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振君並不是在村裏出生的。


    他的父母在城裏打工時認識,相愛,然後有了他。


    從村裏走出去打工的父母生活並不富裕,但是也從沒有讓他缺過什麽。


    兩個人努力工作賺錢,不敢奢侈,不過吃穿用度該有的都有。


    很少吵架,也很少出現那種歇斯底裏情緒失常的情況,一直都和和氣氣的。


    在他們的耳濡目染之下,小尹振君也成長地溫吞,慢慢的長大,慢慢的品嚐生活的喜怒哀樂。


    那時的尹家三口可以說是左鄰右舍交口稱讚的和睦之家。


    但這樣幸福簡單的生活,卻在尹振君九歲那年轟然倒塌。


    發生的事情並不複雜,下班迴家的小兩口走在路上在醉駕毒駕的豪華轎車麵前,脆弱得像紙一樣,變成了漫天紙屑。


    後來,尹振君就被爺爺接迴了村子裏。


    以前的他,不說活潑,但也是朝氣蓬勃的。


    跟爺爺迴到村子裏的他,變得沉默寡言。


    尹振君就這樣跟著爺爺生活,每天默默地吃飯睡覺,用時間彌合心裏的缺口。


    隻可惜,那缺口非但沒能彌合,反而缺的更大。


    因為,爺爺也去世了。


    老人本就老邁,又突逢變故,能撐著陪伴孫子讀過最艱難的那段日子已經燃盡了他的全部。


    十二歲,尹振君的世界裏,隻剩下他一個人。


    那巨大的,難以言說的孤獨和悲痛徹底摧毀了他。


    要不是村裏人照看著,可能他已經跟著家人一起去了。


    最後他還是留了下來,孤獨的留在這個世界上。


    從那以後,這座偏遠的外山村就多了一個吃百家飯的孩子。


    村子裏淳樸的村民們大都憐惜這個命運多舛的苦命娃娃,嘴上不說,但都把他放在心上默默照顧著。


    尹振君就這樣,這天在這家吃一點,那天在那家吃一點,一直活了下來。


    隻不過他也變得更加沉默,甚至多了個奇怪的習慣。


    他常常跑出去,毫無規律的在野外到處遊蕩,有時候找到了中意的地方就會坐在那裏默默發著呆。


    如同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今天尹振君也如之前一樣,早早就離開了他爺爺留下的老屋,爬到村子邊的山上,尋了塊合心意的山石坐在上麵發呆。


    直到張嬸見他遲遲不來吃飯於是去他家裏尋人,發現他不在連忙找了村長動員大家夥找他。


    也不怪張嬸著急,雖然村裏的大家都習慣這小子喜歡亂跑消失了,但大家也都知道,如果沒人找,尹振君能在山上就這麽不吃不喝地待上好幾天,直到餓得受不了了,才會結束自己的發呆迴家去。


    也沒有人覺得老這麽找他麻煩,折騰,不樂意什麽的。


    尹振君的爺爺奶奶在村子裏那是有口皆碑的,這村子裏沒有誰家敢說沒受過老兩口的恩惠。


    這幫忙照顧一下後人,比起曾經承的那些情,根本不算什麽。


    更何況尹振君除了喜歡亂跑之外,其實很乖的,很少給大家添麻煩。


    偶爾玩玩這捉迷藏,就當城裏人逛街散步打發時間了。


    “小君啊,你說你,怎麽就喜歡這麽往出跑呢……今天還跑山上了。”最先找到尹振君的是村子裏一位姓陳的木匠大叔,皮膚黝黑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後叉著腰氣喘籲籲:“可累死你叔了。”


    尹振君沒說話,隻是默默站起來,扶著大叔坐下來休息。


    陳木匠也不在意他的沉默,這孩子這些年在大家眼跟前長大,都知道他不願意說話。


    也都理解。


    換了誰被生活那樣一刀又一刀的砍在身上,精神都會受不了生病的。


    是的,村子裏不少人都覺得尹振君不說話,偶爾會到處亂跑其實是受不了打擊生了病。


    “等你叔歇會兒就帶你下山。”陳木匠坐下來之後深深吸了口氣:“唿,年紀大了,爬個山也把你叔累的不輕。”


    “不是叔跟你吹,就這山,年輕的時候我來迴爬個四五趟都不帶累的。”


    尹振君站在旁邊默默地聽著陳木匠打發時間消解尷尬的隨口閑談。


    人和人很難一起待著不說話,總是要聊點什麽才會不顯得尷尬。


    “哎,小君你之前跑出來,不是為了看燕子孵蛋,就是在河邊看魚遊泳,這次是為了啥?”陳木匠突然問道。


    村裏很少有人會問尹振君這些,因為這娃娃也不會說話,問等於白問。


    隻有陳木匠,這個村裏有名的,根本不在意他說話的對象會不會迴應自己的話癆會跟尹振君聊這些。


    尹振君雖然不願意說話,但也會跟人交流。


    以前有幾次也是被陳木匠找到的時候,也被問了類似的問題,那時他用手指著樹上剛剛孵出雛鳥的燕子,和水裏遊來遊去的魚作為迴答。


    而這一次,尹振君伸出手指了指陳木匠。


    “我?”


    少年擺擺手,拉著陳木匠走到他之前坐的山石那兒,眺望著山下進村的道路。


    然後指指路,又指指人。


    “我?路?”陳木匠有些不明所以地撓著頭:“你這是在看我去路上?”


    尹振君接著擺手,又指了指那條進村路之外,更加遙遠的地方。


    “這是要去村外?”陳木匠好像有些悟了。


    還是錯。


    不過尹振君也沒有再比劃了,隻是自顧自地坐到地上,望著他剛才指給陳木匠看的遠方。


    陳木匠看看席地而坐的少年又看看那條孤零零躺在偏僻野外的道路,悟了。


    “你在等人?”陳木匠目光閃爍著黯淡下去,大概是誤會了什麽:“小君你應該明白的啊,你等不到他們了。”


    尹振君聞言轉過頭來對他搖了搖頭,然後又迴過頭去繼續眺望著。


    他在等,但不是陳木匠所想的那些迴不來的人。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是不是人,甚至是不是生物。


    他隻知道自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心跳就變得的很快,而且越來越快。


    然後他就開始等待。


    等待那個不知道是什麽的,讓他的心跳激動地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的,未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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