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郝蔓荻帶著淡淡的黑眼圈下樓,心情壞透了。


    她整夜翻來覆去,怎樣都睡不著,一直注意中間那扇門。但到天亮為止,那扇門始終關得緊緊的,門把連動都沒動一下,氣煞她郝大小姐。


    是啦!沒錯啦!她是對他有所期待,那也是因為她習慣了嘛!她習慣他抱著她入眠,習慣他在半夜搖醒她與她纏綿,帶領她飛向天堂,從結婚以來,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做這件事。


    “早,太太,吃早飯了。”姆媽看見郝蔓荻下樓,連忙招唿她到飯廳,為她安排位子。


    位於房屋側邊的飯廳,麵積是客廳的一半,同樣大得驚人,他們的早餐桌,就設在挑高的落地窗邊。


    韋皓天同樣在看報紙,理都不理她,郝蔓荻的心情頓時更加惡劣,一大早就火氣衝天。


    “又是泡飯。”她噘高嘴,拉開韋皓天對麵的椅子坐下,對著滿桌子的醬菜皺眉。


    韋皓天壓根兒懶得理她,專心尋找報上有關於華董競選的消息,他一定要打贏這一仗。


    郝蔓荻反正自討沒趣,幹脆轉而專心吃早餐。但她真的很討厭吃泡飯,尤其討厭吃醬菜,真想不透怎麽會有人這麽喜歡吃這些東西──咦,那個是?


    不期然看見餐桌上出現了一樣討人喜歡的食物,郝蔓荻用筷子挾起其中一塊,放進嘴裏咀嚼。


    嗯,真好吃,不愧是“鮮得來”做的排骨年糕,好吃極了。


    “不願意吃泡飯,卻喜歡吃排骨年糕,既然要學洋鬼子,為什麽不幹脆學得像一點兒,隻吃麵包過活就好了,幹麽還吃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


    她正吃得高興,韋皓天卻在一旁涼涼地削她,氣得她快吐血。


    “你想一大早就吵架嗎?”她已經鬱悶了一整夜,正愁沒地方發脾氣,他若真想吵架,她一定奉陪到底。


    “我沒這個閑功夫跟你吵架,還有更有趣的事等著我去做。”所以他敬謝不敏,她自個兒玩吧。


    “還有更有趣的事?”她瞪大眼睛,看著他放下報紙推開椅子離開飯廳,不曉得他又要搞什麽鬼。


    答案在十分鍾以後揭曉。


    隻見韋皓天身穿一套深褐色格子騎裝,手持馬鞭瀟灑的走下樓梯,她才知道,原來所謂“更有趣的事”,是指騎馬。


    她心跳加速地看著他的裝扮。堅挺的夏季毛呢布料強調出他的寬肩,向下收腰的剪裁使他倒三角的身材展露無遺,合身的馬褲充分展現他強而有力的大腿,及膝的黑色馬靴,使他看起來異常帥氣。


    郝蔓荻完全被吸引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他平時穿西裝已經夠好看了,穿起騎裝來更是不得了,看起來就像貴族。


    “你幹麽一直盯著我?”心情一直好不起來的韋皓天,搞不懂她的目光為什麽突然灼熱起來,於是冷冷地問。


    “誰……誰盯著你啊!”郝蔓荻死鴨子嘴硬,打死不承認自己看入迷。“我隻是以為自己看見了一隻穿著衣服的猴子,覺得很新奇而已。”


    “穿著衣服的猴子?”韋皓天眯眼,知道她是在指他。


    “對啊!”她聳肩。“有些人衣服穿得再好,外表打扮得再瀟灑,還是脫離不了原來的影子,怎麽看都不對勁。”


    他的出身就是他的影子,無論他怎麽努力裝扮自己、改變自己,黃包車夫的出身還是緊緊跟著他,她就是這個意思。


    緊緊勒住手中的馬鞭,韋皓天有一秒鍾的時間考慮狠狠抽郝蔓荻幾鞭,最後還是忍住。


    “不對勁就不要看,沒人勉強你!”忿忿地丟下這一句話,韋皓天跨大腳步走出客廳,不跟她計較。


    “誰要看啊,哼!”郝蔓荻氣得將下巴轉向另一邊不看韋皓天。


    正巧韋皓天也不想理她,並在馬僮的協助下跳上黑色的駿馬,馬鞭一揮便跑得不見人影。


    待他走後,郝蔓荻才將臉轉迴原來的位置,悶悶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大門口。


    ……什麽嘛!騎馬也不邀她,真是一個沒風度的男人!


