偷的。反正也要吃完,如果失敗了,就沒機會享用了。


    她總能感覺父親就坐在旁邊,而塔拉圖拉站在黑暗的角落裏,像個小惡魔,準備竊取她家的財產,然而別人是看不見的,隻有她能看到。


    她是背著大家來到這裏的,抱著一整袋花生米和巧克力豆,從黑暗、陰沉的樓梯間走來。她現在分不清幻境和現實。但“伴奏行動”的緊迫壓力卻時刻伴隨著她,她現在想找到合適的理由。她的朋友們總是讓她感覺活力滿滿,卻又經常和她尖刻地發生矛盾。


    以德爾美的觀點來看,她又來到了缺乏理由去戰鬥的時候,為什麽大家都可以義無反顧地投入這場戰爭,而她隻希望這一切趕緊結束。她們和德爾美的分歧在於蛋糕,或者說在於上麵的藍莓。德爾美的想法隻和吃喝玩樂有關。


    她想要用一堆點數來買一套大房子。她有一種特殊的衝動,一種自我需要,就是擁有新的家庭,擁有朋友和兄弟姐妹組成的家庭,但她從未有過額外的兄妹——在他已經死了之後就沒有了。她具有分裂的基本特質:總想要讓自己變成許多個,這樣就可以在一起快樂地生活了。


    “哦,真好。”德爾美嚼著花生。“我就坐在這兒,等著任務來找我。”


    所以過去發生了什麽呢?整理下思路:塔蘭圖拉的存在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她父親派她進入艾瑪化工集團,竊取公司權力,然後引導凱萊布先生發展阿氏酸液科技。這樣馬爾塔科技就找到了完美的反應爐燃料替代品,製造出完全不合邏輯的化學反應堆,裝到帝國軍那些奇形怪狀的太空戰艦上。


    所以這個女人就是一切的本源。德爾美抓起一大把花生,把它們嚼碎。是這家夥讓父親的公司走上不歸路的,沒有這些事情,也不會有帝國的入侵——因為他們根本不可能造出額外的艦隊!


    “氣死我了。”德爾美的憤怒無處發泄,她不想打擾樂隊的各位。“我該怎麽辦呢?一切都發生了,改變不了的。”


    在目前的情況下,隻有把帝國軍殺個幹淨,才能讓一切迴到過去的麵貌。那個披頭散發的老狂徒掌握了銀河的大權,殘暴而保守,他試圖抹除一切卡布尼人的文化痕跡。盡管他用盡全力,但有些東西是清除不掉的,比如德爾美塗在牆上的巧克力豆色素。


    這時,有人打開了包廂的門,悄悄走了進來。


    “你沒看見有人嗎?”德爾美很不高興。“我已經把這裏占領了,你沒看見嗎?”


    “你占領這裏有什麽用?”沒想到這人第一句就開始懟她。“你真有本事,請你去占領行政中心。”


    這話氣人卻又是根本的真理。德爾美想不到反駁的方法,所以她也就放棄了站起身趕走她。“好呀,女士,我有一天會占領那裏的,那時請你不要廢話。”


    “那你還等什麽呢?”她坐在了靠後的座位上。“現在你坐在這裏吃零食,你搞什麽呢?拿著武器把他們一個個弄死,快點的。”


    “你以為我不想殺了這些惡棍嗎!”德爾美心中升騰起無名火。“你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


    待她仔細看時,那女人頭頂黑紗寬邊禮帽,身著一領綴滿寶石和金飾品的珍珠色晚禮服,肩頭是黑色布料,往下逐漸變得潔白。她火紅色的頭發梳成兩道,像是瀑布般掛在頭上。戴著副金邊墨鏡,左手無名指上戴著血瑪瑙戒指,手中則攥著一隻精致的挎包。


    “你覺得呢,傻丫頭?”這女人隻是在觀看儀式。“你擋住我的視線了,請你禮貌一點。”


    德爾美不知道為何要遵從這句話,她隻是憤憤不平地迴到了座位上。“氣死我了。”


    “你有什麽可氣的呢?”女人慢條斯理地說。“這宇宙中氣人的事情太多了,你根本不必在意。”


    “那好,你說說,為什麽那個像土老帽一樣的瀾塔斯·本傑明,會坐在行政中心的寶座上,而我們的軍隊卻選擇放棄這顆星球,和這裏的人民?”


