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鳴延原本是打算直接帶著任聚他們前往準備好的場地進行麵試的。


    但見到兩人對大學校園的好奇和憧憬之後,他悄悄更改了路線,小小的帶著兩個人逛了逛,準備等把幽州電影學院看個大概之後才帶著他們去工作。


    任聚貪婪的看著這幹淨的大學。


    他看著那些漂亮的教學樓,看著那些豔麗的花花草草,看著那些輕鬆飛揚的少年少女。


    他看出了一點怨,看出了一點恨,看出了一點嫉妒。


    “哎,老陳我問你個事兒怎麽樣?”走在他身邊的時故突然摟著陳鳴延開始套近乎。


    陳鳴延對這突然的冒犯並不介意。


    雖然和時故接觸並不多,但他很清楚,在第一桀火了之後,見夢這兩個控製人,已經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


    就這點小冒犯,他不僅不會介意,相反還期望著多來幾次。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人與人之間適度的冒犯其實是親近的一種體現。


    他巴不得跟任聚他們多親近親近,這樣不管是以後做新項目拉投資還是別的什麽,都能多個選擇。


    什麽叫多個朋友多條路啊?


    “什麽事兒你說?”陳鳴延任由時故摟著自己的肩膀問道。


    “其實這事兒也不複雜,我就是想問問,我這樣的還有機會入學嗎?”時故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頭,仿佛不敢麵對陳鳴延一樣。


    他問的當然不會是高考這種入學方式,他已經過了能通過高考進入大學的年紀。


    而另一個過了年紀也能進入大學的方式,成人高考這條路也不適合他。


    就他這不學無術的,讓他去參加高考,還不如找隻邊牧去考試。


    “你可以報個成人進修班或者培訓班之類的,我們學院有這樣的招生計劃。”陳鳴延聞弦歌而知雅意。


    基本上藝術類大學都有這種不考慮學曆,不考慮年齡,隻考慮學費的所謂成人進修班。


    賺錢嘛,不寒磣。


    隻不過都知道這種進修班好說不好聽,所以基本沒有學校會刻意的宣傳這個。


    而且該知道的不用宣傳也能知道,不該知道的,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報了班,好好學習,還是有機會能考進學校正兒八經入學的。”陳鳴延說著朝時故擠擠眼睛。


    藝術類院校本來分就低,而主要的專業課成績,聲樂,形體,朗誦之類的,能得多少分能不能過,那可太主觀了,懂的都懂。


    “那咱給阿桀報個名吧。”時故轉頭對任聚說道。


    雖然他問的是自己這樣的能不能入學,但其實他並不想入學。


    還是那句話,他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了。


    就他這個年齡的人,就算真的有人報考迴學校讀書,為的也不是學習,而是那個校園裏能積攢的朋友。


    多個朋友多條路。


    學校是這個世界上,朋友來源最高效的地方。


    但第一桀不一樣,他還來得及以學習為目的迴到學校。


    “幽州電影學院有音樂類專業嗎?”任聚邊探測旁邊經過的學生邊問。


    “沒有。”陳鳴延如實說:“學音樂得去幽州音樂學院……不過那邊可沒這種路子。”


    “怪不得那些炒人設的所謂音樂人,都說的是國外的學校,伯克利?沒一個說國內院校的。”任聚笑了笑打趣:“原來是不好操作啊?”


    陳鳴延沒說話。


    這種內幕他可不敢多說什麽。


    其實也不是不好操作,隻是學音樂不賺錢。


    累死累活出張專輯賺的還不夠電影學院的演個配角片酬的零頭。


    不賺錢的行業,總是會比賺錢的行業幹淨些。


    任聚也淺嚐輒止,提了一下就把話題拉了迴去:“阿故你自己想進大學校園玩玩就給你報個名,不想就算了。”


    “阿桀那邊,等錄完節目迴嘉城就讓他迴學校準備藝考,就考幽州音樂學院。”


    時故鬆開陳鳴延擺擺手:“我就算了,沒必要沒必要,還是讓阿桀好好加油吧。”


    “那個,我還在這呢兩位。”陳導舉起手小聲提醒著這兩個忽視了自己的家夥。


    這倆人當著自己這個幽州電影學院的優秀畢業生大談讓後輩考音樂學院……陳鳴延不由得有些自我懷疑。


    我就這麽沒有存在感嗎?


