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茹小孩性子,看得高興,扶著欄杆開心得幾乎跳起來,江瑜看著便一隻手護住小孩。


    等到一盒魚食全部喂完之後,小姑娘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下來,江瑜問:“茹茹還想喂魚嗎?”


    江茹茹雖然是戀戀不舍,但還是搖搖頭道:“媽媽說過,魚兒不能多喂,不然就會死的。”


    她用手掌捂了捂臉,小聲道:“叔叔,我有些冷。”


    已近十一月,中午時還好,稍微有冷風吹便能覺察到涼意,江瑜伸手將茹茹衣服後麵帽子戴好,將茹茹重新抱起:“叔叔帶茹茹迴房間,我們下次再來這喂魚好不好?”


    茹茹點了點頭。


    迴到客廳,茹茹將帽子一掀,江瑜問她想吃什麽,小姑娘想了一會後說要吃奶酪棒,江瑜從她零食包裏拿出來一條撕開後遞到手上,茹茹就小口小口吃著。


    客廳投影儀開著,江瑜手上拿著遙控器,溫著聲音開口:“茹茹,想看什麽電視節目,叔叔幫你找。”


    茹茹奶酪棒還拿在手裏,聞言小聲道:“想看《離家千裏》。”


    江瑜原本摁在遙控器上的手指一頓。


    《離家千裏》是部電影,既不是這個年齡小孩喜歡的動漫也不是合家爆米花式電影,內容晦澀文藝,每一個鏡頭都幾乎含著信息。


    茹茹想看這個電影的原因隻有一個,電影女主飾演者是杜詩丹,江茹茹的母親。


    茹茹望著江瑜,有些謹慎地開口:“叔叔,可以嗎?”


    她頭上發絲細軟,一雙眼睛黑而大,卻在此時像是個小動物一般敏感,她謹慎而聰慧,或許再過上不久就會看人臉色,從別人目光或是言語中推斷他人心情,再從中選取漂亮話說。


    江瑜指腹還摁在遙控器上,他視線是落在茹茹身上,目光卻仿佛透過她看向更久遠的空間,一瞬之後他便斂好眸子,依舊溫著聲音開口:“自然可以。”


    他伸手摸了摸茹茹頭發,嗓音輕而緩:“我們茹茹想看什麽都可以。”


    《離家千裏》很快就被放映出來,投影儀與音響一起將人帶進了一個電影世界,杜詩丹演技出眾,導演拍攝手法極富有感染力,可江瑜卻沒有沉浸到電影裏麵,他手放在膝蓋上時不時地輕敲一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到畫麵上女主出來後,茹茹激動起來:“叔叔,那是我媽媽!”


    江瑜伸手輕輕將她額上快要落到眼睫的劉海撥了撥,聲音裏帶著溫度:“嗯,是茹茹媽媽。”


    電影實在是太過意識流和抽象化,當時這部影片出來後很多影視博主寫稿解說,拉片講暗藏的線索與人物情緒變化,茹茹實在太小,在沒有杜詩丹的鏡頭時就移開視線,小聲地對江瑜道:“叔叔,我有些想媽媽了。”


    江瑜用他手心輕輕、輕輕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蛋:“茹茹可以等爸爸迴家後告訴爸爸,讓爸爸帶你去找媽媽。”


    江茹茹道:“爸爸會帶著我去嗎?”


    其實江瑜也不知道,但他沉默一瞬後還是說:“會。”他語氣篤定:“因為茹茹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江瑜在這裏和茹茹坐了一會,江家伯母就過來,她先是感謝江瑜替她帶孩子,兩人彼此又聊了一些家常話。


    多數時間都是江家伯母在說江瑜在聽,時不時地應一聲。


    他是那種很有耐心的男人,話雖少但偶爾附和不見絲毫敷衍,時不時一句漂亮話說得江家伯母心中妥帖,等江家伯母迴神過來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幾人去了餐廳,江家老爺子此時也到家了,幾人正好連著一塊吃午飯。


    眾人列坐其次,江家老爺子坐在上位,右手邊是江瑜,左邊是伯母,再旁邊就是茹茹,等阿姨將飯盛好後端了上來,江家伯母微笑著看了一眼茹茹,茹茹會意將麵前的碗雙手端到老爺子麵前,恭敬地開口:“太爺爺您先請。”


    江老爺子一笑:“茹茹,真是乖孩子。”


    老爺子左手腕帶了一串佛珠,抬手間有珠串滾動,他抬手摸了摸茹茹的頭,笑道:“生得越發乖巧了,我還記得之前你還在你媽媽懷裏,走路都不穩當。”


    江家伯母臉色微微一變,凝滯了一瞬後又笑道:“小孩子是一天一個樣子,長得快。”


    江老爺子也笑笑不再說什麽。


    一眾人吃完飯後江老爺子突然道:“江瑜,你陪我去後院走走消消食。”


