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任聚睡醒過來,天已經亮了。


    時故昨天給他留的晚飯變成了早餐。


    沒看見第一桀和時故。


    他們不在宿舍,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等任聚吃完飯,出了宿舍,才發現整個錄製基地都很安靜,鴉雀無聲那種。


    他找了會兒,別說時故他們倆個,連理論上應該統籌全局在工作的陳鳴延都沒看見人。


    隻找到了幾個值班的工作人員。


    問了一下才知道,因為昨天晚上錄製時間太長,很多人今天天亮才錄完,所以現在才這麽安靜。


    很多人都在睡覺。


    然後這幾個工作人員還剛好知道第一桀和時故他倆在哪兒。


    這兩人直接在錄音室打了個地鋪。


    至於原因麽……很簡單,第一桀是最後一個弄完的人。


    也就任聚睡醒之前,不到十分鍾的樣子。


    第一桀確實讓彭峰聽到了完整的排練和錄音。


    那會兒天還沒亮。


    但是在樂手們離開休息之後,他卻並沒有走。


    而是留了下來繼續調整打磨混音的細節。


    這一弄就弄了很久,直到天亮。


    時故一直在旁邊陪著,兩個人睡覺的地鋪都是他鋪的。


    從錄音室迴宿舍其實並不遠,但是人在很困的時候,走一步都嫌累,就別說其他的了。


    尤其時故不止得迴宿舍,還得迴酒店……那還不如打地鋪。


    找工作人員要了幾床被子,往錄音室地板上一鋪,倆眼一閉,就睡過去了。


    反正有空調,也不至於生病感冒發燒啥的。


    除了第一桀他們這些選手,很多工作人員也是熬了一夜天亮才睡。


    陳鳴延自己都才去休息沒多久。


    弄清楚情況之後,任聚也就放心了。


    沒問清楚之前他還以為出什麽事兒了呢。


    現在知道沒事,他也就沒去打擾睡得正香的兩個人,自己出發去找黃醫生了。


    ……


    還是那間咖啡店,還是那個包間。


    黃飛沒想到才隔了一天,任聚就又來找自己了。


    “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他疑惑地問道:“醫院都開始走手續了,你們不會是反悔了吧?”


    “那倒沒有。”任聚笑著說:“我是來給您送錢的。”


    他沒給黃飛說話的機會,快速地說道:“昨天您走的太快,我話都還沒說完。”


    “我聽說您已經去找過楊醫生了。”


    “楊醫生有提起一兮的家屬嗎?”任聚引導著黃醫生的思路。


    黃飛想了想,說:“許山?他怎麽了?”


    “我叫任聚。”


    “什麽意思?”


    “昨天我說負擔不起黃醫生你出價的人,是許山。”任聚歎了口氣說道:“我其實是付得起這個價格的。”


    “但是我出了這個錢,許山卻不會接受。”


    “因為許一兮不會接受。”


    “許一兮現在最怕的就是因為自己的病拖累了許山的下半輩子。”


    黃醫生愣了愣。


    這話他很耳熟。


    是他太太生病之後常跟他說的。


    任聚看著黃醫生出神的模樣心中大定,知道自己這出戲應該是成了。


    他說的話半真半假。


    許山的部分是假的。


    如果許一兮的治療真的需要,許山可以接受任何人給的錢。


    哪怕代價是要他的命。


    至於許一兮會不會接受,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隻要能治好女兒,讓她好好活下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但許一兮卻不能接受這一切。


    生病對她來說其實不是最痛苦的。


    許山那日漸憔悴的眼睛,為了讓自己不擔心而強撐的笑容,都比身上的病痛更讓她備受折磨。


    事實上要不是怕許山崩潰,她甚至不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會是別的什麽地方。


    她其實已經放棄了自己。


    這樣的她又怎麽會願意讓已經為了她變賣家產一無所有的許山再為了她背上沉重的負債。


    不過這些黃飛都不會知道,至少短時間內不會知道。


    任聚結合從楊醫生那裏得知的黃醫生的情況才編出了這些說辭,讓他能夠接受楊醫生和師兄弟們籌集的錢,又怎麽會讓他輕易得知這說辭背後的真相。


    楊醫生那邊他已經說好了,會幫忙瞞著黃醫生。


    而許山父女對這事兒一無所知,更不會讓任聚的說辭因為他們而被戳破。


    在任聚的說辭被戳破之前,黃醫生隻會覺得許山父女和自己夫妻兩人的境況十分相似。


    “他們父女兩的感情一定很好……”沉默良久,迴過神來的黃飛低垂著眼眉說道。


    他現在突然很想去見自己的妻子。


    任聚見狀也知道黃醫生已經進入了狀態,連忙說:“我之前試過私底下給許山提供金錢方麵的幫助,不告訴許一兮,這樣就能避免被她知道之後拒絕。”