    “這種事情你也要操心嗎?”她迴答道。“誰不知道本傑明家族對共和國大權一直虎視眈眈呢?你隻要稍微關心點這些事,少吃點草莓冰淇淋……”


    “你怎麽知道——”德爾美突然覺得學校的冰淇淋好像也挺著名的呢,不過這事不科學呀。“算了。接下來,要不你告訴我,為什麽我們家會成了敵人的幫兇?”


    這下應該能難倒這個富家女士了吧?


    “誰都有可能是吧。”她不緊不慢地說道。“不管他們是有心的,還是無心的,可是敵人總是有計劃的,有陰謀的。他們利用每個人的每個特點,讓你們變成他們那算盤裏的一顆珠子。你是如此,我也有可能,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變成陰謀的幫兇。”


    這話說得好像有些道理,不過,聽她一番話,如聽一番話。至少德爾美心中沒有那麽鬱悶了。這時,音樂齊奏,入場式開始了。


    “那些家夥來了,你還不趕緊看看?”女士輕聲說道。“看看誰是你最恨的人?”


    “現在,歡迎我們的貴賓,入場!”解說員讀著令他厭惡的稿子。“阿爾巴德區的分區治安官——加尼爾·德維托少將!”


    這個五短身材,體態肥胖的家夥,想不到也是個少將軍銜,德爾美盤算著如何把他像一隻氣球般炸得粉碎。


    “阿爾巴德區統轄委員會,警衛團指揮官,克裏斯托弗·雅克中校。”這是個相貌扭曲的老家夥,眼睛瞪得溜圓,仿佛在從觀眾裏尋找欠他幾百萬貨幣的冤大頭。德爾美心裏打著算盤,一定要把他那兩個大眼珠子給塞進垃圾桶裏。


    “第三空港區總治安官,伯裏曼·奧斯本少將!”這人一臉橫肉,眼睛又尖又小,準不是什麽好人。那明晃晃的少將軍銜簡直像塊烤肉,讓德爾美垂涎欲滴,殺了這家夥能有不少點數呢。


    “第三空港區居民管理委員會,總會長,波利亞·皮卡多上校。”這個幹癟的光頭,嘴和鼻子,還有眼睛,都摞到一起去了,簡直像條哈巴狗。德爾美對他充滿了厭惡,沒關係,反正隻是她將要獲得的一些點數罷了。


    現在滿場的海軍軍校生,和那些跟帝國合作了的企業頭目們,掌聲雷動,德爾美隻覺得十二萬分的吵鬧,現在恨不得有把無限彈藥的火箭筒,把他們全都幹死算了。


    “第三空港區治安局,總指揮,格裏夫·基頓少將。”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是那些掛在胸口密密麻麻的緞帶和勳章,揭露了他是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這一事實。把他按在火坑裏燒死,把他的榮譽全都燒爛,就是德爾美最想做的事情。


    “阿爾巴德區治安局,副總指揮,查利姆·庫裏上校。”這個一臉玩世不恭的小醜,也是帝國鬼子的一員。看起來人畜無害,但隻要穿著那身罪惡的製服,就必須接受人民的製裁。


    “帝國監察局,總指揮使,格拉多·邁爾斯中將。”這可能是軍銜最高的人了。德爾美已經迫不及待了,每個殺死的帝國軍官都會成為她財產的一部分,想要發財就隻有幹掉全部敵人,利益最大化。


    “你現在很興奮。”黑帽女士笑著說道。“其實你很有動力,但你又懶到不行,你需要的隻是一點燃燒的怒火,就能讓這火焰擁有燎原之勢。”


    德爾美站在貴賓台的邊緣,看著帝國軍官們繞場遊行,看著這些魔鬼自由地行走在自己的故鄉土地上,令人氣憤。艾爾尼亞從主放映室給她打了信號,要她別做什麽傻事——看起來她往往會在這時候衝下去,然後鑄成大錯。


    “我什麽也做不成。”德爾美自言自語。“父母也救不了,故鄉也拯救不了,我像個小醜,像個被事件變化推動的小醜。”


    “小醜需要合適的舞台。”女人接了她的話茬。“那會讓你充分發揮你的能力,成為一名……”


    “世界知名小醜?”德爾美吐槽。


    “銀河知名吧,世界還不夠大,”女人開起了玩笑。“我覺得你夠格的,小美。”


    “你等會兒,”在滿場熱烈的掌聲中,德爾美突然大聲說道。“你稱唿我什麽——那個詞,你從哪兒學來的?”


