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不就是去送死?”露琳看著黑薔薇的小眼珠:不行,這絕對不行。


    “我們也不能冒險讓白貓先生這樣做,對不對?”黑薔薇站在桌子上,玉米粒到處亂滾。“動物高於人類,這是環保組織的規矩,你有好好學習嗎?”


    “雪球,你說點什麽……”露琳沒帶著鳥籠子,要是帶著,準把這群情報總監的幕僚們給裝起來了。可它們都是禽類,它們就是比高等智慧生命要高貴,對吧,環保組織的信條?


    “不如你就見機行事?”雪球打了個哈欠,重新縮成一團,用尾巴打翻了盤子。鵝幕僚們在它身後的桌子上跳舞。


    “那要如何?”露琳還想問它什麽,貓已經睡著了。“哎,黑薔薇大人,這樣下去要沒人給你做翻譯啦。”


    “這個嘛,”黑薔薇完全不想理會露琳的請求,用翅尖指了指她後方的牆壁,然後飛起來,最後落在窗台上。“再複習一遍:你要前往利維坦的巢穴,然後找到它的蛋,激怒它。”


    “然後呢?然後被它吃掉了?”露琳感到頭疼。“這就是你出的主意嗎?我如果不照做呢?”


    “那麽,請把針管拿過來,野鴨秘書長——”黑薔薇用翅膀卷著針管,裏麵明顯有些暗紫色的液體。“蜂刺水母的毒液,隻要我輕輕紮白貓先生一下,你就可以為它準備一個小盒子了。”


    “啊,請你別這樣做!”露琳有點害怕。“好吧,我照做。請你不要傷害雪球。”她這樣反複念叨著,那隻鸚鵡在囂張地大笑。她被一群鴕鳥衛兵押送,雙手抱頭,甚至不允許拿著竹竿。她對這一切感到莫名其妙。主要是這些鳥到底是如何——統治了這個動物園的。她被命令去除武器,因為她不能殺死那隻魚龍。


    “老規矩,除了麻醉劑以外,都不能使用。”黑薔薇在橫杆上調整自己的站位。“麻醉劑都最好別用,動物是高貴的。”


    “請允許我心中默念,聖父在上。”在眾目睽睽之下,露琳被駝鳥們用腦袋趕進位於動物園後部的圓形大坑。“我根本不需要找,對嗎?”


    “沒錯,它就在那兒。”黑薔薇用翅膀做了個打開頂棚的動作。這個圓形大坑實際上是個船塢,頂蓋塗著高等學院的鳶尾花標誌,可是又被人狠狠抹了幾筆,改為環保組織的四葉草。坑的周圍,各種平台高低錯落,裏麵住著鳥兒們。“你隻要一踏過那條線,你就證明了你自己隻不過是個學生妹,接下來我們會欣賞你如何勇鬥大魚。”


    “可是我要怎麽做?”露琳在坑邊的土坡上往下方打滑,腿腳都不聽使喚,坑底似乎是沒有邊界的黑暗。“我甚至都不知道……這東西到底在生物學上如何劃分,求求你們,我不想這樣……”


    “請繼續冒險,翻譯官小姐。”黑薔薇指揮著它的全體幕僚,鳥兒們開始一起合唱:


    (黑薔薇):


    噢,在古老的共和國有一條魚,


    而他的名字叫格拉斯蒂夫


    他不分科屬的吞噬了各地的鳥兒們,


    當他在透明魚缸裏的——


    (全體幕僚):


    當他在透明魚缸裏航行的時候。


    (黑薔薇):


    他碰見了三個帝國情報官,


    他知道遇見這幫人,準沒什麽好事。


    他的大腦笑著跟自己的嘴巴說:


    我會讓他們消失在透明魚缸裏——


    (全體幕僚):


    讓他們消失在透明魚缸的氧氣製造機裏。


    (黑薔薇):


    格拉斯蒂夫張開大嘴,


    把帝國情報官一口吞下,好好消化……


    可最後的那個家夥心中發誓:


    一定要讓這條魚在透明魚缸裏——


    (全體幕僚):


    一定要讓這條魚在透明魚缸裏腐爛掉。


    (黑薔薇):


    是的,他帶著長長的血跡和濃煙墜毀了。


    帝國軍的魚餌讓他身負重傷。


    科學院的院士們心中知道:


    這條魚最終將擱淺在透明魚缸的——


    (全體幕僚):


    這條魚最終將擱淺在透明魚缸的沙灘上。


    (黑薔薇):


    是的,這就是叫做格拉斯蒂夫的魚的結局。


    也許正因為這樣,他才不是條真正的魚。


    在先進科技的優勢下,他可恥的落伍了。


    他逐漸在透明的魚缸裏——


    (全體幕僚):


    他逐漸在透明的魚缸裏生根並發芽。


    “我都被搞迷惑了。”露琳的腦袋打著轉。“它到底是條魚,還是個別的什麽?”