    “但是許山沒有同意。”


    “他說自己現在的積蓄還夠支撐許一兮的治療,所以他不打算額外接受我的幫助。”


    “他擔心萬一被女兒知道了,會影響她的情緒,進而影響到治療。”


    黃醫生聞言輕輕點頭:“病人的情緒,意誌力,求生意識對於病情確實會有影響。”


    “所以我之前也沒有強行要給錢,直到意外發生。”任聚繼續說道:“在我托人找到您之前,許山隻能等待醫院安排,碰運氣,希望接手許一兮手術的醫生不比楊醫生差。”


    “但是黃醫生您也知道,以楊醫生的水平,單靠醫院很難聯係到他那個水平的醫生臨時接受許一兮的手術。”


    “所以我才找上了您。”


    任聚說到這裏,提到了昨天的情況,把自己的說辭圓了迴來:“昨天我本來是想先說完許山的情況,讓您知曉個中內情之後,再說我能滿足您出價的事兒。”


    “但是您走的太快,我沒來得及說。”


    “所以今天才又找上您,為的就是把這事兒說明白了。”


    他說著,拿出一張支票交給了黃醫生。


    “一百萬,您請收下。”


    “但這事還請不要告訴許山許一兮,剛剛說了那麽多,原因應該不用我再強調了。”


    黃醫生似乎想要推辭,畢竟他已經答應了會接手許一兮的手術,這個時候再收錢,讓他有種出爾反爾的錯位感。


    “您收下這筆錢,我才能安心。”任聚不等他開口推辭,把他的話堵迴了嘴裏。


    安心……黃醫生聽到這兩個字就知道這錢自己不能推辭了。


    否則的話病人家屬會質疑自己出工不出力,或者產生別的亂七八糟的想法。


    不利於後續的治療。


    況且,他也需要這筆錢。


    見黃醫生手上推讓的力道減弱,知道他不會推辭了之後,任聚笑著說了句:“您說我這幫朋友渡難關,拉他一把還得這麽拐彎抹角的,累不累。”


    “許一兮為什麽不讓許山接受我的幫助,在擔心什麽的我很清楚,無非是怕借了錢之後情誼變了質,或者負擔過重,壓垮了許山。”


    “可她卻沒有想到,沒了她,才是對許山最大的打擊;沒了她,才是壓垮許山的最後一根稻草。”