    郝蔓荻基本上是一個優秀的女騎士,在法留學時期,還參加過當地舉辦的騎術比賽,獲得了不少座獎杯。


    她很愛騎馬,隻要有騎馬的機會絕不放過。不過她雖然喜歡騎馬,但還不至於喜歡到去求韋皓天的地步,她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呢!


    “張媽,幫我準備一些吐司、果醬和牛奶,我要再吃一次早餐。”並且不管他的禁令吃那些“洋鬼子”的食物,看他敢對她怎樣?


    “好……好的,太太,我馬上去拿。”兩邊都是主人,姆媽就算為難也得聽令,按照郝蔓荻的指示去準備西式早餐。


    郝蔓荻又重新迴到餐桌上坐好,好整以暇地等待姆媽將桌麵收拾幹淨,換上睽違已久的西式早餐。


    她滿足地看著眼前的吐司、果醬和牛奶,總覺得最後一次吃這些東西,是上個世紀的事,她簡直想死它們了。


    郝蔓荻優雅地拿起其中一片吐司,在上麵抹上她最愛的蘋果醬,放入嘴中細嚼慢咽,順便欣賞一下外麵的景色。


    其實這座莊園真的很美,郝蔓荻在心裏默認。


    它不僅景色優美,並且占地寬廣,又經過完善規劃,儼然就是一座小型私家花園,難怪韋皓天會這麽驕傲。


    想起韋皓天,她就想起他連日來的惡劣行徑,免不了一肚子火。但她也同時想起他穿著騎裝的帥氣模樣,下腹不由得傳來一股騷動。


    她生氣地嚼著吐司,罵自己沒用。明明就和他吵架,還老想著他的擁抱、他的吻,人家根本無所謂,還快快樂樂地單獨去騎馬!


    說來說去,郝蔓荻在意的就是他騎馬不邀她,也沒問她到底會不會騎馬,就一個人駕馭駿馬,享受馳騁之樂!


    郝蔓荻以為韋皓天已經走遠,獨自勇闖樹林,事實上他確實繞了一圈,讓身體出了相當多的汗,才又迴到主屋附近。


    和郝蔓荻一樣,他的心情也沒多好。昨天她竟然該死地沒有主動過來找他,任憑他一個人摔東西、脫衣服、洗澡,她卻始終沒有打開那扇相連的門。


    或許他該把那扇門給拆了。


    韋皓天鬱鬱地想。


    他不該管什麽上流社會的規矩──夫妻各睡一個房間,中間隻隔一扇相連的門。這些規矩,對於增進夫妻感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韋皓天萬分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遵守規矩,但他隻要一想到郝蔓荻不久前對他說的話,立刻又覺得遵不遵守規矩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傻瓜。


    我隻是以為自己看見了一隻穿著衣服的猴子,覺得很新奇而已。


    他忘不了她對他衣著的嘲諷,那比什麽都要傷他。


    為了配得上她,他勤看服裝雜誌,請教專業的裁縫師要怎麽打扮才合宜,結果她卻指責他是一隻“穿著衣服的猴子”,無論他做任何打扮,她都不屑一顧。


    討好她,真的好難。


    韋皓天萬分沮喪,拉緊韁繩,輕輕踢腳,又重新繞了屋子一圈。


    他知道她喜歡法國,就蓋了座法式莊園,讓她度假。知道她喜歡打扮,就從法國買了一個貨櫃的衣服,讓她每天更換。


    他還缺她什麽?沒有了!什麽都不缺。他唯一缺她的,是一個出身顯赫的丈夫,這點他做不到,因為他是個黃包車夫,一個該死的黃包車夫!


    韋皓天從沒有像此刻這麽痛恨自己的出身過,雖然說父母沒得選擇,但他仍免不了怨恨自己為什麽要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一出生就是個賤民?


    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他隻能不斷催促身下的馬兒不斷奔跑再奔跑,直到把自己搞到筋疲力盡為止。


    “唿唿!”他累得都快沒力氣,到底已經跑幾圈了?