    露琳把照明裝置轉向黑暗的那邊。一瞬間,能看到坑底排滿了鳥類的骨頭——像是巨大的墳場,望不到頭,交錯著各種建築垃圾的坑底被格拉斯蒂夫龐大的身軀擠壓著,它金屬色的外皮弄得她後背發涼……她往下挪了幾步,突然被一根骨頭絆倒,整個人便從那裏摔到最底部,像倒栽蔥般。“疼死了……”


    “摔在骨頭裏了!”野鴨秘書官從望遠鏡裏觀察。“聖父在上,我看不見她了。”


    “我這是在哪兒?”露琳掙紮著想爬起來,可是肋部劇烈的疼痛……或許肋骨斷了,身上的傷足夠多了,要是能像德爾美那樣直接掛掉就好了,啊,不對,她會複活的。


    “正因為她會複活才會痛苦嗎?”露琳看看坐標全息圖,離所謂的“孵化地點”相差不遠了。“啊,因為她會複活,所以她記得怎麽死掉的,記得犧牲的人的一切。她並不是單純的再站起來,而是帶著痛苦的記憶,那樣的能力可真是折磨啊……”


    “可我還得繼續,我可沒有複活的能力。”露琳哀歎一聲,用胳膊肘撐著自己坐起來,快速檢查一下,沒有丟失身體某個部分。坑底現在安靜得可怕。這裏真的曾經是個船塢,頭上的吊臂,角落裏的起重控製台,各種維修設備,還有個黑漆漆的房間,沒準是雜物間……


    進去躲躲應該沒關係。“那條魚跑哪裏去了?”露琳沿著雜物間的地板前行。血肉模糊的膝蓋,隱隱作痛的肋間,纏著髒兮兮繃帶的腳,遍地的鳥骨頭,血盆大口似的房屋——露琳胡思亂想著,生離死別,德爾美的微笑,用手指輕輕撥弄她的臉蛋,嘴裏好像還有什麽不舍的甜言蜜語。


    啊,不對呀,等下,這個房間難道是……


    隨著一陣低沉的咆哮,她才發現自己真的躺在這個怪物的嘴裏。從它肚子中傳來一股吸力,露琳試著抓住點什麽,可周圍隻有空氣,她的手瘋狂亂晃,已經太晚了。她像是掉在地上的積木顆粒,被這台老式吸塵器無情的吞進了集塵袋裏。


    她緊緊閉上雙眼,幻想著和德爾美再次相見。或許她不該離隊出走,好好呆著,德爾美還會迴來。這下被魚吃進肚子裏,一切都完了,希望他們在打掃魚缸時能找到自己的遺骸……


    “啊,我要被消化啦!”露琳再次尖叫起來,隻不過,這一次她坐在張破爛的皮沙發裏。


    咦,這是食物應有的待遇嗎?


    集塵袋裏倒是很美妙,不至於那麽肮髒。海浪微湧,在一片碎骨片堆積的淺灘上碎成餅幹渣,遠處的水花在擱淺的懸浮車邊擊打出泡沫。再遠處的地方,有一隻浮標在輕輕地上下沉浮,魚竿是用壞掉的狙擊步槍做的,又粗又笨。魚竿逐漸揚起,在那個矮個的男人手裏如同片羽毛般被玩弄著。


    “想不到天上能掉下個黃頭發小女孩。”他慢條斯理地說道。身上穿著一件幾乎撕碎的帝國軍製服,肩頭還粘著褪色的帝國海軍特勤處徽章。“終於有我的朋友們發現這艘船的用處了嗎?”


    “你是什麽人?”露琳立刻警覺起來。“你為什麽在魚肚子裏釣魚?”