    “怎麽啦,就跟小明、小麗,一樣的叫法,誰知道你是誰啊?”那女人的戒指在射燈之下映出紅光來。“專心投入到你要做的事業之中吧。”


    話音剛落,主擴音喇叭就用起了古老的卡布尼語,試著用歌曲來給當前的場麵助興:


    複仇的怒火在我心中燃燒,


    死亡和絕望在我身邊環繞。


    如果你不讓那大獨裁者,


    也受到同樣的折磨——


    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女兒


    啊……


    再也不是我的女兒


    永遠拋開,


    永遠遺棄,


    永遠粉碎,


    所有的自然聯係


    啊……


    如果你沒有將敵人的頭顱交還與我,


    聽,聽我發誓!


    複仇女神!


    “他們必須死,”德爾美點點頭,好像是心領神會一般。“這裏是美好的音樂廳,亦是敵人的墳墓。”


    “你知道要做什麽對吧?”女人說。


    “我知道,但是……”德爾美猛地轉過身,“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啊?”


    就像科技館發生的事情那樣,她意識到什麽,想要看個究竟,而那扇門隻是輕輕搖晃,女人消失了,彷佛是徘徊的幽靈。她呆在原地,思考著黑色禮帽下的麵容,記不清了,隻有火紅色的頭發還在飄蕩,和她一樣,同樣的血液,同樣的發色,艾瑪家的標誌。


    “你在那裏還要呆多久?”通訊器裏傳來艾爾尼亞的聲音。


    “我看見熟人了。”德爾美含糊地迴答著,然後抓了一把巧克力豆吃下去。


    “我可進來了。”艾爾尼亞的身影取代了她心中的幻影。眼鏡娘的手裏拿著一包膨化玉米片,上麵標注著芝士和蜂蜜混合口味,她還帶著兩瓶關口汽水,水霧凝結在冰涼的瓶身上。“幹嘛呢?你就坐在這裏吃著花生來發泄不滿嗎?”


    “呆著。”德爾美的神色有些凝滯,看起來像是剛和重要的人在航空港告別。“帝國鬼子們怎麽安排的?”


    “入場式以後演奏幾首曲子,然後是舞會。”艾爾尼亞把玉米片和汽水放在圓桌上,外麵的掌聲一波接著一波,如浪潮般衝擊著眾人的耳膜。“紅色星際電台準備的衣服,要在舞會上用,你可記著,少說廢話,別動不動拿刀子捅人。”


    德爾美把那瓶魔鬼辣椒汽水的蓋子旋開。一瞬間,小包間裏的氣味讓人感受到地獄的熱度——瓶裏是血紅色,和一些強力凝結劑混合的液體,裝著花生米的盤子被玉米片占領,蜂蜜的香味和辣椒的熾熱弄得人熱情澎湃……她輕輕抿了一小口,上次那事之後已經習慣了,然後就猛地喝下一大口,如同迴流的岩漿。


    “我開始喜歡新口味了。”


    “你喝得下去就行,”艾爾尼亞把臉轉過去。“我是受不了。”


    “你以後要多給我弄一些。其實我很享受這種刺激的感受,艾爾尼亞,我覺得我們在這裏,應該放開了鬧,做想做的事情。”


    “你準備好了就行。”艾爾尼亞抓起一把玉米片,卡擦卡擦地嚼著。


    “剛才有人從樓梯上下去嗎?”德爾美繼續喝著辣味汽水。“和你擦肩而過什麽的——”


    “沒有,我誰也沒看見。”艾爾尼亞好奇地看著她。“你從科技館迴來,就憂心忡忡的。我問你,你也不說。我百分百確定你是看到了某種能量湧動……可就從身體指標來看,你好得很。如果你有感覺到不對的,隨時告訴我,聽懂了沒?”


    “實不相瞞。”德爾美唿吸著辣度極高的空氣。這些事情在腦子中反複橫跳,即便試圖用現在的作戰熱情來排擠它們,也沒有什麽效果。“我看到了某些幻覺,可能是帝國軍阻止人們進入科技館,所使用的招數。”


    “肯定是高強度的能量交織攻擊。”艾爾尼亞開始使用奇怪的詞兒。“精神攻擊極易成為都市傳說的發源地。”


    “哼,誰知道呢,這些愚蠢的家夥們想讓我們整體幻想一些妖魔鬼怪,不攻自破。”


    “還有就是,”艾爾尼亞從手環裏摸出一枚不起眼的徽章來,鄭重地放在桌子上,推到德爾美麵前,那徽章上有著共和國海螺標誌。“自己解釋下,美術館,你遇到什麽人了?這個竊聽器是什麽時候給你裝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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