    身下的駿馬揚起前蹄踢了幾下,似乎也在抗議他過分操它。


    韋皓天拍拍它的頸子安撫馬匹,黑色的駿馬這才安靜下來。


    “乖。”他讚美馬兒的表現,要是郝蔓荻也這麽聽話就好了,他就不用傷腦筋了。


    韋皓天才在埋怨郝蔓荻,不期然就看見郝蔓荻,她還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吃些“洋鬼子”的食物。


    郝蔓荻也沒想到他竟然好死不死,就停在飯廳前麵的大樹下麵,也嚇了一跳。


    兩個人於是隔空對看,瞬也不瞬。


    韋皓天的目光灼熱,郝蔓荻也好不了多少,一樣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拉迴來。


    他的頭發因為騎騁奔馳,整個都亂掉。襯衫鈕扣,因為激烈運動而鬆開幾粒,裸露出寬闊的胸膛。


    此刻的韋皓天看起來不再像貴族,反倒像一個在情場上闖蕩多年的浪蕩子,不一樣的感覺,卻發出同樣致命的吸引力,看得郝蔓荻渾身血液沸騰,幾乎無法自己。


    就在此時,韋皓天慢慢地走向郝蔓荻。


    一來是因為思念,二來是因為他看見了她眼中的欲望,有些東西是騙不了人的。


    郝蔓荻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經出賣她,隻看見他騎著黑色的駿馬,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最後他們終於隻隔著一片落地窗。


    她應該立即起身走人,不然最低限度也應該將頭轉過去不看他,可不曉得怎麽搞的,她就是動不了,身體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定住。


    她無法克製自己與他四目相望,無法克製自己在他露出笑容時,心髒重重地跳了一下,她甚至無法略過他跳下馬的動作,因為真的好瀟灑。


    郝蔓荻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韋皓天推開落地窗的側門進到飯廳,在她麵前站定。


    “你想幹什麽──”郝蔓荻方開口,韋皓天便伸出雙臂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不由分說地吻她。


    郝蔓荻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個舉動,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掙紮,幾秒鍾後,便臣服在他如火般的雙唇,和綿密濕膩的親吻之下,玉舌且與他共舞。


    他們吻得難分難舍,氣喘連連,胸膛起伏不已。


    “嗯……”他們像是要將對方揉進身體似地彼此互相廝磨,郝蔓荻胸前的蓓蕾因此而變得脆弱敏感,像是被蜂針螫到般難受。


    他們都還沒有真正開始碰觸對方,兩人的唿吸就已經沉重不已,幾乎管不住欲望。


    她好想念他……咦,她的洋裝?


    “放開我,你這個肮髒鬼!”猛然察覺身上的白色洋裝沾上了深褐色的泥土,郝蔓荻掙紮抗議。


    “你說我肮髒?”韋皓天的眼睛迅速眯起,不明白她為什麽總是喜歡出言侮辱他,連在熱吻的當頭也不例外。


    “當然髒了,你全身都是汗。”好臭!


    郝蔓荻皺著鼻子,好像此刻才發現他全身布滿了汗臭味,她卻毫無知覺地與他擁吻,搞得自己現在全身也都是味道。


    韋皓天聞言先是愣了一下,後哈哈大笑。


    “哈哈……”原來她是這個意思,他誤會了……


    “你笑什麽?”郝蔓荻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發笑,韋皓天卻將她攔腰抱起走上二樓、關上門,兩人共赴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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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可以說是他們自相識以來,氣氛最緩和的日子。


    夜晚的激情不用說,那簡直已經可以用“戰況慘烈”來形容,他們的身體非常有默契,各方麵都能配合,真正讓他們詫異的是白天,即使沒有上床,他們也能手牽手散步,或是相約一起去騎馬,韋皓天並且發現她是一名非常好的女騎士,除了騎術精湛之外,也相當懂得怎麽照顧馬匹,這些都令他驚訝。


    這天,他們又一起出來散步,享受美好早晨。


    他們已經吃完早餐,而且韋皓天再也沒有強迫她一定要吃泡飯,而是尊重她的選擇,各人吃各人的。


    所以,現在他們的早餐桌,變得非常擁擠。除了要容納原先的泡飯之外,還得挪出空間放吐司、果醬和牛奶,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他們兩人的關係已有大幅度改善,至少已經懂得各退一步。