    “我還坐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浴呢!”這個男人仰天大笑。躺椅是紅白條紋相間那種。水邊,小螃蟹正在追逐,打鬥,一雙破軍靴半埋在沙子裏。一片開闊的空地上,帳篷正躺在帆布邊,打了些補丁,撐著一把淺藍色陽傘,特勤處的船形小帽在淺水區飄蕩——上麵的黑月和骷髏清晰可見。


    “你是個帝國軍!”露琳看到沙發上擱著一把匕首,馬上抓起來。


    “我還是個漁夫呢。”他的樣子玩世不恭。“倒是你,我想知道,你為什麽到這裏來了?放輕鬆,把那把刀放下,小妹妹,這不是你這個年齡該做的事情。”


    “我已經23歲了,不是小孩子了!”露琳用刀對著這個帝國軍。“我警告你,別過來,立刻放下魚竿!”


    “哎呀,我隻是在這片沙灘上娛樂,別誤會。”他高舉雙手,逐漸靠近露琳。“我們現在都是同一個魚肚子裏的食物,也要自相殘殺嗎?”


    “你不要過來呀。”露琳握著刀的手開始顫抖了,即便蘇幹再怎麽搞小培訓課,真的見到一個帝國鬼子,特別是這麽近,她的心裏依然很害怕。“我會殺了你,信不信?”


    “我投降,我投降。”他有些無奈地放下了魚竿,浮標沉下去,被什麽東西猛地拽進水裏了。可就當露琳想要看清是什麽生物的時候,帝國士兵一個箭步上前,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並巧妙地在沙發上翻個身,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放開我!”露琳掙紮起來。


    “想不到我會在魚肚子裏繼續為福克斯先生執行任務。”他輕聲對她耳語。冰涼的刀刃在她發熱的脖頸上刮蹭,他很小心,盡量不使血流下來,就像是蛇的信子在舔舐她,那種感覺萬分惡心。


    “你到底是誰?”


    “重要嗎?我是誰,你已經很清楚。”露琳的身後,這個敵人,他就跟許多卡布尼人一樣,相差無幾,可是他有顆邪惡的心。他們沒有可憎的麵孔,沒有扭曲的犄角,也沒有滑溜溜帶著鱗片的尾巴,沒有紛雜的觸手,更沒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她第一次看到了帝國軍的真麵目,遠超她的預料。“我看你的衣服,是高等學院吧?”


    “是又怎麽樣?”露琳身上的校服已經破爛不堪,或許是時候到著裝辦公室重新領一件了。


    “你可知道,這個地方和高等學院的關係?”


    “頂蓋上有鳶尾花標誌。”


    “沒錯,這裏原本就是你們學校呀!”他狂笑起來。“環保組織的小姑娘,我不想打擊你,但是我們可不是在魚肚子裏。你的結局也不會環保又生態。”


    “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麽迴事?”露琳突然想聽他說完。


    “你能相信嗎?你們高等學院的一群老師們製作了這艘飛船,用來解決船塢區的飛鳥問題。而他們的做法就是把鳥兒們全都吸進飛船肚子裏,然後做成一盒一盒的冷鮮肉,最後賣給大家。”


    他用刀身壓著露琳,讓她不要亂動。“這就是艘移動的捕鳥、殺害,並且褪毛分裝的屠宰站!環保組織的小朋友,你還相信你所受的教育嗎?如果你還打算相信,我隻能說,你們比我們這些侵略者還要殘忍……”


    “你胡說!”


    “你可都看見了,滿地的骨頭,滿地的骨頭呀!”他變得鎮定起來。“就算是我們當年在旋雲湖邊擊殺你們的軍隊,也沒有這樣殘忍哪!笑死我了,現在一群弱智們在上麵蓋個玻璃罩子,就能掩蓋一切了?小姑娘,聽大叔我一句勸,現在加入帝國軍還來得及。”


    他用手指了指帳篷。“我就繼續釣魚就好了,你可以拿上武器,去外麵把那些說謊話的家夥都幹掉,現在就加入帝國軍,問問你的良心,他們對得起這些動物們嗎?”


    雖然他是滿口胡言,但露琳的心中不免有一絲裂痕。假如真是這樣,那摩天樓便崩塌了。可是這些都是侵入者說的話,他們怎麽解釋都可以,該死,應該怎麽辦?


    “可你要是不打算那麽做。”他輕聲說道。“我便要殺了你。說真的,你們這些卡布尼人還真是賤骨頭。”


    傷口又開始痛了,怎麽辦?即便是一百個露琳加起來,也打不過這個釣魚為生的帝國鬼子。即便是她能召喚狂風閃電,也沒辦法在沒有氣象總局的土地上生效。這帝國雜種說得對,她就是個愚蠢的懦夫,甚至連開槍的膽量都沒有。從最開始那天就這樣,她連一個帝國軍都沒有殺死過。


    “做出決定吧,環保組織的笨蛋。”他嘿嘿地笑著。露琳幾乎要把“我想加入你們”這幾個字蹦出來了,不過突然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如道幽靈般,躥到他頭上,然後用爪子抓撓他的雙眼,尾巴狠狠地鞭打他的尖耳朵。


    “啊,怎麽迴事!”他大叫起來。“我的眼睛!見鬼——放開,快放開!”