    江瑜自然應下。


    兩人沿著廳堂出來後就順著石板鋪就的小路慢走,遠處是一潭湖水,視線眺去就是假山怪石與曲徑通幽,如今也算正午,頭頂樹梢將影子投在兩人肩上。


    江老爺子抬頭望了望那株柿子樹,突然道:“這樹當年栽的時候你們還小,如今竟然也長這麽大了,歲月到底不饒人我果然是老了。”


    已是十一月,柿子樹已經掛果,如今已是一個個黃澄澄柿子掛在枝頭,如今水果也多幾乎沒吃過,留下來當做觀賞。


    江瑜抬頭看著這碩果累累的樹,笑道:“老爺子您這身子骨硬朗著。”他笑笑,語氣如春風拂麵:“咱家向來不貪心,也不指望您壽比南山,等茹茹成年時老爺子您出席祝她事事如意,也夠了。”


    茹茹才上幼兒園,距離成年還有十四五年,到那時江老爺子已經是九十又三,俗稱鮐背。


    江老爺子笑笑:“我能活那麽久?”他手掌上已經出現了老年斑,身形瘦削,一雙眼睛卻是永遠帶著清明。


    江瑜低斂眉眼,看起來有幾分靦腆模樣:“咱家也不貪心,來個百歲就好。”


    江老爺子又笑笑,伸手將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摘下來,遞到江瑜手上:“戴著吧,這個給你。”


    江瑜低頭去看,那是一串紫檀佛珠,年代已經久遠,當初是席奶奶舊物,反正江瑜小時候就見過,再後來席奶奶故去之後就到了老爺子手上,大抵也是睹物思人,手串被妥帖地照看著。


    江瑜視線落在老爺子手上,那裏如今空蕩蕩的,一截腕骨更顯瘦削,像是極脆的一截冰,既堅硬又容易被折斷。


    江瑜一頓,接著開口:“老爺子,這個太珍貴了,我不能收。”這是席奶奶留下的念想,這兩年時常摩挲著。


    江老爺子語氣帶著堅決:“收著吧。”他嗓音中帶著不容置喙:“這東西交到你手上,我最放心。”


    江老爺子微微眯著眼睛:“江家這些孩子裏麵,你大哥江博然性重利不穩當,封一然更跳脫無大誌,江天封小姑娘又太小,席寒......”他說到這裏語氣微微一停,瞥了江瑜一眼說:“席寒論手腕能力我能看上,但你知道我為什麽沒給他嗎?”


    江瑜低斂下眉眼,平聲道:“他性子閑散,不喜約束。”


    江老爺子一下子笑出聲來,他拍了拍江瑜肩膀:“你也不必替他找補,你我心裏都清楚他心中沒江家,我姑且尚在人世他做做樣子逢年過節迴來一趟,等我作古了他恐怕連江家這個門都不會再進。”


    他像是想起什麽,笑著開口:“上次家宴,我幾次三番示意讓他把他那個同□□人帶迴來見見,他給我裝作聽不懂,一個人迴來。”


    他對著江瑜笑笑,眼中帶著幾分自嘲:“他怕我把他愛人如何了,防著我。”


    江瑜笑笑:“倒也不是這個緣故,席寒把人寶貝著呢,我也沒見過他 。”


    江老爺子搖搖頭,兩人自然而然地略過這個話題,江老爺子道:“我這個年齡也見過不少事情了,目睹了多少家衰敗都是從裏麵亂的。”江老爺子語氣中帶著淡淡滄桑:“該有的不該有的,咱們家也是一件沒少!”


    江瑜看著恭敬地跟在江老爺子身後,視線落在遠處的迴廊上,神情淡淡。


    他要是再聽不懂老爺子言語中的意思,那也是白長這麽大了。兩年前席淑君奶奶去世,當時席寒在國外,後來一直到葬禮結束對方都未迴來,當時就流傳著說詞說有人打壓兄弟。


    再後來席寒遞交辭呈離開江盛,他轉而成為江盛一把手,兩年時間轉眼而過,看似一切平靜無波,但就像是冰封湖麵下的池水,仍舊是暗潮湧動著。


    這是舊事重提撥了老爺子那根心弦還是有人在潑髒水故意攪動江家,江瑜也不清楚。


    他隻是笑笑,唇邊笑容也淡下幾分:“老爺子,您把東西交給我,說實話我心裏舒坦,倘若您今天沒交給我東西,我也不會有絲毫怨言,該我的那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一分一毫也不會動。”


    江瑜一向是溫潤如玉的,他在江家是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向上要協通長輩,向下慈愛幼小,為人要周全八麵玲瓏,可即使這樣還是會麵臨著無數猜忌和顧慮。


    江老爺子歎了一口氣,麵上也不太輕鬆:“我也和你說過這些事,你當初說不是你我也信,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了解。”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江瑜肩膀,語氣中含著一些勸慰:“你們兄弟的事你們自己解決,我還是那句話,江家孩子不多,獨木難成林,你們彼此扶持我也就安心了。”


    *


    陳覆盎今天下班後往出走,結果剛一出門就看見那停在門口的黑車,正要再看一眼車牌時車窗降下,裏麵人半張臉顯露出來:“陳覆盎。”


    溫潤俊秀的一張臉,此時帶著笑意看向他。


    陳覆盎一樂,接著道:“你怎麽到這來了?”


