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叫了一堆外賣塞進肚子之後任聚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老大真的沒事嗎?我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第一桀看著地上堆滿的外賣盒,不無擔憂地說。


    他剛剛可是把任聚進食的過程都看在了眼裏。


    吃的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眼睜睜看著十人份的食物被塞進了任聚肚子裏。


    而且吃完了這些食物之後,居然肚子一點兒也不見膨脹。


    那些食物就算被塞進焚化爐燒成灰再塞進肚子裏,份量也會很多……起碼不會仿佛不存在一樣。


    看不見肚子有變化也就算了,連排泄也沒有就過分了,真的。


    肚子裏是有個黑洞嗎?有進無出?


    “沒事,我消化好。”任聚暫時停下進食讓嘴巴休息休息:“吃下去就消化了。”


    這理由編的,但凡是個思維正常的人都不會信。


    不過任聚也沒想過這說辭能讓人信服。


    這麽說隻是找個理由讓大家都能過得去罷了。


    很多時候,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況,當別人問起,隻要有個過得去的理由也就過去了。


    隻要不是什麽嚴重的違法犯罪,或者涉及到了別人的切身利益,能過得去,就沒有人會繼續糾纏。


    例如現在。


    【伯樂】的存在,任聚可以告訴時故,也可以告訴第一桀。


    但是沒那個必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道和知道之後不會說,是不一樣的。


    有些事兒說出口了,心態就變了。


    人會不由自主的充滿猜忌。


    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便是如此。


    一旦變成了那樣……那友情就蕩然無存了。


    曹操猜忌一生,也孤寂了一生。


    任聚不希望自己和時故,和第一桀的情誼出現任何變質的可能性。


    而且隔牆有耳,一旦說出口,任聚覺得自己很難控製住想跟他們討論的嘴,萬一什麽時候聊起來被人聽了去……


    飲食不正常哪怕傳出去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但要是換成了身具金手指……那麻煩必然會源源不斷的找上門。


    誰能拒絕高人一等的誘惑?


    人所有的欲望,權勢,錢財,美色,其實都是一樣的欲望。


    高人一等。


    有權,高人一等。


    有錢,高人一等。


    有顏,高人一等。


    有權的可以讓有錢的有顏對自己百般討好,曲意逢迎。


    有錢的可以讓有顏的對自己低聲下氣做小伏低。


    有顏的可以攀附上麵兩種人,讓自己狐假虎威仗勢淩人,還可以靠美色受人追捧,在人們的趨之若鶩中受益。


    沒權沒勢也沒顏的,就隻能低人一等。


    被有權有錢的頤指氣使,被有顏的當做提款機,情緒價值供應器,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舔狗。


    這世界的真相之一就是,人類所有的拚搏,努力,無論表麵說得多冠冕堂皇,其實都是為了能高人一等。


    沒權沒勢沒顏的想高人一等。


    他們整容,賺錢,從政。


    有顏的高人一等之後還想再高人一等,除了自己拚搏努力,還能靠著自己的美色攀附有權有勢的。


    有錢的高人兩等之後還想再高人一等,資本主義孕育而生。


    有權的高人三等之後還想再高人一等,還有什麽比長生不老永遠掌握權力更高人一等的?


    為了高人一等,人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哪怕這個代價是生命。


    總有人會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也總有人能把別人當做代價支付。


    任聚的【伯樂】不能讓人長生不老沒關係。


    金手指都有了,就算不是長生不老的金手指又如何?


    說不定能通過對任聚的切片研究找到長生不老的可能性呢?