    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露琳身邊。別再猶豫了,露琳同學。你的膽小會害了所有人,你的勇氣隻會害死帝國軍。快,抓起那把刀!對,就是這樣,幹得好。對準那個家夥,他是無數惡棍中的一員,沒錯,他該下地獄!你的想法是正確的,對準他,快點,那個是雪球嗎?別讓一隻貓為你瞎操心了,你還在等什麽?快,刺下去,狠狠地刺下去,他是大家的敵人,就不能讓他活!漂亮,他流血了,再給他來幾下子,做得漂亮,露琳……


    “你這個歹毒的卡布尼人!”帝國士兵大吼著,雪球在他臉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傷痕。“我們的軍隊會把你們奴役,我們的元帥會讓你們變成永久的仆人!你們這些劣等種族,應該被我們統治,你們占據著我們的土地,甚至唿吸著我們的空氣!”


    還敢嘴硬,再給他一刀!想想你的同學們,老師們,家裏的親人們。被這些家夥殘害,他們的軍隊侵略你的家鄉,他們的產品擠占共和國的市場,他們的文化——不,他們要徹底摧毀我們的曆史和文化,抹除我們在宇宙中的痕跡!幹掉他吧,別再等了,為了給逝去的人複仇,就從這一天開始!


    “你們隻不過是一群懦夫!膽小鬼!”帝國鬼子尖叫著,咒罵著。把尖刀送進他的胸膛,讓他下地獄吧。露琳,你是共和國的孩子,你是遊擊隊的一員!


    “帝國萬歲……”那家夥還想說些什麽,終於還是斷了氣。雪球從他頭上跳下來,在露琳懷裏依偎著,尾巴拍打她的臉頰。


    “雪球,我們迴去罷。”露琳感到溫暖,可周圍逐漸變得寒冷。再過一會兒,她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當然,讓人蘇醒的最好辦法,就是一碗熱騰騰的玉米醬,還帶著奶油的香氣。當露琳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眼前的桌子上就擺著這麽一碗粘稠而又誘人的應急食品。


    桌子另一邊,那隻鸚鵡站在那兒,金絲雀在他身邊蹦蹦跳跳。鸚鵡搖著腦袋觀察她,確認她真的已經醒了,便振翅高飛,最後落在一個黑衣人的肩膀上。


    “呀,翻譯官小姐,我們很欣慰地看到,你解決了大魚的問題。”


    “可是我隻是殺了個帝國鬼子。”露琳大口喝玉米醬,嘴裏含糊不清。


    “你解決了問題的核心,解決了那個開著鳥類驅逐裝置到處捕鳥的帝國遊勇。”黑薔薇如是說。“我代表全體飛禽為你發放全熟的玉米粥一碗。噢,上麵還有大家一致決定放上去的奶油裝飾。”


    “所以說是那個家夥在……”


    “一點沒錯,有時如果你被困在一艘飛船裏,你可能會用它的部分功能來謀生。”黑薔薇歎了口氣。“想想看,他吃了多少鳥啊。”


    “但我沒搞明白,一隻鸚鵡是如何把我從那裏救出來的?用嘴拽出來的嗎?難道黑薔薇大人你是什麽特殊種族嗎?”她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繼續喝著玉米糊糊。


    “錯啦!”桌子那邊的聲音說道。“他才是黑薔薇大人,露琳小姐。”很明顯,指的是那位穿著黑衣服的男人。不過他坐在椅子的另一麵,露琳看不到他的臉。看來是她受騙了,本來嘛,這隻鸚鵡也不該是什麽環保組織情報總監,這家夥藏得可真深……


    “黑薔薇先生,您的鸚鵡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露琳本想繼續稱讚幾句,椅子便轉過來了。


    “可別亂說哦,尤其是在我們的客人麵前。”黑衣人用手摸摸鸚鵡的腦袋,喂給它一大塊水果。“這是你的獎勵,黑薔薇!”


    “你,你竟然是!”露琳看到黑衣人的臉,幾乎說不出話來。這個人她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怎麽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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