    江瑜打開車門下去,笑說:“閑著也是閑著,找你說說話。”


    如今正是下班時間,陸陸續續地有人出來,陳覆盎視線在江瑜那輛車上掃了一眼,神情帶著幾分痞:“你這個人再加上車太乍眼了,有人拍個照發到網上再配點字,我就得被談話了。”


    這明顯玩笑話,且不說京都藏龍臥虎,就陳覆盎自己本身也是買得起這輛車的,一院不乏有人下班是開著豪車離開。


    江瑜笑笑,伸手往車前一搭,神情看著帶著幾分遺憾:“我倒是想蹬著共享單車來見你,隻是離得遠,我怕還沒見著人自己就先累趴下。”


    他這人裝什麽像什麽,現在那張臉上還帶著愧疚,看起來仿佛真的遺憾自己沒騎自行車過來。


    陳覆盎一樂:“算了,不和你貧了。”


    “吃了嗎?我們這有晚餐,你要不跟我去吃頓飯?”


    江瑜還真沒吃,聞言就和陳覆盎一同進去。


    一院有員工食堂,此時正是飯點,菜品采用自助形勢供應的,江瑜從消毒櫃裏取了餐盤,隨著人流打飯。


    他和陳覆盎站在一起,正說話身後就有力道撞過來,連帶著一個人影就撲過來,眼看著要摔下去,江瑜下意識地伸手拽了一把。


    年輕男人力道大,那一手臂直接將人臂彎托起給力,免了摔個狗啃泥的結局。


    歐陽雪站定後還覺得心有餘悸,她伸手拍了拍胸口給自己壓壓驚:“謝謝出手啊,不然我就滑到了。”地麵上可能是有方才打飯人落下的湯,在白瓷地板滑地不得了,稍不注意就能‘呲溜’一下滑到。


    江瑜笑笑:“沒關係,你沒摔著就好。”


    歐陽雪抬眼這才發現麵前男人根本不是院裏的,再往前看就看見了排在江瑜前的陳覆盎,笑著打招唿:“老陳。”


    陳覆盎微笑著點點頭,接著摸了摸臉對江瑜說:“我有那麽老嗎?”


    江瑜自然是否認:“沒有,這說明我們陳法官有威懾力。”


    陳覆盎迴頭用視線搜尋了一圈,然後壓低聲音道:“剛才你扶的是我們這一個新法官,叫歐陽雪,看著年齡小吧?”


    江瑜其實自己都沒看清對方長什麽樣,但還是點了點頭:“是看著挺年輕的。”


    兩人排著對已經到頭,各自要了兩份涼菜外加一碗粥,端到座位上吃著,陳覆盎才繼續剛才的話語,他語氣中帶著幾分神秘:“你知道歐陽法官的爸爸是誰嗎?”


    江瑜拿筷子的手一停,微一沉吟後有些不確定開口:“歐氏銀行?”


    陳覆盎無奈:“怎麽什麽都瞞不過你?”


    江瑜倒沒想到自己一下子猜準了,也挺無奈:“我們之前和銀行有業務往來,你讓我猜,我就想起來隨口一試。”


    陳覆盎挑了挑眉:“沒想到吧,堂堂千金來這背法條幹雜事,才幹了兩年審判長。”


    他語調中帶著讚歎和敬佩:“鐵麵無私,我喜歡的性格。”


    江瑜微一沉默,接著去看陳覆盎麵容,對方也正好含笑看著他,眸中有深意。


    陳覆盎緩緩開口:“從那沈家公子沈起進去,我就知道你在計劃著什麽。”


    先是以故意傷害起訴,再是叫律師為人打官司,再今天來到這,一件件的哪一樁是閑事。


    不過始終一點陳覆盎想不明白,他微微坐直身子:“你為什麽會對上他?”


    沈起是個混蛋,但混蛋太多了,江瑜又不是紀檢委,哪能一個個偵察。


    江瑜的手機還倒扣在桌麵,黑色的薄款,樣式也很經典。


    他瞥了一眼手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眸子幽深了一瞬,接著含笑道:“單純的看不慣罷了。”


    陳覆盎見他神情淡淡,顯然是不想多談的樣子,也就移開話題。


    兩人吃完飯又聊了會天,從食堂出來後就見天色暗下,江瑜和陳覆盎就此分別,他開著車迴家。


    他才剛進門脫下外套,手機便響起,江瑜一看那熟悉的號碼,垂眸接通。


    “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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