    “其實第一桀也沒必要去考音樂學院,考咱們電影學院也挺好的。”他開始搶學校招生辦的工作:“現在的藝人都講究演而優則唱,唱而優則演,全麵發展。”


    “沒必要把他鎖死在音樂上嘛。”


    任聚看著他笑笑:“人的精力有限,總還是要有所側重的。”


    ……


    大概逛了逛校園,任聚他們比約定的時間要晚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到麵試現場。


    教室裏坐滿了等待的人。


    不過他們並沒有對任聚幾人的遲到有任何不滿。


    這些人已經習慣了。


    神州業界已經腐朽墮落到了所有的相關從業者都對內部的一些齷齪習以為常的程度。


    即便是在校園裏,這種汙染也蔓延到了每一個學生的心裏。


    任聚他們在外麵逛的時候,這裏看起來哪兒哪兒都好,幹淨明亮。


    但實際上……


    以遲到為例,這甚至已經是業界的常態了。


    遲到個一兩個小時什麽的,幾乎沒有人會在意,也沒有人會敢於說不,說遲到的人錯了。


    遲到甚至成了地位的象征,好像按時赴約是一種不高貴的行為一樣。


    非常扭曲和畸形。


    而在業界,其實這都不算什麽。


    麵試遲到?別人沒放你鴿子都算你賺到了。


    大把新人還沒紅之前去麵試的時候,明明人都到場了,但別人就是能當麵把人晾著,讓人站旁邊,然後自己自顧自的跟無關的聊著無關的事,就好像約好的事情,約好的時間,約好的人都不存在一樣。


    明明約好的時間到了,人也到了,就是視而不見。


    毫無尊重可言。


    而且這是業界的常態。


    所有遭遇這些畸形的,不正常的,甚至可以說是侮辱式的對待的人,都會聽到一句話,等你紅了就好了。


    等你紅了,人家才會禮貌的,正常的,平等的對待你。


    不紅?那你算個屁?


    這就是這個行業極度階級化,極度勢利眼,極度去人格化的扭曲價值觀。


    業界絕大多數人在這樣的價值觀下被馴化,並遵從它,維護它,即便這是錯誤的,扭曲的畸形價值觀。


    如果你不想接受,不想被馴化,那你就會聽到另一句話:想往上爬,就得這樣。


    今天來麵試的這些人,都不提陳鳴延那些曾經的員工之類的,就連他那些學弟學妹,都已經在這套價值觀下耳濡目染,難言幹淨了。


    畢竟,如果沒被汙染的話,那正常人莫名其妙多等了好一會兒,被耽誤了時間,早就心生不滿鬧開了。


    但是任聚他們走進教室的時候,沒有看到任何一雙不滿的眼睛。


    空氣裏都寫著麻木兩個字。


    任聚路上都想好怎麽道歉,怎麽彌補了,結果走進來一看,卻發現他似乎用不著道歉彌補了。


    這些人似乎並沒有覺得自己被不尊重,應該要生氣的樣子。


    時故有些戲謔譏諷的看著教室裏的人們,非常不屑這些人的表現。


    陳鳴延倒是習以為常的拉著兩個人到麵試桌前坐下。


    他當然會習以為常,要不然也不會有恃無恐臨時改計劃帶著任聚倆人逛學校,根本不擔心把人晾在教室裏會不會不妥當。


    任聚和時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畢竟沒來過,自然不會清楚陳鳴延帶他們走的路線並不正常。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也隻能默默接受他的好意,不好多說。


    這時候他們說什麽都不太好,唯有沉默,然後加快腳步。


    等到真的走進教室,他們突然發現,似乎隻有他們自己在對這種行為感到不妥,在愧疚。


    而陳鳴延和麵前這些麵試者們,都沒有覺得這種晾人和被晾的事情有什麽問題。


    拉著任聚他們入座之後,陳鳴延準備宣布開始麵試。


    任聚攔住了他喊開始的嘴,站起來,坐到了桌上,目光掃過教室裏這些麻木的,被馴化的人們,開口道:“其實我們可以按時開始麵試的。”