    無論如何,先控製在手上保證自己可以對其進行研究再說。


    別的那些得不到就毀掉,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讓別人得到的人類劣根性就更別提了。


    對於任聚來說,什麽都不說最安全,也是唯一能確保萬無一失的選擇。


    “能吃是福。”時故聞弦歌而知雅意,幫著任聚對第一桀說:“你老大這麽能吃是他的福氣。”


    “放心吧,他一直都是這麽吃的。”


    第一桀詫異地看著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但最後什麽也沒說。


    他不傻,當然清楚任聚不說有不說的理由。


    他也不是想刨根問底。


    隻是有些擔心任聚這麽吃會傷到身體。


    暴飲暴食總歸是不好的。


    任聚看著第一桀的眼睛,從這雙清澈的眸子裏看見了由衷的擔憂與關心。


    想了想,換了個方式安撫自己的小老弟。


    豎起食指戳了下他的額頭說:“反正明天許一兮手術咱們也要去醫院的,到時候順便就把體檢做了。”


    “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他都這麽說了,第一桀也隻能點點頭:“那老大我明天陪你一起去體檢。”


    “沒問題。”任聚笑著揉亂了小老弟細軟的頭發。


    然後拉過時故,攬著兩人說:“不如我們一起體檢怎麽樣?”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時故翻了個白眼:“體檢又不是福,也不是難。”


    這迴輪到他被敲腦袋了:“你就說你去不去吧?”


    “還是說你腎虛,怕去了體檢被我們知道?”


    “什麽話?什麽話這是?”時故一蹦三尺高。


    接下來就是些難懂的話。


    什麽熬夜太多,什麽飲食不規律營養不良之類,引得任聚第一桀哄笑起來,屋子裏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


    晚上,吃完了五十人份食物的任聚躺在床上,開始思索今天的收獲。


    莫天保。


    這位體育老師的天賦報告讓任聚很難不多想。


    尤其是那個備注……也太明顯了。


    莫天保這份天賦報告放到過去,完全可以說是帝王之相。


    人格魅力決定是否能招攬到忠誠的追隨者。


    政治,合格的主君必不可少的智慧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部分。


    軍事指揮,哪有不會打仗的開國之君?


    而且天賦等級還很高,千萬分之一。


    就這天賦,報告裏那備注都說的很明白了。


    哪怕比不上千古一帝秦始皇,還有草根化龍朱元璋這種絕世猛人,至少也是個劉秀李世民的模板。


    神州五千年的曆史告訴了任聚,什麽是這世界上最好賺的生意。


    從龍之功。


    但現在時代不同了。


    過去有錢有人,押對寶,從龍之功基本也就有了。


    而現在,有錢有人押對寶有的可能不是從龍之功,而是一對銀手鐲。


    更何況任聚也不想要什麽從龍之功。


    在這個人人都想高人一等的世界,還有一種人。


    他們不想高人一等,他們想要天下大同,人人平等。


    這是個曾經有無數理想主義者為之舍生忘死的夢想。


    但這個夢想還沒有實現。


    ……


    任聚因為莫天保的天賦報告而思緒紛飛的時候,莫天保也在迴想著下午自己心潮澎湃的心跳。


    體育老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看見任聚之後心跳加快,仿佛井底之蛙來到了地麵,山上的枯葉看見大海,海底的砂礫落到了高山之巔。


    莫天保下班之後查了一下任聚這個名字。


    然後他就看見了前段時間關於任聚的那些謠言,也看見了之後的辟謠。


    也知道了當時在他身邊的時故和第一桀的身份。


    見夢,《登基宣言》,第一桀那幾個帖子等等等等。


    在幾個小時的高強度衝浪之後,關於任聚,該了解的,能從網上了解到的,莫天保基本都了解了。


    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當時看見任聚之後為什麽心髒會跳得那麽快。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幸好當時學生跑到教室辦公室說校門口有怪人之後,他主動選擇了前往校門口看看情況。


    莫天保的直覺告訴他,如果錯過了與任聚的相遇,那他所等待的,可能就再也等不到了。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


    ……


    周末。


    許一兮的手術安排在上午八點。


    任聚三人起了個大早趕到醫院,陪著許山把許一兮送進手術室,在門口焦急的等待。


    “放心吧,楊醫生黃醫生準備的很充分,手術經驗也很豐富,肯定能順利結束的。”小護士寬慰著緊張地坐立不安的許山。


    “護士你說的我都清楚,但我還是緊張。”許山看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說道。


    說完還踱起了步子。


    “沒事的,我們陪著他。”時故很自然地對小護士說:“不用擔心。”


    小護士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忙自己的去了。


    “哎,這手術一般要花多長時間啊?”小護士離開之後,時故坐到任聚旁邊低聲道。


    “這得看手術類型。”任聚看著在手術室門口走來走去的許山:“耗時短的手術類型,幾分鍾,十幾分鍾都有。”


    “這種心髒手術耗時長,怎麽說也得一個小時以上吧?”