    任聚這番話說的不是許山,是黃飛,或者說,是黃太太。


    黃醫生和黃太太都在為彼此考慮,但黃太太卻忘了她自己對於黃醫生的重要性。


    黃太太隻想著怕自己拖累黃醫生,怕他的下半輩子會因為自己而毀掉……債台高築,生活困難之類的。


    卻沒想到,沒有她,黃醫生的下半輩子才真的毀了。


    黃醫生明知這一點,卻欺騙著自己,認為能夠既尊重太太的個人意願,也能僅憑自己就能撐起太太治療所需的消耗。


    他們都太愛對方。


    如果他們都能自私一點,願意接受親朋好友的幫助,也許黃醫生就可以不這麽辛苦,甚至晚節不保。


    任聚看著黃醫生握著支票沉默不語,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能不能對他有所觸動。


    想了想,他默默地起身離開。


    黃醫生對任聚的離開一無所覺,安靜地坐在那裏,如同一尊雕塑。


    他在思考,思考自己的選擇,妻子的選擇。


    良久,他才歎了口氣,看了看支票,然後收起來。


    ……


    任聚從咖啡店出來之後沒有去錄製基地,也沒去醫院。


    而是隨便逛了逛。


    刷刷【伯樂】,也想想這幾天的行動,總結歸納一下。


    其實給黃飛的支票他是想多加一百萬,湊夠兩百萬的。


    畢竟那筆錢實際上是楊醫生他們給的,與他無關。


    這筆錢實際上隻是借花獻佛。


    但想了想,任聚還是沒這麽做。


    畢竟昨天黃醫生自己把自己的出價砍沒了他還很驚喜來著,在從楊醫生那兒得知黃醫生的情況之前也沒想著加價。


    現在再加價,未免有點兒馬後炮的嫌疑。


    而且雖然他能湊夠這一百萬,但也不是短時間裏能辦到的,多少也得花點兒時間。


    所以他並沒有加價。


    “以後再想辦法補償一下黃醫生好了……”任聚這麽想著,翻過了這篇。


    然後是裴依依。


    裴依依這邊,基本上每天都會給他打電話。


    一來聊聊天,小姑娘一個人遠在他鄉,心裏總是缺乏安全感的。


    多陪她聊聊也能讓人家安心,避免胡思亂想。


    長時間不通話不聯係,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兒很可能會產生自己被拋棄了之類的誤會。


    沒必要橫生波折,通個電話又花不了多少時間。


    想到這裏,任聚摸出電話就給裴依依打了過去。


    昨天他睡著了,沒接到女孩兒的電話。


    這會兒正好沒事了,就趕緊打過去。


    裴依依那邊正好到了午休時間在吃飯。


    “老大,你吃飯了嗎?”女孩兒接起電話關心道。


    聽起來情緒不錯,並沒有因為昨天任聚沒接她電話而產生什麽情緒。


    任聚笑了笑道:“還沒,一會兒去吃。”


    然後道歉道:“抱歉啊,昨天沒接到你的電話……昨天我迴去之後一不小心睡著了,所以才沒接到電話,抱歉抱歉。”


    裴依依對於他的道歉顯得有些反應過度,任聚光聽聲音都能感覺到她那開心非常的情緒:“沒關係的,老大你那麽忙,累了睡著了很正常,我不介意的。”


    裴依依確實很開心。


    因為她從來沒有被道歉過。


    昨天任聚沒接電話雖然讓她有些詫異,畢竟之前都有接的,突然不接了,是個人都會有些感覺奇怪的。


    但是她也沒多想什麽。


    也沒有電話轟炸,沒接就沒接吧。


    她非常擅長理解別人的錯誤。


    更擅長說服自己原諒別人。


    因為她早就習慣如此。


    裴依依的家人似乎就不會道歉,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之後是應該道歉的。


    他們隻會一個勁兒的推卸責任,仿佛把自己的錯誤推到別人身上之後,自己就沒錯了。


    這個別人通常是裴依依。


    沒交電費停電了是因為她考試沒考好老師請家長,不是因為他們自己忘了交。


    菜燒糊了是因為她不好好寫作業開小差,不是因為他們自己看電視忘了時間。


    逃課是因為她交了狐朋狗友,不想學習,是壞小孩,而不是因為他們逼太緊。


    反正不管什麽錯,總能找到她的‘責任’。


    因為家人的操作,裴依依也就養成了這種理解原諒別人的習慣。


    任聚是第一個給她道歉的人。


    她真的沒想到任聚會向自己道歉,隻是為了沒接電話這麽一點兒小事。


    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裴依依握著電話,心裏篤定地想道。


    任聚不知道自己一句簡單的道歉會引起裴依依如此劇烈的心理活動,他隻是有些意外女孩兒的開心,但也沒有太在意。


    開心才好啊。


    道完歉,任聚照常問起了裴依依的工作,關心著她的食宿,缺不缺錢,舍友同事有沒有欺負她之類的。


    “放心吧老大,工作的事情很順利,有柳蕊姐幫忙,我今天已經換了崗,正在了解現在這個崗位的情況。”


    “這個崗位不複雜,今天就能搞明白,明天繼續換別的崗位。”


    “身上的錢還夠用的,不用每天都問我這個,我沒那麽大手大腳。”


    “我和柳蕊姐一個宿舍老大你知道的,大家都很好相處,有她在,也沒有人會欺負我。”


    “就是廠子裏的食堂有些不合口味,不過我快適應了。”


    任聚點點頭囑咐道:“晚點我給你預支一部分工資,出去下館子解解饞,楚庭那麽大,總有合口味的飯館。”


    “別忘了邀請柳蕊,人家幫你並不是應該的,咱要好好感謝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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