    “我和我的同伴早就到了。”


    “但是我們突發奇想,打算逛一逛這幽州電影學院。”


    “所以就扔下了你們,自顧自的逛了起來,直到現在,玩夠了,才想起你們還在等著麵試。”


    他一邊說,一邊探查那些感知範圍外的人是否具備天賦。


    不出所料的,沒有人具備天賦。


    任聚一點也不希望麵前這些人裏會有具備天賦的人存在。


    就這些貨色,不配擁有天賦。


    “你們,對我們的行為有什麽看法?”他歎了口氣,嚐試引導這些人的情緒:“生氣?憤怒?不滿?”


    沒有人對他的話產生什麽反應。


    大家都隻是茫然的看著他,或者小心翼翼的偷瞄坐在椅子上的陳鳴延。


    他們都是衝著陳導來的。


    《音樂是用來聽的》爆火之前,作為導演的他在業界也是聲名赫赫的。


    更別提還是幽州電影學校的學長了,這些來麵試的人誰不認識他啊?


    學生早就對這個老師經常提及的優秀畢業生如雷貫耳,他那些朋友,前同事之類的就更不用提了,都指著他拉自己一把呢。


    不就是遲到半個多小時嘛,誰敢對他有什麽情緒?


    還想不想抱大腿了?還想不想在業內混了?


    至於坐在桌子上說話那個,應該是這次工作機會的東家。


    那就更不敢有情緒了。


    得罪了甲方,還想不想賺錢了?


    任聚看著這些人,失望至極。


    莫名的,他想到了曾經那次失敗的校服投標。


    那個校長,那個關係戶,甚至那家破服裝廠,也都是像麵前這些人一樣,對錯誤的事情,習以為常,並且,維護著那個錯誤。


    “耽誤了各位的時間非常抱歉,麵試結束了。”任聚麵無表情的宣布道:“請各位有序離開,在門口排隊領取補償。”


    他話音落下,時故也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打開手機準備發錢。


    一人兩百塊,道歉誠意十足。


    “老陳啊,咱們學院有沒有那種,學習很努力,但就是成績不怎麽好,人緣也不太好,經常獨來獨往的學生?聯係一下,讓他們來一趟。”任聚宣布完,也不管這些麻木的人什麽反應,從桌子上下來就對陳鳴延問道。


    “應該有吧,我這就去問問。”陳導不知道他為什麽對這些人不滿意,也不需要知道。


    跟任聚溝通完,他連忙對著來麵試的人重複了一遍麵試結束的事情,然後才走到一邊開始打電話。


    坐在位置上的人這才動了起來。


    雖然甲方已經發話了,但是陳鳴延不說話,他們也不敢動。


    誰都怕自己擅自動了,會惹他不滿。


    在圈子裏混,話可不能隻聽一頭。


    “有是有,不過聯係起來得花些時間。”陳鳴延打完電話迴來說:“學校這邊已經在聯係了,你要是願意等的話,一會兒就能陸續來人。”


    “要是不願意也可以重新約個時間。”


    “就今天吧,我等著。”任聚點頭。


    等陳鳴延轉過去接著打電話,他看著這間教室譏笑不已。


    怪不得那些人麻木至此,連培養人才的學校都這麽‘沒脾氣’任由他隨意更改安排,榜樣如此,更何況這些在這裏學習的學生。


    那些社會大學的學生就更別提了。


    環境如此,他們也改變不了什麽。


    學校那邊,相關校領導電話都打冒煙了。


    這年頭就業形勢這麽嚴峻,尤其是他們影視行業更是寒冬,學生畢業即失業。


    非藝人的專業更是慘上加慘。


    好不容易來個招人的公司,肯定得好好抓住了。


    畢業生的就業,也是大學的一項指標啊。


    好在任聚這次的要求很明確,符合這些特點的學生都很特別,基本上都是輔導員記憶深刻的學生。


    聯係起來並不費力。


    不到一小時,就陸續有學生趕到了麵試的教室。


    數量不多。


    這倒也正常,這樣特立獨行的學生數量要是多了,也就不至於讓輔導員記憶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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