    早上的空氣非常新鮮,尤其漫步在樹下,更能感受綠意所帶來的好處。


    深深吸入一口芳香的空氣,韋皓天這座莊園到處種滿了梧桐樹。這些高大的法國梧桐襯得莊園更加充滿異國風情,也顯得他們手牽著手,一起漫步在大樹下的舉動更加浪漫,至少郝蔓荻就挺滿意的。


    他們總算暫時不再吵架。


    郝蔓荻其實也很厭惡跟韋皓天吵架,隻是他不知道而已。


    不過他們雖然已經不再吵架,在床上也配合得很好,但總是“做得多、說得少”,這點就讓她很不滿意了。


    她原本也不是那麽想了解他,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她開始覺得或許她應該改變這種想法。畢竟他們已經結婚,若連自己的丈夫都不了解,那豈不是鬧笑話,會被人說她這個做太太的不盡責?


    給自己找了各種理由,郝蔓荻說服自己,真的要多關心一下自己的丈夫,於是隨意開口問。


    “我知道你以前是拉黃包車的,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崛起的?”並且以為這是個很好的話題,沒想到韋皓天的身體卻突然變得僵直。


    “你怎麽突然對我的身世感興趣起來了?你不是隻管有漂亮的衣服可穿,有足夠的錢可用就好了,什麽時候關心起我來?”韋皓天最恨人提起他的身世,那會使他覺得矮人一截,那是他絕不允許的。


    “我隻是、隻是……”她隻是嚐試著想當一個好太太,但他好像不領情,這讓她很難堪。


    “算了!”她氣憤地甩掉他的手。“算我多此一舉──”


    郝蔓荻原本想甩開他,跑迴主屋或者哪裏都好,沒想到根本甩不掉,又被他緊緊拉住。


    他僵硬地與她對看,似乎在掙紮要不要給她答案。他知道隻要滿足她的好奇,她便會留下來對他甜甜微笑,讓他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但他若真的說出自己的過去,又會令他痛苦不堪,說不定還會引來她的嘲笑,真的是兩難。


    韋皓天和郝蔓荻,就在這大樹下對峙,而這也是經常發生的狀況,他們難得能夠心平氣和坐下來談事情。


    “你不說就算了!”她受夠了他的遮遮掩掩,單手撩起洋裝裙擺就要走人。


    “我說!”他投降拉住她,不想她多日來的笑靨因此消失。“我會滿足你的好奇,所以──請留下來。”不要走。


    “我原本就沒打算要走的。”她好高興他終於肯跟她分享心事,就算是一點點都好。


    郝蔓荻異常興奮的俏臉看起來分外美麗,韋皓天清清喉嚨,怎麽也說不出口,郝蔓荻等得都快睡著了。


    “我的父親也是一名黃包車夫,每天辛苦地在街上拉車,賺取微薄的收入,試圖讓一家溫飽。”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父親,郝蔓荻不禁好奇他的家庭成員,他們結婚以來,她還沒有見過他的父母,更何況是兄弟姊妹,聽都沒聽過。


    “你的父親呢?”她好奇地問。


    “死了。”他僵硬的迴答。


    “母親呢?”她再問。


    “也死了。”他還是那麽僵硬。


    “其他的兄弟姊妹呢?”她又問。“你應該會有一、兩個兄弟或是姊妹吧?”不會那麽倒楣像她是獨生女。


    “我有一個妹妹。”他說。


    “那她人呢?”幸好,至少有伴……


    “也死了。”


    換句話說,他家已經死絕,除了他之外,再也沒剩其他人。


    “為什麽會這樣?”她既同情又好奇,真難想像這個世界有人像他這麽悲慘。


    為什麽會這樣?