    時故點點頭。


    然後扭了扭屁股:“這醫院怎麽都是這種鏤空的鐵椅子,坐著屁股好難受。”


    “難受就站起來走走。”任聚迴過頭來看著他有些無奈地說道:“能不能好好坐住……這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


    “你不也一直在吃?”時故指了指他手上的巧克力揶揄道。


    “我是有原因的。”


    “我也是有原因的。”


    “這裏太壓抑了。”時故看向許山:“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很難受。”


    任聚歎了口氣:“這就是醫院啊。”


    都說醫院的牆見過最多的眼淚和依戀,聽過世界上最虔誠的祈禱。


    但沒有人會說,醫院也有著最壓抑,最陰鬱,最沉重的空氣。


    這裏沒有歡聲笑語,隻有痛苦和悲傷。


    而當親人朋友被推進手術室,這些空氣還會陡然增加如山般的壓力,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人們看向手術室大門的目光總是充滿了忐忑,希冀,祈求等等,都希望被推進手術室的人能安然地被推出來。


    複雜又簡單。


    但沒有人能保證手術一定能成功。


    手術室門口的人們身上所背負的壓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越來越大,直到把人壓垮。


    就好像許山那樣。


    他不踱步了,整個人趴在門上,仿棉這樣能看見裏麵一樣。


    但,門是密封的,他什麽都看不見。


    這讓他的行為顯得有些滑稽。


    任聚沒有管他,也不能管。


    現在的許山,著急,心焦,心裏充滿了憂慮。


    他如果不做點兒什麽,情緒找不到出口,會被壓垮的。


    但他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是祈禱主刀醫生能順利地,成功的完成手術。


    這顯然是不夠讓他排解掉自己的情緒。


    所以他焦躁的踱步,憂慮的趴在門上想看到裏麵。


    從兜裏摸出煙想點上一根,然後想起來這裏不是吸煙區,不能點。


    於是隻能把煙踹迴兜裏,然後坐到椅子上瘋狂抖腿。


    他肉眼可見的緊張,渾身上下都寫著兩個字:害怕。


    許山害怕手術不順利,害怕手術過程中出現什麽意外,害怕許一兮推出來之後臉上蒙著白布。


    他是那麽的害怕。


    他的害怕都溢了出來,讓時故不由自主的感到坐立難安。


    “不然你先去咱們那邊的病房等著?”任聚看著他提議道。


    “好主意,我先閃。”時故就等他這話了。


    說完站起身一溜煙就不見了身影。


    任聚目送他離開,沉默著歎息。


    時故在情感上很奇怪,他不太能理解大多數人都能理解的情緒。


    像生離死別,生老病死這種。


    舉個例子。


    以前任聚生病快死了的時候,時故也能笑著和躺在病床上虛弱的他開玩笑,還笑得很開心。


    對最親的人都這樣,又何況其他人。


    但時故又是敏感的。


    和任聚一樣,他也能敏銳的察覺到別人身上壓抑深藏的情緒。


    不同的是,任聚隻是沒經曆過,所以不太能體會。


    但他能理解。


    而時故,連理解都很難。


    他很難理解人死了為什麽要難過,病了為什麽要哭泣。


    就像此時,他察覺了許山身上那滿的溢出來的害怕,但是他不理解。


    所以他坐立難安。


    第一桀看著許山,又看看時故離開的方向,最後看向注視著那個方向默然不語的任聚。


    他心裏響起了一些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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