    他也想問自己,但又不敢問,總覺得那跟自己有關,是他對環境不滿的詛咒,間接造成的命運。


    他真的不想迴想那場熊熊大火,不想迴想起那些仿佛無止境的哭號,但他的腦子就是不聽話,耳朵就是無法控製自己不去聽那些痛苦的聲音……


    “皓天?”他精神恍惚的樣子嚇壞了郝蔓荻,隻得趕緊搖搖他的手,要他迴神。


    韋皓天困惑地看著郝蔓荻,不曉得自己為什麽在這裏,過了好幾秒鍾才想起一切。


    “沒什麽,我很好,說到哪兒了?”他勒令自己不能沉浸在過去的迴憶,特別是在郝蔓荻麵前。


    “說到你的家人都呃,都已經不在人世……”就算她平時再驕縱,也沒辦法不對這件事表現出同情,或說出不好聽的話。


    “對,他們都死了。”他的神情一凜,好像這件事跟他無關一樣。“我全家都死光之後,我的身上沒有半毛錢,就到西藏北路的泥城橋下一帶打混,跟人家租黃包車來拉,勉強過活。”


    西藏北路的泥城橋下一帶,算是黃包車比較集中的地方,無論是要租車或是打架都有人照應,像他這種落單的孤兒,更需要這類的靠山。


    “後來,我看見有客人欺侮同行的兄弟,便過去聲援,結果被到泥城橋附近的商老爺子看中,問我要不要做他的包車夫?”所謂包車夫,就是專門為某位老板拉車,而不必上街搶客人,有點像是私人司機,但又不太一樣,黃包車夫要苦多了。


    “我當然說好。”韋皓天迴憶道。“商老爺子對我很好,不但供吃供住,最後還收我為義子,提拔我進入幫派,期許我將來能成為維均的左右手,在上海闖出一番大事業。”


    “商維鈞,就是那個在婚禮上害我出糗的人嗎?”她沒忘記那張漂亮到不像話的臉孔,是如何地帶著笑意,一腳將她勾進湖裏麵去。


    “你自找的。”他還是那般維護結拜兄弟,氣煞了郝蔓荻,不過她也找不到話反駁就是。


    “後來呢?你真的加入幫派了?”她是聽過他黃包車夫的背景,但從來不知道他還曾加入過幫派。


    “很短的時間。”他承認。“我加入大概一年以後,就發現自己對於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沒興趣,我有更大的誌向。”


    黑道大亨固然也是一種揚名立萬的方法,但他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僅止於此,況且還有維鈞擋著,就算他再拚命,幫派也不會是他的。最重要的是,成為黑幫老大,並不會使他的身分提高,實現擁有她的夢想,所以他選擇退出幫派,另起爐灶。


    “但是商老爺子同意嗎?”郝蔓荻頗有疑問。“我聽說加入幫派進出都有規矩,稍不注意,就會惹禍上身。”非常恐怖。


    “沒錯,但是隻要老爺子同意就可以。”韋皓天點頭。“商老爺子不但同意我退出幫派,還借了我一大筆資金,讓我去試運氣。”


    “結果你成功了。”她隻能說他的運氣非常好,上海多得是血本無歸的投機客,比如她爹地。


    “花了很多心血。”他的運氣再好,不努力都沒有用。


    “這倒是。”想起朋友們的批評,她不由自主地點頭。“我朋友說你是撈帽子高手,賺錢的手段非常殘忍。”


    又是撈又是削的,所有一般人不敢做的事情他都敢做,而且下起手來毫不手軟,她還記得小時候曾到過幾個家裏同是開銀行的朋友家裏玩,聽說他們家的銀行也是被他給並吞掉,或遭受到被他支解的命運。


    郝蔓荻不客氣的說法讓韋皓天頓了一下,身體又開始僵硬,臉也往下拉,所有曾經美好的氣氛不再,但郝蔓荻毫無知覺。


    “接下來呢?”她正聽得津津有味,急忙催促他往下說。“接下來的情節是怎麽發展,快告訴我!”她以為自己正在看“鴛鴦蝴蝶派”的小說,還把韋皓天當成書中的男主角,更加引發他的不悅。


    “沒有了。”他不想像小醜一樣娛樂她,更不希望自己痛苦的往事暴露在她麵前,那會讓他產生一股……自卑。


    “沒有了?怎麽可能沒有了?你不要騙我。”可郝蔓荻一點都不了解他的想法,一直追問。


    “沒有就是沒有,你還要我說什麽?”他煩躁地打掉她的興奮,希望她別再問了。


    冷不防碰了一鼻子灰,郝蔓荻既失望又憤怒,同時又覺得自己很傻,幹麽突然想要去了解他?人家又不領情。


    “我迴屋裏去了。”她才不要留下來和他大眼瞪小眼,傷眼睛!


    “等一等,蔓荻!”他不能就這樣讓她離開,之後兩人鐵定又吵架,他們這幾天來的和睦相處也會形同泡影。


    “等什麽等啊?反正你又不想跟我說話,我幹麽留下來討人厭?”她掙紮著想甩開他的手,韋皓天卻始終握得緊緊地,不肯放開。


    他不是不想跟她說話,而是不知道怎麽跟她說話。他們之間充滿了太多恨意和激情,卻都無意敞開心胸讓對方走進自己的內心世界,對他尤其困難。


    “我不是不想跟你說話。”過了許久,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嚐試著解釋。


    “那是為什麽?”為什麽他老是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教她摸不著頭緒?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她是他的夢想,他多年來的奮鬥目標,隻是一旦擁有夢想,他才發現原來保有夢想是如此困難,那使得他更加焦慮。


    “?”郝蔓荻不知道他在遲疑什麽,瞠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等待他的答案。


    韋皓天猶豫了半天,始終無法坦然地告訴她內心的想法,隻得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推靠在大樹的樹幹上,用熱吻封住她的嘴,用另一種方式迴答郝蔓荻。


    郝蔓荻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吻她,而且力道這麽強,比平時多了好幾倍。她直覺性地張開櫻唇反應,不然她會無法唿吸。然而等她張開櫻唇,接受他的邀請與他共舞以後,她才發現真的不能唿吸,他們的舌頭幾乎纏在一塊兒。


    “嗯……”在他熱烈的引導之下,她幾乎忘了先前的問題,腦中隻有他的吻。


    “嗯……”在他強而有力的擁抱之中,她忘了生氣,隻感覺到自己的耳、嘴、鼻沒有一處不是充滿他的味道。


    他們在巨大的梧桐樹下,盡情展現熱情。


    遠處的草坪上,鴿子正低頭專心吃地上的飼料,樹林安靜得不發出一點聲音。唯有他們不間斷的激情破壞這座法式莊園的寧靜,他們都被無法壓抑的欲望擊垮了,鎖在彼此的身體裏麵無法出來,卻又不肯敞開心懷麵對彼此的靈魂,隻得用最激烈的身體語言代替。


    “唿……”激情過後,他們慢慢地從天堂迴到地麵,兩人都氣喘不已。


    郝蔓荻困惑地注視正在為她溫柔拭汗的韋皓天,突然覺得他更難懂,更不尊重她。


    她問他的過去,他隻講了他想講的部分。等她進一步追問,他就用性愛轉移焦點。難道,在他的眼裏,她隻是一個供他發泄精力的洋娃娃,連當個談心對象都構不上資格?


    “……我不要這樣。”她推開他,撫平身上的洋裝,不想她隻是一個泄欲工具。


    “蔓荻?”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有這反應,因此而困惑不已。


    “這不是我想要的!”她不要動不動就被他拉上床,但是若真正問她想要什麽,她又答不上來,因為她自己也很困惑。


    “蔓荻!”韋皓天猜不透她的心思,更阻止不了她離去的腳步。他懊惱地用手捂住眼睛,痛苦地發現,他似乎怎麽做都不對。


    他以為她喜歡他在床上的表現,以為她喜歡跟他做愛,那也是他們最沒有爭議的時刻。


    他知道她看不起他,嫌棄他的出身,但他以為她至少喜歡他的吻、喜歡他的擁抱,但如今看來,好像又是他會錯意,她根本不喜歡這些。


    這不是我想要的!


    那她到底想要什麽?


    能給的他都給了,衣服、珠寶、洋房、車子,所有他想得到的東西,他從來不吝嗇,她到底還想要什麽?


    想起她激烈的言語,困惑的表情,韋皓天頓時更為沮喪,一時之間不想麵對郝蔓荻。


    他走到馬廄,要求馬僮備馬,用騎馬來發泄他鬱悶的心情。


    “嘶──”躍上馬後,他拉緊韁繩策馬狂奔,希望藉此把痛苦全部忘掉,都忘掉!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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